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士塔格》榆迟

21、第 21 章

　　听到纪野然的声音，严维的脸色骤然一变，立刻转身看向他。

　　显然，他没有料到纪野然会出现在这里。

　　李浩也同样震惊，他瞬间变得慌张，冲着纪野然喊道：“你来干什么？快点回去！”

　　“我不会走的。”纪野然的声音冷静而坚定，目光直视严维，“他知道的事情我都知道，我和他们也是一伙的。”

　　严维显然没有料到纪野然会这么说，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声音低沉：“你想说什么？”

　　“李浩死在这里，可能会被认为是事故，没人会追究真相。你明白这一点，所以拔枪指向他。”

　　纪野然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将颤抖的手藏在身后，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知道得很清楚。”严维冷冷回应。

　　“但是我呢？我和他知道的一样多。你肯定也要把我处理掉，不然等我离开这里，凭借我的影响力，随便告诉一家媒体，你和你背后的公司一定会垮。”纪野然深吸一口气，尽管心里没底，但语气依旧坚定，“你要是在这里把我也一起杀了，不管是警方还是媒体，调查的力度绝不会像你说的那样简单。”

　　严维的眉头深深皱起，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我做事一向干净。”

　　他说得从容不迫，远比纪野然的表现要镇定得多。

　　纪野然在背后用力捏了捏手腕，心里清楚，如果严维真的下手，恐怕没人会怀疑背后的真相。

　　“那小郑呢？”纪野然忽然说道。

　　提到小郑的名字，严维明显愣了一下，眉头皱得更深。

　　纪野然心中一松，意识到自己可能找到了严维的软肋。

　　他继续说道：“她很喜欢我吧？要是知道我们死在你们的营地，肯定会特别伤心。你说她会不会怀疑你？”

　　“闭嘴！”严维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握枪的手明显不稳，显然被纪野然的话动摇了。

　　纪野然立刻甩给李浩一个眼神，李浩瞬间会意，猛地向前一跃，打掉了严维手中的枪，随后用身体将他按倒在地。

　　纪野然快步上前，颤抖的手捡起地上的枪。

　　冰冷的触感让他差点握不住，但他还是勉强稳住了手，将枪口指向地上的严维。

　　严维显然没料到自己会处于下风，懊恼地挣扎起来。

　　李浩的手受了伤，此刻严维的力气比他预想的还要大，他拼尽全力才勉强控制住对方。

　　李浩抬头看向纪野然，声音急促：“现在怎么办？”

　　纪野然脑中一片空白，手中的枪仿佛有千斤重。他指向严维，对方仍在剧烈挣扎，眉目间的戾气让人不寒而栗。

　　“你们是什么人？陈队长在哪里？你们把他怎么了？”纪野然强撑着理智，稳住手中的枪，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呵呵。”严维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挑衅，“你不敢开枪。”

　　他说得没错。

　　纪野然手里握着根本不该属于他的东西，这种不安感逐渐演变成一种烦躁。

　　一切都失去了控制，像雪崩一样，瞬间将他淹没。

　　他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越陷越深，这种无力感让他既绝望又愤怒。

　　不知是不是这股愤怒给了他勇气，纪野然觉得握着枪的手渐渐稳定了下来。

　　他缓缓将手指放在扳机上，声音冰冷：“你可以试试。”

　　纪野然的冷静让严维停止了挣扎。他盯着纪野然，似乎听进了他的话，缓缓将手举到脑后：“好，好。”

　　李浩用力压制着严维，继续逼问：“队长在哪？说！”

　　“他被另一队人带去矿脉了。”严维冷冷地回答。

　　“矿脉在哪？！”李浩的声音中带着愤怒。

　　严维摇了摇头，整个人被按在雪地里，语气却格外平静：“我不知道。”

　　“他好像没骗人。”李浩看向纪野然，低声说道。

　　“你们是什么人？”纪野然继续追问。

　　“雇佣兵。”严维一字一顿地回答，“你们不是知道吗？”

　　“谁雇佣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杀了我吧。”严维忽然说道。

　　纪野然一愣，没想到严维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看向躺在地上的男人，对方仿佛已经放弃了抵抗，语气中带着一丝决绝。

　　“这不是你们的目的吗？”严维继续说道，“杀了我，不然还能怎么样？”

　　李浩看向纪野然，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纪野然点点头，握着枪往后退了两步。他明白，严维无论如何都不会供出雇佣他们的人。

　　“我们要离开这里，而你不能来找我们。”纪野然说道。

　　严维轻笑一声：“你就这么信任我？”

　　“不信任。”纪野然强装镇定，“但我们不知道矿脉的位置，也没有掌握你们的把柄。放掉我们对你没有损失。”

　　“继续说。”严维似乎对他的话产生了兴趣。

　　“李浩会放开你，我们会离开。你回去，告诉其他人我们找到了队伍。我们会对今晚的事保密，不影响你们的行动。”纪野然提出了自己的条件，“相对的，你要放弃寻找我们。”

　　李浩看向纪野然，眼中仍有愤怒：“可是他们抓了队长……”

　　纪野然看向李浩，语气平静：“那你要杀了他吗？”

　　李浩愣住了。

　　纪野然心里明白，不管是他还是李浩，都无法承担复仇的代价。

　　陈志远还活着，矿脉还不一定被他们发现，一切都还没有走到绝路。但如果严维死在这里，一切都无法收场。

　　严维自然也明白他们的立场，语气中带着一丝从容。他看向李浩，挑衅道：“你要杀了我吗？”

　　李浩看着被自己按在雪地里的男人，呼吸急促，愤怒几乎要将他吞没。但他必须强迫自己在这愤怒中找出一丝理智。

　　“你等着看吧。”李浩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迟早会自食恶果的。”

　　纪野然冲着严维喊道，手中的枪在视线中微微晃动：“你同不同意我的条件？”

　　闹剧即将结束，严维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毕竟被枪指着的是自己，他最终妥协道：“好，我同意你的条件。”

　　听到严维的话，纪野然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示意李浩放手，李浩心有不甘，但还是缓缓收回了手。

　　突然——

　　身后响起脚步声，纪野然警觉地转身，探照灯在黑暗的雪地下照出了一个人影，那人手里拿着一把枪，枪却并没有指向他的方向。

　　虽然来人的靠近，纪野然认出来那是小郑。

　　心中的弦忽然断裂，但他完全来不及反应，耳边在同一瞬间响起一声极其沉闷的枪声。

　　他将手里的枪握紧，迅速转头往枪响的地方看去，就看见李浩被子弹射穿了肚子，鲜血染红了雪面。

　　“不要——！！”

　　纪野然对上李浩的眼睛，他的目光在探照灯的光线下变得十分复杂。虚弱，不敢置信，随后是恐惧。

　　那恐惧像是一面镜子，纪野然看到那镜面反射出的自己的脸。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纪野然听到自己的呼喊，如此惨厉，好像只要声音足够凄惨就能逆转时间一样。

　　雪花打在他手上，原本握紧的枪也因为麻木滑落在地，难道就这样了吗？他绝望的想。

　　然后又是耳鸣。

　　剧烈的，像是防空警报一样的耳鸣，吵到他的脑子要爆炸了。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可是耳鸣却让他连这句话都听不到。

　　他感觉自己在移动，然后意识到自己在奔跑，他看到自己跑到李浩的方向，可是严维却抢先一步站起身，像是扔垃圾一样，把李浩推下了悬崖。

　　血腥味钻入鼻腔，漫溢的血顺着雪地流啊流，纪野然跟着夜里那比黑暗还要幽深的红色，站在悬崖边看着那个结实的身影滚落，变得只剩下眼前的一片红色的雪花。

　　“队长，我们走吧。不要杀了他。”

　　耳鸣仍在继续，身后，小郑的声音混着机械尖锐的声响变得失真。

　　纪野然转头，看见光柱里的女人，那个不久前才冲他们露出微笑，递给他们罐头的女孩，此刻握着握着枪，手却干干净净，一滴血都没有沾。

　　她站在这里，面对着他，面对着地上的鲜红的血，在心里揣度着他的命运，最后决定给他仁慈。

　　纪野然在那尖锐的声音中读出这一点仁慈，却残忍到让他觉得还不如杀了他。

　　耳边的尖锐在叫嚣，叫嚣着一切都结束了。风刮在他身上，一点一点将它吹到悬崖边。

　　他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再次转身面对眼前悬崖下昏黑的雪坡，那里已经没有了李浩的影子。

　　可是纪野然知道他就在那里，在雪坡的某个角落流淌着鲜血，没有一个人知晓，没有一个人在乎。

　　除了他。

　　他想，他不需要仁慈，他自己有命。

　　想到这里，他向前迈开一步，毫不犹豫地跳下了悬崖。

　　风的阻力无法阻止他的下坠，他感觉到自己落在了雪坡上，周围的雪也被震起了涟漪，一股脑下落，最后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他高估了悬崖的高度，也低估了雪的力量。但现在一切都被他甩在了后面，不管是那场对峙，还是陈志远的下落，或是云辞。

　　云辞。

　　他忽然想到她的脸，想到她说带他上山时善意的表情，和她的保证。她说她在乎。

　　纪野然在雪堆中忽然睁开了眼。

　　不要。还不能结束，他不能把云辞甩在后面，他要活下来。他要找到她。

　　这个想法终于让耳边尖锐的声音消失了，坠落让他浑身都没有了力气，但他还是撑着感觉要散架的身体站起来。

　　他用手将周身的雪一点点刨开，他感觉麻木的手在这个动作下恢复了重量，以及疼痛。

　　疼痛是好事，他咬牙，动作没有停歇，他要记住这份疼痛，他要站起来。

　　不知道这样刨了多久，他终于在周围清理出了一块空间，他用力，脚蹬在地上，终于站了起来。

　　腰间探照灯的光柱在他起身的一刻照亮了眼前的斜坡，他看到雪地上鲜红的血迹，深深吸了一口气，跟着血迹的方向往下走。

　　他咬着牙，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他小心翼翼不去踩到眼前的红色痕迹，护目镜上粘住的雪却越来越多，那连绵不断的血迹最后变成眼前的一团淤泥，他伸手抹去堆积的雪，可是那流淌的血色却怎么都抹不去。

　　不知道就这样走了多久，久到纪野然觉得天应该要亮起来，但是眼前还是恒久不变的黑暗，让他格外绝望。

　　终于，他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下找到了李浩。

　　那个曾经健壮、强大的身躯，此刻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卡在石头下。

　　他身下的血迹像一张猩红的地毯，将他包裹在中央。血迹染红了半块石头，又顺着石头的流线继续蔓延。

　　纪野然几乎是飞奔过去，他抓起李浩的手，却只触摸到一阵冰凉。只有血是温热的，子弹贯穿的位置仍在流血，像是一汪不竭的泉水。

　　李浩的眼睛睁着，黑色的瞳孔定格在他看向自己的最后一眼——那个复杂的、夹杂着恐惧的眼神，此刻在沾满血和雪的脸上，静静地望着天空。

　　他就这样死了。

　　纪野然抓起他的胳膊，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要跟着停跳。

　　命运怎么是这样的东西。纪野然面对他，感觉格外的无措。他想呼喊李浩的名字，但是喉咙也像是被漫溢的血堵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