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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第一百六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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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里窗外偶有飞机驶过,于铁灰色的幕布上,烫出一道道折痕。
“…… 本来见面就想和你说,但又不想破坏今天的气氛。” 她的指节无意识摩挲着丝绸床单,“答应唐老先生,至少能换来些消息和便利。”
她下意识将顾翌往怀里带了带,柔软的胸膛包裹着克制的心跳:“放你一个人在外应对那些股东和破集团,我心疼。”
话音落下,那股无处发泄的心气再度翻涌,眼前浮现白天会议厅里那几个股东趾高气昂的嘴脸,嗓音里不禁带上一丝狠厉:“老东西还敢欺负你,过段时间就踢他出董事会,杀鸡儆猴……”
“说踢就踢?这么有信心?” 顾翌的指尖轻点在她紧绷的下颌线,两人的呼吸在枕间交融,“拿什么身份?想过吗?”
“没想过。” 唐立青毫不犹豫,额头抵上她的发丝,“不管用什么方法,反正那个王八蛋不可能再为难你一下。” 她说着便要吻上去。
顾翌偏头避开,用指腹抵住她的唇,继续下一个问题:“还有其他什么瞒着我吗?”
唐立青怔忡片刻,从她微扬的尾音里品出转圜的意味。她郑重执起顾翌的手贴在自己心口,衬衣下传来温热的搏动:“小唐发誓,就这件事还没来得及向顾小姐交代。”
“要解决股东,大可以把集团买下来。” 顾翌的指尖在她掌心划动,“我手上还有你拿回来的二十亿。那些钱足够我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一定要去踩这摊浑水吗?” 她望进唐立青深不见底的眼眸。
“要去。” 唐立青嗓音沉郁,衬衣领口顺着语调震颤着散开,锁骨清瘦,却又足够柔韧。
“我们躲在贝壳里守着珍珠,早晚会被锋利的石头撬开,肚子肠子流一地。太被动了,我从没想过去伤害谁或向谁举刀子,但那些人一步步算计,非要我们把最后的东西都挖出来。”
最后半句,在没有开灯的卧室里格外清晰:“唐卯、唐老先生、边听白,都不应该为无辜死掉的人付出代价吗?”
话落,两人间皆静默不止。
唐立青正想着该如何软语哄人,却感觉顾翌的身体松弛下来,先一步靠进她颈窝,温热的呼吸拂过突突跳动的血管。
真是够倔的。可偏偏,自己又爱极了这人骨子里的笨拙与赤诚。
“好。” 顾翌轻声应允,如同一声叹息,“我把这些天发生的事说给你听,剩下的去不去都随你。”
唐立青低头注视,在那双澄澈的眸子里确认不到半分勉强。
搭在顾翌腰间的手掌缓缓收紧,将人圈进自己的领地,随即郑重点头。
......
数月前,位于 H 国沿岸的城中心,一号风球登陆。
在这座四季温度宜居的城市,恶劣的台风天气,算是上帝偏心恩宠后的额外惩戒。
“各位市民请注意,风球将于凌晨 2 点抵达南岸,请务必在 12 点后,减少室外活动。”
藏匿于城中各个角落的音响正在播报,连同室外的液晶屏幕也在同步播出气象图,鲜红色的台风轨迹在蓝屏上缓缓移动。
别墅花园的藤架下,铺着带有米白色软垫的躺椅,女人怀里抱着一只通体漆黑的玄猫,猫毛柔软得像上好的绸缎,她指尖轻轻顺着猫背摩挲,目光却飘向远处。
天空蓝得晃眼,风穿过藤架的枝叶,送来细碎的沙沙声。
宁欣抬眸望了眼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似也想不到,四个小时后,台风将至。
远处一辆黑色商务车徐徐驶来,边听白身着白色西装迈下,剪裁利落的衣料勾勒出挺拔身形。跟在她身后的年轻助理为她撑伞,却被她摆手退下。
她近来越发喜欢这带着暖意的风,而非伞下的逼仄。
这片地界早已被黑蚁收入囊中,如今还立着几栋待拆的旧楼,墙壁上爬满了绿色藤蔓,却已能想象出不久后,玻璃幕墙反射着阳光,新建起的高楼大厦将成为H国新的商业中心。
现在的边听白,正是风头最盛的时候。
她全力资助艾米西亚夺得理事之位,曾经在她面前阴阳怪气的人,如今都收敛了气焰,再没人敢在她头上作乱。
H国的石油、矿产这些富饶的资源,如今也得先经过她的眼,才敢定下流向。
当然,暗处的觊觎从未消失,依旧会有人想她早早摔落、想她消失。
但毫无疑问,她有足够的信心,在艾米西亚理事任职的未来三年里,把整个H国的商业链条,都浸染上自己的印记。
“回回都让我等这么久。”
等边听白走近,宁欣却低头不看她,白皙的手背覆在玄猫毛茸茸的小耳朵上。
“嗯,小白也等我等得快睡着了。” 边听白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俯身贴近宁欣时,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裹了过来。她没理会宁欣的气话,伸手就从她怀里把玄猫抱了过来,拢在手臂上轻轻顺着毛,语气软得能滴出水:“委屈了?”
“哼……” 宁欣明白边听白的刻意为之,虽懒得同她置气,可心内仍不痛快。在这里待了数月,衣食住行样样都是顶好的,边听白空余的时间,也都同自己在一起,却仍感觉少了份什么。
没了明盐山师弟们的喧闹,没了辰时点卯练功的日常。平日里偶尔看看西语书籍打发时光,大部分时间,跟在明盐山上无甚分别,只不过每天多了份等这人回家的牵挂。
“边听白,你不许摸,不许叫它的名字,只能我叫。”
一只黑猫,叫什么小白?是想自己了吗?
哪怕两人几乎天天都在一起,这种时刻被人惦记的感觉,她似乎太过喜欢。
很多人想她生,觊觎她指缝间漏出的财富;很多人想她死,痛恨她雷厉风行的手段。但只有宁欣,是单纯地在想她。
宁欣性子直白,灵魂同雪一样干净。
不是污浊的、弯弯绕绕的、腐朽的。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恨也是恨,占有便是占有,完完全全赤裸的表达,从不遮掩。
“嗯?” 边听白抬眸望着妻子,眼尾漾开细碎笑纹,指间捏着玄猫的后脖颈,渐渐松开几分力道。
猫趁着间隙一跃而下,尾尖扫过小草,来回蹭着主人的脚踝。
此刻的边听白像是换了个灵魂,不复平日的锐气。她俯身弯腰,手腕交叠勾住宁欣的脖颈,侧坐在她腿上:“那晚上你叫给我听。” 声线沉稳,语气笃定,还带着点诱哄。
宁欣似也没想到,边听白竟也有这么无赖的一面。
她身侧跟着的年轻助理,耳根通红地别开视线,识相退离。
不得不承认,边听白确实生得很好看:眉骨投下的阴影让眼眸显得愈发深邃,不说话的时候透着锐气,开口时却又是温润如水的调子。宁欣多盯了一眼,暮色在她轮廓上描了层金边,思绪似乎有些晃神。
“不许说。”
“好,七点有个晚宴,小宁欣会陪我去吗?” 边听白知道以宁欣的性子,不爱这种社交场合,却还是在心内期待。
“哼,不去。这么说,晚上是有事不回来了?” 宁欣腰间发力,刚想将人拦腰抱起,却被边听白先一步拉进怀中。
“嗯。” 虽早预料到答案,边听白心内仍泛起一阵空落,眸色沉沉。
再回神时,宁欣发现两人的位置掉了个儿,自己正正好好坐在边听白的腿上。
明明理亏的是她,这人又在装什么委屈?
她心内瞬间涌上一股不服,抬手圈住边听白的脖颈,牙间发狠咬在她的肩头,细细密密的血珠渐渐渗出红痕。
边听白也不恼,似乎是爱极了她这般同自己任性胡闹,任由她咬得更用力些解气,只轻声哄道:“晚上会回来的。这几天会忙点,等我们结婚的时候,就算再忙,也要让你时时刻刻在我身边,盯着我、瞧着我。”
话音落,边听白的双唇覆了上去,浅浅吻着她,也不管怀里的人是否仍在置气。
“滚呐……” 几句似是而非的音节,最终都吞没在两人交缠的唇齿间,惊起架上的夜来香,簌簌落下细碎的花瓣。
.....
傍晚七点,私人城堡灯火通明。
哥特式穹顶下,水晶吊灯将光芒碎成万千金粉,洒在往来权贵的衣香鬓影间。
汽车沿着环形车道缓行,每至门前,必有手持烫金名册的管家迎上,由侍者举牌引路,确保每位贵宾都不会在这迷宫般的厅廊间迷失方向。
行政宴会厅内,上任理事的旧部与新党的拥护者各据一方。香槟气泡在晶亮的高脚杯中不断上涌,如同压抑在笑容下的野心与算计。
“叮叮” 两声清响,银匙轻敲杯壁。艾米西亚女士立于厅堂中央,一身宝蓝色天鹅绒长裙,手持通透高亮的水晶杯,以纯正西语向满堂宾客致意。
边听白已换上一袭黑色礼服,简约的丝绒面料上仅别一枚钻石胸针。她率先举杯浅抿,身后追随者纷纷响应,玻璃轻撞之声此起彼伏,完成了一场无声的宣誓。
时局未稳,艾米西亚理事正竭力笼络人心,甚至将刚寻回不久的女儿阿粒,引荐给某银行世家的小儿子。
阿粒的金色长发如瀑般垂泻在光洁的裸背上,那身本该属于宁欣的珍珠礼服,此刻正紧紧包裹着她高挑的身躯,在灯光下流动着清冷光辉。
她与身旁矮她一头的联姻对象并肩而立,像被锁在金架上的天鹅。
目光触及这一幕,边听白眸色骤冷,一股无名火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忧虑窜上心头。
阿粒近来的反叛已超出常理,这次竟还把为宁欣定制的珍珠礼服穿在身上出席晚宴。
是出格,还是挑衅?她与那位联姻对象谈笑风生,连一眼都没分给旁人,太反常了。
她用三根手指夹起红酒杯,来回晃荡着。酒液粘稠,缓缓沿杯壁下挂。
思索片刻,源自本能的不安涌上心头。她随性饮了半杯,决意宴会结束后要与艾米西亚提议暂缓这门婚事。
就在她抬步欲行时,一位身着宽大驼色风衣的宾客自偏厅踱步而出。
那人单手始终插在兜里,帽檐下锐利的目光如影随形,牢牢锁住边听白与艾米西亚的方向。边听白似有所觉,眼角余光刚瞥见那道身影,便被一位举杯示好的议员拦下了脚步。
“看来您先前的担忧是多余的。” 边听白顺势悬腕,任由侍者为其换上新的酒杯,向艾米西亚举杯示意,“今晚的盛会,已然说明了很多。”
“风暴前的宁静最是迷人。” 艾米西亚轻晃杯盏,祖母绿戒指在光下泛着幽微的光,“所幸有黑蚁与边家鼎力相助,相信不久便能看见新秩序降临。愿三年后,我们依然能在此共饮。”
“Cheers。”
两只水晶杯轻轻相碰,发出交叠的脆响。
而那道风衣身影,已无声没入人群深处,伺机而动。
晚宴过半,宾客悉数散去。
鎏金大门刚刚合拢,宴会厅内骤生变故。
唐卯大摇大摆穿过偏厅丝绒帷幕,藏在风衣下的手臂抬起,将枪口对准边听白的后心。
然而,指腹即将扣下扳机的瞬间,他喉间却滚出一声低哑不屑。
太没意思了,他本以为需要多费些功夫,没想到这里的警卫竟然丝毫不设防。
离开G城时,成康安那张阴沉的脸犹在眼前,那句 “一定要除掉边听白” 的话,言犹在耳。
可此刻,目光扫过边听白与艾米西亚理事并肩而立、举杯共饮的画面,一个远比简单杀掉更具玩味的念头,骤然缠上他的心头。
他自小在权力场中耳濡目染,太清楚眼前这一幕意味着什么。
边听白已然向新任理事投诚。此刻杀了她,无趣至极。
但若…… 他眼底掠过一丝疯狂的兴味,枪口微不可察地偏转了方向。
若是杀了H国新任理事,再将罪名巧妙栽给边听白呢?
不仅能让艾米西亚派系瞬间群龙无首,更能让边听白百口莫辩,这比一颗子弹更能让她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有了这块敲门砖,送给对立党派谢尔瓦家族。
再往后H国的生意,或许自己和成康安也能分上一杯羹。
念及此处,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可太有意思了。
“砰 ——!”
枪声撕裂了宴会厅上空的浮华。
子弹穿透了一名侍者高高托起的香槟杯,水晶爆裂,碎片与酒液如烟花般四溅。
受此阻碍,轨迹微偏,却狠狠贯入了艾米西亚的后颈。
宝蓝色天鹅绒礼服上,瞬间洇开一团深暗的血色湿痕。
“啊 ——!”
短暂的死寂后,尖叫与惊呼如潮水般涌起。酒杯摔碎声、桌椅碰撞声、慌乱的脚步声充斥整个宴会厅。
权贵们风度尽失,惊慌失措地寻找掩体,或如无头苍蝇般奔逃。
唐卯早已趁乱缩回人群,风衣领子竖起,遮住半张脸。他压着嗓子,用一种扭曲而亢奋的声调,在混乱中嘶声大喊:“黑蚁万岁!”
这四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冰水,让本就炸开的锅彻底沸腾。
数道惊疑、恐惧、愤怒的目光,下意识射向了场中那个最突兀的身影 。
边听白仍站在原地,手中握着那只水晶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虽已有警觉,却仍算漏一步。
艾米西亚在她面前缓缓软倒,脖颈那片刺目的暗红,与边听白一身黑衣相映。她伸手去扶,身旁的警卫随之而来,挡在理事身前。
“母亲!”
阿粒在枪响时警觉回头,视线第一时间捕捉到的,就是边听白黑色礼服上溅落的深色血点。
她身边的银行家公子被吓得魂不附体,手掌死死拉住她的手臂想将她拖走:“阿粒小姐,快走!这里危险!”
“滚!” 阿粒甩头,眼中是无法遏制的悔意与怒火,她毫不犹豫抬手,狠狠掴在对方脸上!
“啪” 的一声脆响,打得对方踉跄后退。
她再不顾其他,提起那身缀满珍珠的礼服裙摆,不顾一切地朝倒下的母亲方向奔去。
唐卯欣赏着自己制造的混乱,刚欲抽身,却猛地僵住。
再回首,冰冷的枪口已抵住他的额间。
边听白立于身后,眼神冷冽,淡淡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