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行》水虞

1、初到江南

　　沈善柔从未来过江南，却无数次在梦中看见濛濛烟雨画船歌坊。虽然还未到建邺，但是船外岸上的人物风景，的确与洛阳大不相同。
　　“阿姐，好端端的又在发呆！”脆生生的声音。沈善柔不用回首，便知是宋无双。这丫头一定是嫌船上太闷，想去岸上游逛了。暂且不理会她，看她如何继续。
　　宋无双有一盏茶的时间都在舱里踱来踱去，细细的数着岸上的好东西，从茶馆酒楼，到杂耍评弹，甚至连哪家有什么招牌名菜都点出来了，听得沈善柔眉眼弯弯，于是也不好意思再晾着这小姑娘了。
　　“无双，你是从哪里知道这许多的？”
　　见沈善柔问出话来，宋无双觉得今天上岸有戏，于是更加卖力的讲起来，说是在和船娘闲扯时知道的，又交代出来在前天夜里码头泊船的时候和船娘下船，还买了一包紫藤酥糖，带回来给善柔尝过呢。
　　沈善柔想起了那包糖，口中绵甜的滋味似乎还在，再一想这一路水行也是怪无趣的，已然有些动心，但脸上不显露出来，只是沉吟：“这一次出游可不比平常，而且时间…”
　　“时间足够的。阿姐的性格是宁早不愿晚，你已经是提前两个月出发了。”
　　沈善柔低头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但仍想拿捏一番，于是说到：“游山玩水，体察民情风物，自是需要闲情逸致。无双与我如今可不是轻松之身，若是游玩大可下次再来…”
　　“哎呀，阿姐这说的可不对啦！”宋无双着急了。“阿姐诗书读得比我多，一定是知道这一句的，‘今年花胜去年红，明年花更好’。每一年的景致都是不一样的，今年咱们既然来了，就去看看耍耍，来年的事情来年再说就是了。”
　　一听这话，沈善柔更是笑出了声，连连说着“傻丫头”。宋无双还不服气，说我哪里傻了。沈善柔理顺了气息，这才开口：“无双不是说‘明年花更好’吗？那今年还看什么？”
　　宋无双傻了眼，她只顾引经据典，想证明每年的江南都不一样，今年的不能和以后的比，所以才一定要上岸见识见识，却没想到好与不好这回事。这下她说不出话来反驳沈善柔，于是眼睛一转，嘴巴一撇，开始撒娇耍赖。“阿姐”“阿姐”叫个不停，扯着沈善柔的袖子，双眼睁得像小鹿一般，眼巴巴的等着她点头同意。
　　沈善柔本来就存了上岸的心思，只是想借机逗逗这小姑娘，却也禁不住宋无双这样折腾，于是说：“好，咱们就上岸去。”
　　无双顿时跳起，拍手欢呼。不过善柔紧接着说道：“但是，切记，不可与人争执，不可惹是生非…”
　　“知道知道知道啦…”宋无双已顾不得听她告诫，转身跑出船舱，不一会就携一个精巧的锦囊回来。
　　沈善柔奇道：“这是干什么？”
　　宋无双眨眨眼睛：“阿姐你真是与世隔绝，这里装的可是铜板银子呀。装载囊中，再如此笼进袖里，”说罢，做个动作。“这样银子就不会被偷儿偷去啦。”
　　沈善柔不以为然，心想偷儿要偷钱，怎么防都是无用的，还不如缺钱的时候进哪个大户家里随手拿上一把，也省得整日价看着了。宋无双知道她存的什么心思，便笑道：“阿姐又在动歪脑筋了。”
　　沈善柔也笑笑，并不争辩，只说再不上岸，恐怕要错过午饭了。于是请船娘泊在一码头，二人相携上岸。

　　桃叶茶楼，楼上窗边。一扇一扇细长的雕花窗，页页打开，登临送目，正能看见江畔点点船行，惊起洲渚鸥鹭一片。
　　“到底是江南，经由这和风细雨滋润着，就是和洛阳不同。”宋无双大发感慨。
　　沈善柔拈起一颗盐渍杨梅放入口中，甜中带酸十分受用，听宋无双这么一说，心里也是赞同的，但还是忍不住要逗逗这小姑娘，于是接她的话问道：“哦，那无双就给阿姐讲讲，有何不同？”
　　“嗯…”其实宋无双就是有这么一个感觉。江南与洛阳之间有不同，这是肯定的，但她就是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她又是个不甘人后的性格，于是开始左顾右盼坐立不安，想找出个具体的不同来。
　　沈善柔笑而不语，看着宋无双这有趣的样子。本来嘛，这小姑娘才十六岁，二八年华，理应恣意情怀才对，只是有时候，也许明叔对她严厉了些，让这孩子早早的稳重起来…沈善柔这样想着，端起茶来浅浅的啜了一下。
　　这时，宋无双的眼睛亮了起来，猛地拍了下桌子说道：“有了！”
　　这一声动静不小，引得周遭喝茶的客人都往她们坐的方向看。沈善柔已然有点难为，只得用团扇遮住脸，示意宋无双小声一点。
　　到底是女儿家，宋无双也是有些面红。她放低声音，轻轻说道：“阿姐喝的这茶，可不是就与洛阳的茶味不同么？”
　　沈善柔低头。雨青色的小钟，更是映得茶汤鲜亮清澈。再抿一小口，唇齿留香，似乎身处一片粉白的花海。确实与洛阳的不同。沈善柔心中已有计较，却不忙说，只是接着问无双：“那无双也说清楚点，这里的茶和洛阳的茶，又是怎样的不同？”
　　“这…”宋无双又不知如何说了。她眼珠转转道：“我得细细尝它一尝。”说罢，把凉茶泼掉，重新斟上一钟温热的，端起来，却不忙饮下，只放在鼻尖处闭眼轻嗅，然后再睁眼看那茶汤，然后闭气。昕如先饮半盏，在口中回味一番，然后再将剩下半盏一饮而尽，眯起眼睛，似乎回味无穷。
　　沈善柔看着她煞有介事的样子，不禁猜想这小姑娘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宋无双装神弄鬼一番，这才睁眼说道：“阿姐，这茶比起洛阳的茶来，似乎更有一种清晨海棠花瓣的露水之气！”
　　不待沈善柔说话，却听得那边屏风后有人鼓掌。掌声不断，但似乎只有一人在击掌。宋无双奇怪，看向沈善柔。沈善柔冲她使了个眼色，做个噤声的手势，整理衣襟站起，柔声说道：“舍妹年幼无知，在这里妄谈茶事，大方之家见笑了。”
　　屏风那边不见人出现，只听得咳嗽之声不止。少时，一个七八岁的童子缓步走出，向善柔无双作揖道：“我家主人身体不适，烦请二位姑娘移步叙话。”
　　沈善柔二人还礼，跟着那童子转入屏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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