《爱如朝暮[校园]》半糖夏夏

2、军训（1）

　　宋知晓是被司机师傅的一个急刹惊醒的。

　　她做了个噩梦，梦境中仿佛是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太阳照在金黄的庄稼地里，她一个人扛着小鱼网在江边玩耍，玩累了就爬到老槐树上捉知了，忽而狂风暴雨大作，平静的江水汹涌而上，大浪把小小的她拍在了冰冷的江水之中。

　　额头撞在玻璃上，一阵生疼，宋知晓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原来梦中的江水摇曳感，来自于大巴车的一阵颠簸。

　　满载着四十多人的大巴里，二十三度的冷气不停歇地吹了两个小时，吹得人背后发凉，大一新生们清一色的军绿色迷彩装，经过两个小时的车程后已然睡得东倒西歪，直到大巴车转下高速公路，进入收费站减速时，同学们才陆续从睡梦中醒来。

　　窗外的景色已经变成了荒郊野岭，这一带是南方特有的红土丘陵地区，裸露出的红色岩土上生长着各种蕨类植物，在闷热的空气里茁壮成长。

　　他们即将迎来的是为期三周的军训生活。

　　原本沉闷的氛围变得热闹起来，同学们纷纷和邻座聊着天，原本不熟悉的关系也迅速熟悉起来。

　　“快到了吧。”靠窗位置上的苏妍伸着脖子向窗外张望，“我的天，我们竟然要在荒郊野外待半个多月，想想就害怕……”

　　宋知晓连连点头，掀开帽子捋了捋不听话的羊毛卷，塞回到帽子里，“幸好我带够了零食。”

　　“幸好跟你分到了一个连队，老规矩，我的军训总结借你抄，你的零食分我一半。”苏妍谄媚地笑着凑上来。

　　宋知晓二话不说，立刻抬起胳膊霸气地搂住苏妍的肩膀。

　　“好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苏妍是宋知晓自小一起长大的好闺蜜，两人的友谊从初中一直延续到了大学，甚至在报专业的时候都选了同一个专业，海沢大学的文学院，连学号都是连着的。

　　此时后排的男生们已经满血复活，小范围内联机打起了游戏，哄闹声一阵高似一阵。

　　苏妍不由得回头看看。

　　“军训居然还带笔记本电脑，真的不怕被没收哎。”苏妍小声嘟囔着，回过头来问宋知晓，“哎，晓晓，你没有觉得咱们车上的雄性生物格外多？”

　　听她这么一说，宋知晓也扭过头去看。

　　后排的男生们围成了一个圈。虽然每个人都还在自己的位置，但方圆三米内的视线都集中在靠过道位置的少年身上，最后一排的同学甚至直接站上了座椅靠垫，聚精会神地盯着笔记本电脑里的最近大火的江湖游戏画面出神。

　　“灼哥这个唐门的远攻技真的绝了，三连大招我见都没见过。”

　　“你这手速怎么练的啊？哇靠闪避闪避！对面一个没打中哈哈哈哈……”

　　而视线中央眉目清秀的少年，眼神中带着超越他这个年纪的老成，宽松的迷彩装反倒衬得他肤色冷白，颀长的身形藏在军绿色迷彩衣中，也许是因为座位空间太逼仄，少年转过半个身子在过道上，慵懒地低头打着游戏，修长的手指快速点着键盘，唇角挂着胜利者得意的笑，不经意间快速抬手把碍事的帽檐转到后面。

　　一局结束的间隙，少年深邃的双眸越过椅背缝隙的方向，刚刚好落在她身上。
　　她的心跳漏掉一拍。

　　短暂的目光接触后，少年重新把注意力挪回游戏上。

　　唇角的浅笑依旧，并且在一系列漂亮操作之后收获周围同学们崇拜的眼神。

　　“试试这个，肉盾。”身后一个眼睛男生兴奋地指了下屏幕，摩拳擦掌地从后座上站起来观战。

　　游戏声再次响起，这一回小半个大巴都围了上去，连女生们都忍不住凑过去围观战况。

　　宋知晓是凡人，对皮相优秀的异性有天然的好感，要不是坐得太远，她也想凑过去看看。

　　“哎，晓晓，晓晓……”苏妍拽了一下她，硬生生把脑子过了电的宋知晓拽了回来，“我跟你说话呢？”

　　“是信息技术学院的吧。”宋知晓慢悠悠地转回来，她对电脑游戏不感兴趣，但少年的惊鸿一瞥在她的脑海当中始终挥之不去，这会儿想起来才淡淡道，“正好咱们文院三班和信息学院都多了二十来个人，拼了个连。

　　“哦，你昨天动员大会没参加，不知道。”

　　苏妍趴在椅背的缝隙朝后排望去，叨叨着，“拼了个连？这拼得不亏啊……”

　　-

　　很快，大巴车减速开进训练基地的停车场。

　　大清早从校园里出发，抵达目的地时已经是正午，太阳直射下的地面泛出隐隐的沥青味，灼热的地表温度足以把鸡蛋煎熟。

　　同学们伸着懒腰站起来逐一下车，离开了空调的庇护，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情愿。

　　下车时被推攘了一下，挤到了三米之外，宋知晓几乎是最后一个拿到行李的。

　　武装部统一分发的军被和行军背包，制式统一，丑也丑得一模一样。因为学校明言军训后就要回收，同学们只能在不起眼处做个极小的记号，于是从众多行李中找到自己的也成了一件难事。

　　她的背包和军被的背带上，用记号笔写了ZX两个很小的字母。

　　宋知晓拎着军被和背包回到队列，不远处的教官已经在组织集合了。
　　“八连全体都有！立正——”

　　少数男生还在翻找自己的行李，此时队伍前的教官已经开始了自我介绍，扯着沙哑的嗓子振声道，“我姓刘，立刀刘，从今天开始担任八连教官！”

　　“既然进了训练基地的大门，你们就已经成为一个新兵！作为军人的第一天职是什么！是服从！

　　“横竖排对整齐！都给我站好了！女生在前，男生在后！”

　　“还有你！男生往后面站，往女生的队伍里挤什么！”

　　宋知晓正忙着四处张望，乍然感觉到被苏妍的手肘戳了一下，回神时发觉教官凌厉的目光正盯在自己身上，迅速猫一样地耷拉下来。

　　“报告教官，我……女生……”

　　一时间鸦雀无声。

　　方才还喋喋不休的教官瞬间尴尬闭麦，眼神示意她立正站好，目光再次锁定还在翻行李的几个男生。

　　“……还有后面的两个男生！给我快点入列！”

　　远远地又看到那个高个子少年还在行李堆里四处张望，逆光下的身影看得出优秀的比例，最后轻松拎起两只大包跨着大步朝队伍走来。

　　少年也配合着加快了脚步，只不过来到队伍前却不进队列，而是把背包和军被往地上一撂，声音清冷。

　　“报告，有人拿错了我的背包，这个包不是我的。”

　　教官大概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了。

　　教官背着手在队列前站定，鹰一般的眼睛打量着这帮怯生生的新兵蛋子们，“新兵丢包，相当于战士丢枪！谁拿错了包，自己出列认领！”

　　同学们四下相望，教官的气场太强大，没人敢出声。

　　“没人吗？”教官不慌不忙，淡定地在队列前来回踱步，“既然没人站出来，那就所有人陪你一起受罚！全体罚跑一千米！”

　　队列里一阵鬼哭狼嚎。

　　军训的第一个小时，魔鬼教官就给同学们上了第一课——一人犯错，全体连坐。

　　“不满意的话再加一千米！”

　　队列内立马噤声，心中无一不在暗骂那个丢包的糊涂蛋。

　　“全体听指挥！向左转！操场方向，齐步走！”

　　-

　　清一色的迷彩队伍被拉得老长，垂头丧气地挪到了操场上，教官站在队伍的末尾，随手把那只没人认领的军用背包往草地上一扔，盯着新兵蛋子们跑圈。

　　第一圈跑到了一半，八连的队伍已经散乱得稀碎了，前排男生撒了欢地冲刺，后排的女生一个个哭爹喊娘，队伍里已经出现此起彼伏的抱怨声。

　　“谁啊，都这么大的人了，自己的包都认不出来吗？”
　　“害得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受罚，哎呀我水还没来得及喝一口……”
　　“……”

　　到了后半圈，体力稍差点了连抱怨声也没了，原先规整的方阵抻成了一条线，脑袋咬着尾巴，越跑越慢。

　　宋知晓跑在队伍的中间，一阵阵饥饿感袭来，直冲五脏六腑。

　　站在远处的教官看见自己的带的队伍散乱成这样，中气十足一声吼：“跑整齐！谁让你们跑成这个鸟样的？贪吃蛇吗？”

　　教官双手叉腰，拦住跑在最前面的男生，“停！整理队伍！重跑！”

　　“啊？？？？？”

　　队伍最后的苏妍要死要活地跟上了大部队，站在队伍的尾巴大口喘着气。

　　教官是懂得拿捏分寸的，刚刚经历过高考的大一新生颓废了一个暑假，运动储备几乎为零，长久以来缺乏锻炼导致的肺活量下降，让大部分人才跑了一圈就大汗淋漓。

　　而只有少数的天选之人，跑完了一圈后似乎还意犹未尽，站在队伍的最前方双手叉腰，连大气都不带喘一下。

　　宋知晓是属于前者。

　　她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余光瞥见丢在草地上无人认领的背包，原本还打算吃瓜的心瞬间跌进了冰窟。

　　背带上的标记，大写的ZX，怎么……有点像她的字迹？？
　　不是，如果背包是她的，那她拿的是谁的？

　　宋知晓趁着队伍集合，飞快地溜到放背包的草地上，拎起自己的背包带看了又看——

　　好家伙，这写的哪是ZX，分明是个ZM，只因为后一个字母写出了头，她才在慌忙中拿错了。

　　队伍再次集合，整装待发，准备继续跑剩下的一千六百米。

　　“报、报告——”

　　宋知晓的声音被队伍中的抱怨声淹没，她弱弱地举起手，尽力把气喘匀，“报告！教官！”

　　教官的视线越过前两排的男生望向小个子的她，“出列！说！”

　　同学们的视线纷纷转向她。

　　这大概是少年第一次认真看清她的模样：队伍中的她两颊泛着微红，天生的羊毛卷短发让人印象深刻，绿色帽檐下生着张精致的小圆脸，一双杏仁眼因为心虚而四处躲闪，瘦瘦的身形扎在男生堆里，确实显得弱不禁风了点。

　　乍一看，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清冷少年。

　　宋知晓一时紧张，“教官，那个包好像是我的……”

　　此话一出，队伍里唉声叹气，后排甚至有人直接翻起了白眼。

　　然而背包的主人，现在很想死。

　　“我靠！能不能早说！害我们大中午饭都没吃就开始跑圈……”
　　“眼瞎能不能戴眼镜啊！”

　　教官：“到底是不是你的！”

　　“是我的！”宋知晓捏着裤线的骨节发白，深吸气，“是我刚才拿行李的时候，看错了……”

　　教官：“自己上来认领！”

　　宋知晓听话上前，拎上自己的包往回走，换回背包时自己下意识地看了一下两只包的标记——
　　确实很像。

　　沉甸甸的包重新回到少年手中，指尖接触的瞬间，宋知晓抽了手。

　　她抬眼，四目相对时，少年首先转身而去。
　　没有半句多余的话。

　　宋知晓回到队伍，她能感觉到同学们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敌意，原本站在身边的女生也都刻意站开了些。

　　“真是你的啊……”苏妍难为情地看了下周围的同学们。
　　她低着眼睛点点头。

　　教官是懂赏罚分明的。

　　“既然主动认领了，剩下的一千六，你替大家跑完！”

　　宋知晓咬咬牙。
　　一千六，体育考试时最高的记录是一千五。
　　眼下抱怨是没有用的。

　　“有问题吗？”教官掷地有声。

　　“没问题！”宋知晓飞快地从包里抽出水壶灌了几口水，随后把水壶往旁边一扔，一鼓作气，纤瘦的身影冲上塑胶跑道。

　　“剩下的人，列队回宿舍放东西！”教练抬手看了一眼腕表，“男生宿舍二楼，女生宿舍一楼，十分钟之后，原地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