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下一个春天》三分半糖

2、第二章

　　“我听到他在书房和人吵架之后就下楼了，到底还要我说几遍？”明姝坐在看守所的椅子上，冰冷的器械让她觉得难受，在面对问询时也逐渐显得不耐烦。

　　“根据你家佣人的供词，你和明逸，并不像外人看来的那么好，这是不是真的？”

　　明姝冷笑，这些佣人在家的时候什么都不敢说，现在一到警察面前，倒是承认得比谁都快。

　　“这件事我是受害者，你应该去问明逸。”

　　“所以你的伤确实是明逸导致。”

　　“对。”

　　“那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你会出于报复，对明逸做出伤害事实。”

　　明姝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不远处的警察和他身旁审讯时专用的灯，灯光刺得她的眼睛想要流泪，但她脸上一点一点泛起笑容。

　　“明逸还没死呢，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定我的罪？”她的语气轻飘飘的，只像一片羽毛，落在心上之后却又会炸开。

　　“我要请律师，在律师来之前，我不会再回答任何问题。”

　　明逸出事，整个明家都一颗心扑在他身上，明志安和江铃根本没空管她，在明姝看来，倒更像是不想管她，都由着她自生自灭。

　　明姝没给他们打电话，而是打给了周今野，很快周今野就带着律师来了警局。

　　周今野是她的医生，过去在她被虐待，被忽视之后，她最依赖的人。

　　在调解保释之后，明姝走出警局，她身上甚至还穿着礼服。周今野把外套脱下披在她身上，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明逸坠楼了，现在应该是大新闻了？”明姝坦荡说着自己听到的事实。

　　明逸出事的时候在场那么多人，现在估计已经报道满天飞了。

　　周今野眼皮未抬，盯着她的手，“我是问你怎么受的伤。”

　　明姝翻了翻手，好笑道：“摔了一跤，刚好摔到玻璃上。”

　　“明姝……”她没说实话，周今野不难判断。“这是明逸弄的？”

　　明逸对明姝怎么样，别人不知道，但作为明姝的医生，周今野再清楚不过。

　　三年前还是高中生的明姝走进他的办公室，把所有的伤疤敞开在他的面前，他才知道明家那对人前耀眼的双胞胎，人后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明逸对明姝的虐待，这几年来一直持续，明姝不敢告诉别人，只能和他倾诉。

　　“周医生，就当是为了我好，你就别再问了，我可不想再被送到警局一次。”

　　明姝的表情并不明朗，虽然语气听起来轻松，但整个人都笼罩在阴郁之下。

　　周今野不再多说什么，扶着她上车之后问她想不想回家。

　　明姝歪了歪头，略显无奈。“好像除了回家，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回到明家的时候天已经有些亮了，除了花园还拉着警戒线，其他地方已经被收拾干净，看不出昨晚的一丝痕迹。

　　周今野没能上楼，只在临走前叮嘱明姝：“如果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明姝笑笑，唇角微微弯起。“谢谢你周医生。”

　　如果不是周今野，她现在恐怕还留在看守所面对着冰冷的一切。明逸是死是活她不关心，但爸妈的态度却是真的让她寒心，她身上明明也流着明家的血，他们却仿佛好像只有明逸一个孩子。

　　明姝将礼服换下，洗了个澡，一夜没休息，她沾床之后很快就睡着。

　　因着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情，她的梦也不太平静，在她看到明逸满身是血向自己索命时，她也从睡梦中惊醒。

　　她大口喘着气，想要起身去倒杯水喝。才刚刚掀开被子，她的房门猛地被人推开。

　　“妈？”

　　这个时间她不是应该在医院？

　　江铃昨晚一夜没阖眼，眼睛里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闯进明姝房间时看到她正要起床，原本就达到临界值的情绪，很快就爆发。

　　“你哥哥还在医院抢救，你现在居然在家里睡觉？你还有没有良心？”

　　江铃一通谩骂让明姝睁大了眼睛，她不是很能相信，这是一个母亲能说出来的话。

　　她反问江铃，“所以呢？你现在是觉得明逸躺在医院都是我的错？他躺在医院我就不能睡觉，是不是他死了我也只能和他一起去死？”

　　不是只有江铃有情绪，她对明逸的恨积压了那么多年，早就到了巴不得他去死的程度，现在江铃这样骂她，她的伪装逐渐冲出牢笼。

　　江铃没想到明姝会是这样的态度，愣了几秒后走过去打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以前乖巧懂事都是装的，明逸是你哥，他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

　　明姝被她打得烦了，尖叫着推开她，一双眼睛比江铃的还要红。

　　“他不是我哥！他是恶魔！你眼里只有明逸，难道我不是你的孩子吗？”

　　那些之前因为明逸的存在而不得不做出的伪装，在这一刻被明姝亲手撕碎，她不再畏畏缩缩，不再乖巧听话，不再是那个被所有人忽略的用来镶边的花瓶。

　　江铃被她推得摔倒在床上，看着有些魔怔的明姝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拽着明姝的手往外拉，嘴里不停念叨着：“你是疯了，你是疯了，我要带你去看医生。”

　　明姝挣扎，说什么都不肯出去，“疯了的人是明逸，他才应该去看医生！”

　　江铃回头给了她一记耳光，房间里才彻底安静下来。

　　明姝捂着脸，眼中没有受伤，没有疑惑，只有快要溢出来愤恨。

　　她恨江铃和明志安眼里心里都只有明逸一个孩子，她更恨自己生在明家，偏偏和明逸是双胞胎。

　　从小到大，因为和明逸是明家备受瞩目的双胞胎，她受了多少优待，就受了多少虐待。

　　她没有一天不在憎恨自己的出生。

　　从前她说服自己，爸妈只是因为不知道才会那么爱明逸而自动忽略她，现在看来，即便他们真的知道明逸做过些什么，怕是也不会对她有任何愧意。

　　“从小到大，我们哪一点亏欠过你，你哥又哪里亏欠过你？你哪一次生病，不是他在照顾你？他现在人还躺在医院，你说出这种话，还是不是人？”

　　江铃说得认真，这仿佛也是所有人眼中的事实，不对，是只有爸妈才这样认为的事实，在这个家，哪怕是佣人，都比爸妈更清楚知道明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明姝发笑，反问她：“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我身体明明不差，却总是生病吗？你走出这扇门，随便问一个佣人，都能知道明逸是怎么对我的，但你会问吗？你敢问吗？”

　　江铃的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明姝本来就没有期待过什么，这样的回答也让她更加坚定心中所想。

　　江铃眼神不断躲避着明姝的注视，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根本不相信明姝的话，她什么都没说，沉默着走了出去。

　　明姝揉了揉火辣辣的脸颊，也转头去了洗手间。

　　还来不及换衣服，她又被房间里的动静打断，几个陌生男人闯入了她的房间，让她有一瞬的心慌。

　　她警惕看着对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这里。

　　“你们是谁？想做什么？”

　　江铃从他们身后出现，看不出任何和刚才有关的遗留情绪，只是催促明姝换衣服。

　　“你要做什么？”明姝看着江铃，眼中满是警惕。

　　她的脸上还有江铃留下的指印，即便是面对江铃，她都竖起了满身的尖刺。

　　江铃似乎从来不在意她对自己是什么态度，明姝是乖还是不乖，听话与否，又或是现在是不是真的把她当作母亲，她都不在意。

　　但明姝不认她，她却不能不管明姝。

　　“妈是为你好，听话，去换衣服，等会儿我带你去医院。”

　　说这话的时候江铃没有一直看着明姝，明姝也很快意识到，江□□中的去医院，并不是去看明逸，而是想要把她送入医院。

　　“你想证明什么？你害怕明逸有病是事实，所以现在要来给我扣上有病的帽子吗？”

　　或许她真的不是江铃亲生的孩子，所以现在江铃才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

　　明姝还在江铃的意图中觉得不能接受，江铃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拿出她的病历本。“我知道你从高中开始就去医院看心理科，所以我现在要确认你是不是真的病了。”

　　她知道，她竟然都知道。

　　明姝看着江铃举起的病历本，呆滞了许久才气笑，原来她知道，她一直知道她深受怎样的困扰，却还是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明逸做出那样的事她都不闻不问，而她在被伤害后去看医生，却成为了母亲亲自刺向自己的一把剑。

　　如果说在刚才之前她对江铃，对这个家还有期待，那么现在她眼中已经没有母亲而言。

　　她身上流淌着的血液，在这一刻变冷，凝固。

　　“好，既然你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有病，我可以跟你去医院。”

　　“但是江铃，”这大概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在江铃面前暴露真实的自己，她自己亲口承认，那个只活在明家的明姝，就是假的。

　　“这样的病是会遗传的，你希望用毁了我换来什么？”

　　“你叫我什么？”江铃凑近她，不敢相信明姝竟然直呼她的大名，“我是你妈，谁允许你这样和我说话的？”

　　明姝完全没有往日的畏畏缩缩，也没有了惧怕的模样，她依旧挺立着胸膛，直愣愣地盯着江铃，眼中似有火苗。

　　“妈？在你明知我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却不管不问的时候，就已经不是我妈了！”

　　“啪——”

　　明姝脸上原本还没淡下去的指印再次清晰起来，江铃气急败坏的模样逐渐在她眼中变得可笑，她什么话都没说，开始疯疯癫癫笑了起来。

　　“带她去医院。”

　　江铃因为愤怒，连呼吸的幅度都大了不少，她看着明姝，不打算给她留下最后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