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风华》明郁丹

4、出宫

　　见苏繁青停下脚步，宁宇川眸光一闪，继续道：“我父亲区区七品司户参军，他的奏章却能直达天听……”

　　“父亲为了两洲百姓，虽死不悔！”

　　“可我不服！”

　　“十年寒窗，金榜题名，致死不过七品参军！”

　　“而那些人，却能仗着家世，封侯拜相，结党营私，草菅人命……”

　　“恩公难道不觉得这世道烂透了？”

　　苏繁青摩挲着手指，半侧过身，桃花眼中带着几分笑意，似乎很满意宁宇川说的话，鼓励似的问他：“所以宁公子想如何？”

　　“是想以一人之力改变这个世道？”

　　“还是宁公子觉得，逍遥王能做到？”

　　“……”
　　不知为何，虽然眼前之人还是那副温润和善的模样，但宁宇川却依旧觉查出了几分冷意。

　　他见好即收地没再继续下去。

　　苏繁青看着他的目光顿了片刻，终于移开了。

　　“宁公子是个聪明人。”

　　留下这句话，苏繁青就与影问一同离开了。

　　两人走了许久，宁宇川才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没了外人，不必刻意摆出笑脸，宁宇川的神色显出几分阴郁。

　　宁何昌是神兴十八年的进士，鲜有人知赫赫有名的逍遥王也曾在神兴十八年参加过秋闱。

　　就连他也是在父亲某次醉酒之后偶然得之。
　　在父亲的书房甚至还曾见过两人往来的信件。

　　一个是七品的司户参军，一个是誉满天下的逍遥王。两个地位悬殊之人还能保持联系……呵。

　　“章顾贪腐案，不似咱们的手笔。”

　　影问虽说是颜明闲特地养给颜萝悠的，但在宣州之时，他时常跟着王府影卫一同为王爷办事。他短时间内就将章顾贪腐案发生前后王府所有影卫的出入时间与地点回想了个遍，自己便有了决断。

　　但很快就有了新的问题：那宁宇川提及王爷，是试探，还是……

　　影问冥思苦想了半晌，确认在与宁宇川接触之时，并未露出丝毫破绽。

　　不是他们这儿的问题，那就是……

　　“啊……宁何昌，是神兴十八年的进士？”影问想到曾看过的宁何昌的信息，忽然大悟。

　　苏繁青悠哉悠哉的摇着折扇，面露鼓励：“不错。”

　　理清了这层关系，也就能想到宁宇川会提到王爷了，但同时也升起了好奇心：“我听说宁何昌的密奏前脚到御前，后脚人就死在家中，洛商两州百姓暴动，朝中还在扯皮之时，是皇帝当机立断派了镇国公杜鸿岳带兵押回了章、顾两家之人。”

　　“所以宁何昌身死，不是意外啰。”

　　苏繁青轻笑了一声，只道：“不算意外。”

　　影问心思一动，品出了苏繁青话里的意思，咂舌：“……啧啧，真是好妙的一出戏。”

　　苏繁青对此不置可否。

　　影问回首看了一眼宁宇川的住处，眼里闪过几分警惕：“这样的人，真要让他见王爷？”

　　苏繁青姿态风流地收起了折扇，在手中拍了拍，像是认真考虑着影问的话。

　　影问继续建议：“要不，问问小姐？”

　　苏繁青眉目一动，似是有些意动。

　　影问趁热打铁地劝道：“今日中元，晚上热闹得很，小姐肯定有法子出宫的！”

　　苏繁青装模做样半天，终于听到自己想要的，他估摸着折腾一番会要花些时间，也就不再故弄玄虚，应道：“那你去吧。”

　　“得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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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元节，皇帝一早就带着后宫嫔妃、皇子皇女在钦安殿祭祀祈福。

　　这种场合，皇帝居然也没忘记带上颜萝悠。

　　于旁人而言，如此殊容，自该感激涕零。
　　但颜萝悠明显不想受这个恩宠。

　　大清早就被叫起来当木头桩子，一边要忍受和尚法师做法事的礼乐禅音，一边要忍耐香烛纸钱焚烧的烟熏气味。

　　她面上维持着柔顺恭良的摸样，实际上就差按着供起来的那些牌位挨个骂过去了。

　　昭昭带着影问的讯息找来之时，颜萝悠正趁着法事的间隙，躲在廊桥边赏花喂鱼。

　　“宁宇川啊……”颜萝悠摩挲了下手指，记起了这么个人。

　　苏繁青一入京都便着急忙慌救下来的人。

　　以他那性子，颜萝悠不信那家伙救人只是一时兴起。

　　不过算起来，因着中元祭祀，她确实有段时间没找到机会出宫了。

　　倒也难怪……

　　啧，虽说沐云天给了她自由出入皇宫的权利，但光明正大地出宫，她的行踪难免暴露，并不适合去做些鬼鬼祟祟的事情。

　　若要以别的方式出宫……

　　璃素本是安安静静地陪侍在一旁，此刻倒是少见的出声道：“今夜城西会有庙会社戏，很热闹。”

　　颜萝悠初时有些讶异，略微思索，心下了然，当即混不吝道：“很热闹啊……有多热闹？能让我们家璃素都心心念念的热闹，我倒是想要见识一番。”

　　颜萝悠这话连昭昭都听明白了，在一旁止不住的偷笑，遑论心思敏感的璃素。

　　她知道自家小姐惯是个喜欢作弄人的，如今抓了她的把柄，轻易怕是不会罢休，索性垂眼不语，当起了瞎子哑巴，她不搭腔，小姐自觉无趣，自然也就不会继续纠缠了。

　　但她忘了，颜萝悠进宫这段时间，将暂住的邀星殿的鱼都喂胖了两三倍，好不容易逮着别的乐子，哪会让她轻易糊弄过去。

　　“风华！”正在颜萝悠准备继续调戏璃素之时，欢欣轻灵的呼喊声自廊桥另一方响起，与之而来的还有朱钗玉环碰撞的声音，以及少不了的还有宫人的劝导声、脚步声。

　　颜萝悠顿了顿，眉目微动，转身之时已经挂上了笑颜：“殿下。”

　　来人是当今圣上与皇后的幼女，沐梓芸。尚未及笄，又受尽宠爱，最是天真烂漫的性子。

　　“哎呀，父皇都免了你的繁文缛节，何况是在我这儿，管这些虚礼做什么！”沐梓芸风风火火地跑到她身前，一把扶起正要行礼的颜萝悠，拉着她的手道：“我刚跟太子哥哥打听过了，今年的秋狩定在下月底，去年我第一次参加，没有准备，什么都没打到，被哥哥们好生笑话了一通，今年我射艺见长，连师傅都夸我了，我一定要一雪前耻！你会帮我的，对不对，风华？”

　　说实话，颜萝悠没兴趣。
　　但眼前的可是公主，哪能由着性子实话实说。

　　“那是自然。”颜萝悠眉眼弯弯地应了下来，看不出半分不情愿。

　　“我还问了逍遥王府的修缮，太子哥哥说逍遥王府已经快修缮好了，收拾收拾便可入住……风华，你真要一个人搬到宫外去呀，留我一人在宫中，多寂寞呀。”沐梓芸拉着颜萝悠的手撒起了娇。

　　颜萝悠不为所动地笑道：“殿下不也时常央着太子殿下、定王殿下带你出宫吗？我为什么想出宫，别人不清楚，殿下还不理解吗？”

　　这实在让人没法劝下去，沐梓芸叹了口气：“真是羡慕你……说好了，出宫了也不许忘了我，父皇已许了你自由出入皇宫，你得时常回来看我！”

　　颜萝悠道：“殿下也可以找机会出宫看我呀。”

　　“也是。”说到这个沐梓芸可就来了兴趣。

　　她自小生在皇城中，只听父母兄长提起宫外风光，却少有机会亲眼见见，便觉得外面哪哪都是有趣的。

　　听到颜萝悠说可以出宫，一扫缺了玩伴的郁闷，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今日是中元，宫外有庙会，可热闹了。你初到京都，想必没见过，不如一起去看看。”

　　颜萝悠闻言眼睛一亮，明显意动，但似乎又有些别的顾虑：“可陛下之前才说过中元当避讳，须少出宫。”

　　沐梓芸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出宫的借口，哪肯轻易放过：“那我们就偷偷出去，早去早回，父皇不会发现的。”

　　“待会儿法事结束，我们去求求太子哥哥，让他把我们捎带出去，下钥之前再送我们回来……”说着，沐梓芸便有些迫不及待：“我们现在就去找太子哥哥。”

　　话音未落，沐梓芸便硬拉着颜萝悠去找沐梓枫。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钦安殿前，沐梓枫本是与法师商议今日的法事细节，见妹妹风风火火地拉着风华郡主找来，他扫了眼殿内，幸好父皇母后都因为繁琐的法事去休息了，不然必是要责怪她的。

　　“小心些，也不看看这是哪儿，这般莽撞。”沐梓枫斥责了一声，但语气中更多的是宠溺：“还带着风华一起。”

　　“太子殿下。”颜萝悠欠身行了一礼。

　　“嗯。”沐梓枫微微颔首，看向了妹妹：“又有什么鬼主意。”

　　“嘿嘿。”沐梓芸讨好地笑了笑，见四周的宫人都很有眼色地避开了他们，当即无所顾虑地上前拉着沐梓枫的手，软着声音道：“哥，今日中元，你带我和风华出宫好不好，风华入京这么久，还没见过庙会呢！我保证这次乖乖的，绝不乱跑！好不好嘛。”

　　“……”沐梓枫有些哭笑不得，自己的妹妹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什么风华没见过庙会，都是这丫头的借口，风华不日就可离宫，往后什么庙会看不到，非要赶着今日去看。况且就算非要今日去看，父皇特许她自由出入皇宫，又何必找上他。

　　拿风华当借口，若东窗事发，岂不连累了人家。沐梓枫摇了摇头，不准备惯着妹妹：“中元避讳，也不是空穴来风。都说了今年秋狩少不了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秋狩时也有庙会看？也有河灯放？”沐梓芸不依，“这一年可就这一次！哥，你就答应我吧。”

　　见沐梓枫还是不为所动，沐梓芸压低声音，威胁道：“你要是不带我跟风华出去，我就把你和林家姑娘的事，告诉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