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强词夺理 ...
-
沈善柔也是一愣,心说:听这书生的口气,倒似乎认识我一般。她自忖记忆过人,凡是打过照面的人,面孔断然不会忘记。于是仔仔细细的打量那书生。
这人不过二十岁的年纪,不算是浓眉大眼,也不算是眉清目秀,既不强壮英武,也没文弱到手无缚鸡之力。沈善柔一时也想不出该用什么词形容那人,只觉得此人眉宇之间有隐隐的正气,凛然不可侵。
这时周围的闲人见一个男子和两个姑娘僵住了,都凑热闹围了上来。沈善柔实在不认识那个书生,见人多了,一下子有些尴尬,只得道:“不知公子是在何处见过小女子,但小女子着实未曾见过公子。公子怕是认错人了。”
谁知那书生摇摇头道:“在下也未曾见过姑娘,不过在下却记得姑娘的声音。”
听得此话,围聚的闲汉们轰然起笑,有的说:“这书生色胆包天,仅凭人家姑娘的声音就胡乱认人”,有的道:“毕竟是个秀才,这在街上搭讪姑娘的话都说得比咱们这大字不识一升的人文雅”,还有人煽风点火:“我说这位姑娘,人家一介书生,寻你至此,你干脆就从了他,这也成就一段佳话呀”,旁边还有人拍手叫好。
那书生对这些风言风语充耳不闻,沈善柔却已是羞得满脸通红,只因易容,脸上盖的厚厚的妆这才未被察觉,但已经低着头,不敢说上一句,只是期望能快快离开。
宋无双不干了,心道:阿姐平日伶牙俐齿,怎到如今却说不上一句话了?当下也不甘心让沈善柔被这等闲人笑话,于是把矛头指向了那书生,冷声说道:“兀那书生,你口口声声说听过阿姐的声音,敢问,是在何时何处?”
那书生见宋无双虽然脸上稚气未脱,但说话行事却是沉稳老练,当下也不敢大意,朗声说道:“四日之前,来安镇上。”
宋无双掐指一算,四日之前,自己与沈善柔可不是在那来安镇中,还在桃叶茶楼遇见那两个怪人么?可自己也不记得有这书生什么事呀。于是道:“四日之前,阿姐与我的确泊在来安镇,不过这又如何?”
那书生道:“仅是事实,并不如何。”
宋无双道:“既然如此,不和你这书生废话。阿姐,咱们走。”说罢牵过沈善柔的手腕,绕过那书生就要离开。
只见人影一晃,宋无双眼前一花,再定睛时,却看见那书生竟直直的立在身前。宋无双心头火起,拉着沈善柔像右边过去,又向左边折回,可那书生却像脚下生风一般,每次都悄然无声的挡在沈松二人身前。看得周围那帮闲汉醉鬼连连道:“原来只知秀才肚子里有点墨水,能骗骗怀春少女,谁曾想也有这般功夫,怪不得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这小娘子。”
宋无双按捺不住,断然一喝道:“你是谁家的小贼!素不相识,为何拦我与阿姐的去路?”
那书生也不动火,只是深深一揖道:“姑娘息怒,在下并无冒犯之意。只是这位姑娘在来安镇盗走何家医馆的药宝白术,在下此番,只是请姑娘归还便了。”说罢抬头,目光直逼沈善柔。
此话一出,周围人都是一惊。宋无双心说:我就知阿姐那白术来路不正,不过阿姐做事怎么这么不小心,竟让这书生发现了去,害得我还得为她收拾残局。凑热闹的闲人却想:怎么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子,竟能盗走药商的货物?沈善柔心中却已了然,知道这书生便是那晚与自己为难的憨人,但不知怎的,他竟然丝毫不受毒物的影响…
沈善柔心中有了对策,于是开口道:“这位公子口口声声说小女子盗取了什么白术,请问公子,除了小女子的声音与那位有些相似之外,公子还有何凭证说小女子就是小偷?”说罢掐了一下宋无双。
宋无双会意,道:“阿姐说的是。书生,这天下声音相似之人千千万万,你为何偏说我阿姐是偷儿?”
围聚的人也起哄道:“就是。秀才,你为何认定这小娘子是那偷儿?”
那书生道:“若是仅凭声音,在下还不敢断定,但再加上一点,在下便能肯定此事是姑娘所为。”
沈善柔料定自己没留下任何线索,况且那夜昏暗,连面孔也未能看清。就算是看清了,那书生若是说破,自己不会反咬一口,说他在胡言乱语么?当下作出一副沉静如水的样子,听那人如何说。
那书生道:“姑娘盗得白术。白术这位药材,气味最是持久,六七日都很难散去,更何况那株白术是那药商刚从山中的来的。姑娘身上,可不是有浓浓的白术味么?”
宋无双心道:阿姐身上总有药香缭绕,莫不会真是白术?再看沈善柔,却是默不作声。
周遭人议论纷纷,却听得人群中一人高声道:“让小老儿一看!”众人纷纷退避,让开一条路来,走出一位山羊胡子的老先生。那老儿道:“小老儿行医五十载,经手的药材无数,这白术确实香气浓烈,且没有什么药材可以克住其味。待小老儿在姑娘身边闻上一闻。小老儿年近朽已,也无损姑娘清誉。”
那老儿说罢,迈步绕沈善柔转了一圈,道:“姑娘身上,果然白术味浓。”
那书生躬身道:“多谢老伯。”
那老儿摆摆手,站到一旁。
沈善柔仍旧不语,周围的议论声更大,有人甚至对着沈宋二人指指点点。
正当宋无双正着急之时,忽听得沈善柔猛然咳嗽起来,再看她时,之间她整个人缩成一团,不住的颤抖咳嗽。那书生一惊,刚想上前扶住沈善柔。宋无双一脚踢过去拦住他,又忙丢了手中的蒲包,掏出白绢手帕前去相扶,沈善柔却“哇”的一声,歪在宋无双怀中,再看那白绢,已是猩红点点。
宋无双心中疑惑。沈善柔有病在身她早已知晓,却也知道她的病并无大碍,断不至于吐血。今日这种情况,沈善柔做出什么也不奇怪。于是就装作悲痛慌张的样子,大呼道:“阿姐,阿姐你这是怎么回事?”
沈善柔勉强睁开眼睛,轻轻的摇摇头。那自称是行医之人的老儿迅速上前俯身,一边伸出右手食指搭在沈善柔的脉上,一边捻着胡子摇头晃脑。
旁人离的远,看不分明,那书生泥守男女之防也不敢直视。宋无双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那老儿虽然脸上沟壑纵横,一副老态龙钟之相,手指干枯发黄,可手腕处却是纤白细腻。宋无双忽地想起沈无双说的那句话:“无双,这一路上多的是深藏不露之人,你我二人要多加提防。”于是紧盯着那老头,脑中飞快的盘算,若那老头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自己该从哪里下手,当下右手扶住沈善柔,左手却摸向后腰的软剑。
晃了半柱香的功夫,那老头起身道:“这位公子,这位姑娘身上有白术味是真,却也不足为奇。”
那书生道:“却是为何?”
那老头道:“白术又名山精、冬术,味苦而有甘,性温平。用于脾虚食少,痰饮眩悸,倦怠乏力。若补脾胃,则可与党参、甘草等配伍;若健脾燥湿,可与陈皮、茯苓等同用。小老儿斗胆问姑娘一句,姑娘可是气虚体弱,将白术党参与甘草煎之共服么?”
宋无双这才知道沈善柔的意思,心道:原来阿姐是让这老医生帮着圆谎。于是配合说道:“老先生说的极是。阿姐的确常年用这三位药物。身上有白术的味道,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那书生不语,围聚的闲汉们又开始道:“这书生也真是鲁莽。人家姑娘体弱,服点白术算得了什么?”
宋无双更是得理不饶人,说道:“这位公子,看您的打扮,倒也是个受圣人礼乐教化的读书人,却怎么作出这等唐突的事情?在光天化日之下拦住我们姐妹调戏不说,还诬赖我阿姐是什么偷偷药材的偷儿,害得她旧疾发作!”
那书生待说什么时,宋无双赶紧打断他,接着道:“难道你还有什么可以辩驳的吗?我阿姐一个柔弱女流,又怎会是盗贼?你信口雌黄,也不会挑个合适的人!浦口镇的乡亲们,大伙说,今日之事,可是这书生不占理?”
旁边的闲汉已是信了宋无双八九分,于是齐声道:“确实是这书生不占理!”
见宋无双更是得意,又道:“那大伙说说,该将这书生如何处置?”
众人一时七嘴八舌,有的说“扭送县衙,交县太爷发落”,有的道“让这书生给姑娘磕头赔罪”,还有好事的,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打人。
这时沈善柔又咳嗽起来。宋无双思忖她的意思,猜她可能不愿事情闹大,于是朗声说道:“公道自在人心。浦口镇的乡亲们明辨是非,还我阿姐一个清白,小妹在此替阿姐谢过。这书生血口喷人,本应交予官府治罪,但我阿姐一向心软,再加她身体不好,应立即回船诊治,所以这个人么…”宋无双看着那书生,道:“今日暂且饶了你。不用你磕头赔礼,只是希望你改过自新,别再执迷不悟就好。”
那书生仍是不语。
众人见事情了结,纷纷散去,一时间只剩沈宋二人、那老儿和书生了。
宋无双扶着沈善柔,见那书生把刚才自己掷于地上的蒲包拾起归还,心中忽然觉得有一丝愧疚,毕竟是阿姐有错在先,自己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难堪,于是低头轻轻说道:“谢谢公子。”
那书生也不多言。
这时沈善柔看着那老头,宋无双明白她的意思,于是道:“老先生医术精妙,小女子实在佩服。关于阿姐的病情,不知可否请老先生上船一叙?”
那老儿道:“如此也好。”于是三人一同向码头走去。
那书生定定的站在那里,看着三人离去的方向,又过了会儿,才翩然离去。
他一直都没有说,他是一个夜行视力很好的人。那夜,他看清了她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