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学会去爱一只怪物》鹿有妖

4、第 4 章

　　你使劲地挥了挥面前的飞舞的尘埃，同时举高了铁皮风灯。
　　随着一阵地动山摇的颤动，你看到一个巨大的黑色剪影缓慢地朝你们走了过来。
　　你估算了一下他的身高，大约有两层楼房的高度。
　　大约是巨人和人类生下的混血种。

　　“原来是您呀，好神父，这么晚了还出来猎杀怪物，可真是尽职尽责呀。”
　　通过意有所指的主语和阴阳怪气的音调，你初步判断，这个怪物和你没仇。
　　你姑且就当做自己是路过的路人好了。

　　于是你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两步，三步。
　　四步五步六步。
　　七步八步九步。
　　努力把自己当做一块会移动的石头。

　　神父目光平静：“我只是过来找人的，请问你见过一个小女孩吗？”
　　你：“？”
　　这种情况下问这种事不太合适吧？
　　但你还是抱着希望看向了那个巨人。

　　混血巨人冷冷地一笑：“这和你有关系吗？还是说，你已经放弃了莉莉丝那块难啃的骨头，开始寻找第二春了？”
　　你：“？？？”

　　“我不会伤害你，只要你告诉我答案。”神父语气平静。
　　混血巨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你。
　　最后他的目光落到了你的身上，语气笃定：“你和那个女孩是血亲。”
　　你震惊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混血巨人说：“你们身上有相近的气味。”
　　他侧眸望了望远方：“我今天看到狼人托比鬼鬼祟祟的——去找她吧，如果来得及的话。”

　　神父的脸色变了。
　　混血巨人让开了脚步。

　　你虽然不明白他提到的狼人托比是谁，但你直觉那绝对不是个善茬。
　　混血巨人离开之后，你跟上了神父的脚步：“那是谁？”
　　神父言简意赅：“他对于人类抱有极大的恨意。”

　　你不太明白：“那对于你们呢？”
　　神父道：“只会更深。”

　　你沉默了。
　　他的表情说明眼下的情况不容乐观，你感到血液都在往脑袋上涌。

　　“放心，我不会让她受伤的。”
　　神父语气平静。

　　你没有接他的话茬，只是问道：“我看你和那个混血巨人很熟悉的样子，你是和他——你和他们都是认识的吗？”
　　神父犹豫半晌，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是的。”

　　你有些错愕：“你在认识他们的情况下，还能对着他们痛下杀手？”
　　神父语气平静：“只是认识，并不代表着我需要对他们付责任。”
　　他顿了一下。
　　“一般来说，只要他们不被这里的人们发现，我就不会主动出手。”

　　你默然。
　　怪不得他的妻子都不愿和他讲话。
　　这换成是任何一个女性，都不会和他讲话。

　　说话间，你们已经来到了一个黑黢黢的山洞前。
　　神父汇聚起了一个光球，送了进去。
　　当然是没有任何回应的。

　　“是谁在外面？”
　　低沉的声音混合着喉咙间的咆哮传来。

　　神父没有回答。
　　他对此的回应是又塞了几个光球进去。

　　山洞里传来了愤怒的咆哮。
　　“该死的神父，又是你！”

　　哦，看来还是熟客。
　　你眼观鼻，鼻观心。

　　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和若隐若现的喉音，山洞深处缓慢地走出来一个，一只，一头，额，一位半鹿人。
　　不得不说，他作为人类的上半身真是赏心悦目，满头浓密的金发像瀑布一样流淌下来，裸.露的上半身线条漂亮，肌理优越，人鱼线缓慢地延伸到下腹部，然后又巧妙地和鹿身融为一体。
　　仿佛刚被知名雕塑家从大理石里刨出来一样。

　　他怀里抱着一个小姑娘，她脸颊红扑扑的，长睫毛安静地阖着，睡得很沉。
　　那无疑就是你的小表妹。

　　那一瞬间，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话说回来，怪物们是吃肉的，还是吃素的，他们拥有人类的特征，那应该是杂食才对？

　　不对不对，他不是说狼人吗？
　　这个半鹿人又是怎么回事？

　　你感到自己的脑袋塞满了疑问。
　　神父开了口：“是你？托比呢？”

　　半鹿人哼笑了一声：“你在关心他？”
　　神父沉声道：“我只想知道事情发生的经过。”

　　“他仇恨人类，所以这个小姑娘被他从家里偷偷地带了出来。”半鹿人说，“而我制止了他。”
　　神父微微颔首，似乎在首肯他的做法：“多谢。”

　　他顿了一下：“你受伤了？”
　　这时你才注意到半鹿人结实的胸脯上有着被爪子抓伤的血痕。

　　半鹿人也注意到了你。
　　他眨着金棕色的眼睛，责备的目光看向了你。
　　“真是一位不负责的大人，将一位小女孩独自扔在家中。”

　　你的脸有些红。
　　但你仍然试图辩解：“我有事出诊了……我是个医生，可以为你包扎伤口。”

　　“不必了。”半鹿人断然拒绝，又突然顿住。
　　接着，他朝你走了几步。

　　他抽动了两下鼻子：“是莉莉丝的血……唔，她终于死了？”
　　那一瞬间，你感到神父额角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那倒没有。”你说，“我给她接生了，是个健康的小男孩。”
　　经过他们的对话，你了解到那只蜘蛛怪物的名字叫莉莉丝。
　　唔，不错的名字。

　　半鹿人似乎有些吃惊：“接生，莉莉丝？”
　　他蓦地转向神父，语气比之前还要低沉。
　　“……你强.奸了她。”

　　额，那倒不至于。
　　你试图解释什么，但神父已经被他惹怒了。
　　“我数到三，你放下那个小女孩，然后我们就离开。否则我会杀了你，把你的脑袋割下来。”

　　诶，等等等等！
　　你和你的小表妹还在站在这儿呢！

　　显然那只半鹿人比神父要成熟得多，他没有接神父的茬，只是上前几步，在你的面前站定。
　　他的个子很高，你的脑袋只到他的肋骨。

　　“下次，请保护好她。”
　　他语气低沉。

　　你感到怀里一沉。
　　下一秒，那个小姑娘已经坠进了你的怀里。

　　“——我的新娘。”

　　你：“？”
　　什么？他的啥？新娘？什么新娘？
　　哈？？？

　　半鹿人缓慢地转身，临走前，他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只光球——似乎就是神父送进去的那一只。
　　团吧团吧，然后扔到了他的脚边。

　　随着砰的一声，光球炸裂。
　　这当然没有伤到神父。
　　但是他脸色铁青。

　　“下次你再敢往我家扔东西，我会先把你的脑袋割下来，挂在墙上。”
　　半鹿人说。

　　*

　　“整件事的经过就是这样。”
　　你尽量详细地为莉莉丝解释了整件事。

　　此刻她正半靠在床上，怀里的小婴儿已经吃饱了，正在香甜地酣睡。
　　而你坐在床边的一张凳子上，正在和她描述昨晚发生的事件。

　　至于神父，他正在房间外任劳任怨地洗尿布，烧水煮茶。
　　你从他的表情能够看得出来，他很想进来。
　　并且你十分多余，因为你屁股底下的那个凳子本应该属于他。

　　但莉莉丝没觉得什么不对。
　　经过之前的接生后，她对你展现了友善的态度：“唔，狼人托比，他一直都仇恨人类，事实上，很多怪物都仇恨人类这很正常，看好你家的小女孩就是了。至于半鹿人——怪物的誓言，一旦立下，终身不变。等到你的妹妹成年之后，他会如约前来，迎娶她作为自己的新娘。”

　　你震惊地表示了自己的反对：“这怎么可以？她还是个孩子！”
　　怪物不怪物的无所谓，但是你的小表妹可是未成年啊！
　　这个变态半鹿人！

　　莉莉丝眯起了眼睛：“可他也是未成年啊？我记得他还有三十多年才能成熟来着？”
　　你更震惊了：“他是未成年？”

　　那玩意儿比你还高两个头，胸肌发达，背肌宽阔，怎么还能算未成年？
　　他们管这叫未成年？！

　　莉莉丝笑了：“我们和人类不一样，我们的寿命要比人类长。”
　　说到这里，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容微微有些收敛。
　　“我是说，自然寿命。”

　　因为教会狂热的猎杀行动，已经有很多怪物都死于非命。
　　你再一次想到了那场马戏团畸形秀，被溶液浸泡着的胚胎。
　　“我很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医生，你是一个好人。”
　　莉莉丝弯起眼睛。
　　“你是我见过的最与众不同的一个人。”

　　你微微一怔：“为什么？”
　　“你对我们，没有厌恶，没有害怕，没有嫌弃——除了慢慢的好奇心。”莉莉丝摸着下巴说，“但这不是什么坏事。”

　　你想了想，决定坦白：“其实我想过要写一本书，我是说观察笔记——关于你们的。”
　　“哦？”
　　“为了帮助人们更好地了解你们。”你解释道，“我觉得，人们对你们的恐惧来源于未知，一旦明白你们不吃人，他们也许就不会害怕了。”

　　莉莉丝轻笑着摇了摇头：“谢谢你，医生，但你只是一个人。”
　　偏见太深了，冰山不是一天就可以融化的。

　　“总要试试的。”你从随行的小药箱里掏出羊皮纸，把整理过的内容给她看，“我先整理了关于你的信息，你看看，觉得怎么样？”
　　莉莉丝翻阅着你的笔记，说实话，你自认自己的笔记措辞妥帖，没有任何尖锐激烈的措辞。
　　那上面甚至还有一张小小的素描像，也是关于她的。

　　莉莉丝很快就看完了这本手写笔记。
　　她闭了闭眼睛，发出一声叹息似的声音：“……谢谢您，医生。”

　　你摆了摆手：“不足为提。”
　　下一秒，她已经把婴儿放回了床上，上半身倾斜，用力地抱住了你。

　　她身上散发出一种香甜柔和的气息。
　　你忍不住回抱了她。
　　当然，只有很短暂的几秒。

　　神父很快就走进来，硬邦邦地打断了你们：“午饭已经好了，你饿了吗？”
　　莉莉丝在看到他之后就放开了你，脸上的笑意也在一瞬间褪成了面无表情。
　　空气凝固了。

　　你直觉这不是个好时机，你想要回家了。
　　但是莉莉丝叫住了你，神父拦住了你。

　　他们都没有看对方，语气却是如出一辙的客气。
　　“医生，请留下来吃午饭吧。”

　　你：“……”
　　谢谢，但是你真的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