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无解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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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诚士郎真的在医务室睡了足足一个下午。
他的睡姿很端正，没有发出扰人的噪音，这一点保住了他在早智子那里少得可怜的好感度。
早智子做任何事都习惯有所计划，在凪休息的时候，她对他的基本情况进行了一番了解。凪目前独居，从家庭和个人履历来看，没有什么特别的。
凪的故事几分钟就能读完，早智子没有睡意，靠在床上温习了一下功课，偶尔翻一翻那本令她心烦意乱的漫画。
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凪苏醒了。他总是一到放学时间便及时醒来，家里的床总是比课桌要舒服的。
早智子歪头打量隔壁床的凪，笑着问：“饿了么？”
凪迟钝地眨了眨眼，肚子适时地叫了起来。但吃饭是一件从选择开始就无比麻烦的事，所以他没有开口说话。
早智子并不准备给凪选择的机会。
“吃点简餐吧。”她说，“再等几分钟就好，我已经下单了。”
凪有些犹豫：“我要回家了。”
就在这时，医务室的门被敲响了。
门外是玲王的声音：“早智子，在吗？”
熟悉声线响起的瞬间，早智子的第一反应不是回答玲王，而是望向凪。凪微微歪头，回以不解的眼神。
他好像不认识玲王。也是，玲王如果有那么要好的朋友，她不至于一无所知。
早智子下了床，隔着门回答：“我在。”
她并不担心玲王会突然推门进来，玲王在女孩面前喜欢扮演绅士，医务室里可能正躺着一位淑女，风度翩翩的绅士是不会未经允许就开门的。
“听说你在医务室待了一下午，不舒服吗？”
不知道是哪个同学好心办了坏事，以为她希冀得到玲王的眷顾，居然把她请假的事告诉了玲王。早智子内心升起一丝反感，忍不住把人往坏了猜：或许，对方只是想借此和玲王搭话罢了。学校里不少女生尊称玲王为“玲王大人”，得到他的一句回话就欣喜若狂。
“现在已经好了。”早智子冷淡地说，“你请回吧。”
她不希望玲王和凪遇见。
不出所料，玲王只是出于习惯和已经不存在的义务，在门口随意慰问了一番。被拒绝后，玲王就去参加社团活动了，他最近对足球很是热忱，她再清楚不过。
早智子转向呆呆坐在床上的凪，微笑着征求他的意见：“吃完晚餐后，我送你回家吧？”
凪好像终于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问：“为什么？”
“我希望你吃到好吃的东西，也希望你可以早些回家。”早智子十分自然地说，“坐车肯定是最快、最轻松的，不是吗？”
凪思考了一下，不得不认同：“你说得对。”
五分钟后，早智子点的“简餐”到了。
狭窄的医务室并没有限制侍者的专业服务，侍者在不知从哪搬来的餐桌上铺开高雅的桌布，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也一律进行了精美的摆盘。
侍者介绍菜品时说的是法语，早智子不希望影响凪的食欲，但也没有为他翻译的耐心，温声道：“您会说日语吗？”
“当然，源小姐。”
凪并没有被高级餐厅的外送服务震撼到，毕竟他早就知道源早智子是有钱人家的女儿。
“哇哦。”凪语气平平地赞叹着，早智子观察他的神色，至少不是不满的。
在那寥寥几页漫画里，凪诚士郎是个连咀嚼都嫌麻烦的人，早智子吩咐侍者帮他将肉切成方便咀嚼的小块，带壳的海鲜也全部拆解。
凪说了句“谢谢”，所有东西都用勺子舀着吃。有人帮他处理这些麻烦的菜，他再乐意不过。
换成其他普通人家的孩子，恐怕都会受宠若惊，但凪诚士郎似乎将一切视作理所当然。可是，谁都不能责备他，毕竟这份好心并不是他主动要求的。早智子当然不指望用一顿饭就收买凪，她所提供的不过是小小的便利。
吃了两口，凪注意到早智子的视线，问她：“你不吃吗？”
早智子回答：“我要回家和家人一起吃晚餐。”
“哦。”凪垂眼看着琳琅满目的菜色，虽然它们似乎是他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食物，但他没有因此感到多么喜悦。
“我吃不完。”他老老实实地陈述事实。
早智子有些意外，凪正是长身体的年龄，玲王可比他能吃多了。
“那么，你的饭量大概是多少？”早智子神情认真，“我会记住的。”
凪定定地看她几秒，又问了那个问题：“为什么？”
“你不觉得弄清一切事情的理由很麻烦吗？”早智子说，“凪同学，接下来我会接送你上下学，负责你的饮食，你只需要接受就好。”
凪慢吞吞地说：“班长，你是个奇怪的人。”
早智子温柔地微笑：“好吗？”
凪点了点头：“好吧。”
早智子说得对，弄清一切事情的理由很麻烦，他是不会自找麻烦的。
·
第二天，凪诚士郎坐源家的车到校，得到了不少人的关注。
原本，早智子体谅他怕麻烦的性格，提议在距离学校几百米的路口停下，他们可以各自步行入校。但凪不愿意多走那几百米，大摇大摆地在校门口下了车。
许多人好奇他们的关系，但他们不敢和怪人凪诚士郎搭话——搭话了也不一定会得到回应，只敢向早智子旁敲侧击地打听。
而早智子有的是办法让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其他方向上去。
课间休息的时候，早智子给凪发消息问他是否介意，他回了个“No”的表情包。
今早坐车上学，凪在平稳的车上玩了好一会儿的游戏，这是挺新鲜的体验。他还以为早智子会找他搭话，但早智子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接受早智子的提议应该是件好事。
中午，早智子带凪到社团活动室，请他尝尝源家厨房的手艺。
源家的一日三餐主要由三位传统日料大师准备，有专人负责每天从全球各地采购新鲜食材，供大师们发挥各自所长。另有擅长西餐、中餐等其他菜式的主厨、专门制作各式点心的师傅若干，为这个传统日本家庭的餐桌增色。茶、酒、咖啡这三样最受源家人欢迎的饮品则是另有专家负责。光是吃食上，源家就常年雇佣着一大批人。
比起昨晚那顿不太地道的法餐，早智子认为中午的便当勉强可以拿来待客。为了保证新鲜，便当不是她早晨带来的，是管家在午休时特地送来的。
早智子是用亲切的态度和凪分享这顿午餐的，还特地选在中午没人的社团活动室，但她低估了凪怕麻烦的程度，他居然嫌社团活动室太远。
“那下次你想在哪吃？”早智子好脾气地问。
凪理所当然地回答：“教室座位上。”
等早智子将餐盒全部展开后，凪改了口：“楼梯口或者天台。”
在教室里吃的话，或许会被围观。
“天台的好位置需要抢。”早智子问，“我跑步很慢，你可以帮我吗？”
早智子记得很清楚，漫画里，凪诚士郎是V队得分王，甚至比玲王还要厉害。玲王无所不能，向来擅长各类运动，凪能够在足球上强于玲王，身体素质想来也不差吧？
凪纠结半晌，回答她：“要不还是不吃了。”
早智子微笑了一下，虽然她已经失去了保持微笑的心情。
“你可以不笑。”凪说，“感觉你很累。”
是啊，如此疲惫，正是因为你啊。
早智子问：“凪同学，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唔。”凪将刚刚拿起的叉子又放下了，“我必须思考吗？”
“如果我说这是一个命令，你会照做吗？”
“不会吧。”凪没有把话说得很死。因为他根本懒得去思考这个问题。
早智子无意识地咬了咬拇指尖：“我可能知道为什么了……”
凪呆呆地坐着，并没有去动食物，仿佛在等待早智子发出指令似的。但早智子知道，他只是没有兴趣。
“你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
他们互相给出了相同的评价：奇怪。
早智子想，玲王是一个很爱解谜的人，但他恐怕不能在凪诚士郎身上得到答案。凪诚士郎的谜题是无解的，玲王却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如果让他们相遇……
早智子注视着凪诚士郎，眼神有些挑剔。凪回望她，眼神平平淡淡，毫无变化。
“我很不喜欢你。”早智子皱眉说完这句话，就低下头去，“吃吧。”
凪不甚在意地叉起一块刺身，放进嘴里，软嫩鲜美、入口即化。
凪叼着叉子，含糊地说了一句：“好吃。”
难得从他口中听到明确的赞美，早智子却没有开心起来。她抬起手，用帕子蹭了蹭凪的唇部下方，拭去那里沾上的蘸料。
“食不言。”她弯弯眼眸，“可以做到吗？”
凪那双有些呆的大眼睛眨了眨，迟钝地点了点头。
早智子收回手，帕子丢在腿边。
接下来的用餐过程极其安静，唯有餐具碰撞的声音。凪在吃饭一事上简直像个孩子，握着餐具的手总是有气无力的，很容易和餐盒碰撞，发出声音。
早智子尚能忍受这份噪音——就像上课时他拆面包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样，根本影响不了她。
因为安静，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凪被吓了一跳。他受到惊吓的模样倒是有些有趣，像小动物似的。
早智子接起电话，温柔地询问：“玲王，有事吗？”
平心而论，早智子并不希望玲王总在她和凪独处时出现。她不希望凪记住玲王的名字，更不希望玲王对凪投以额外的关注。
“你在哪？”玲王的情绪听上去不太好，“我们已经两天没见了。你在躲我？”
这回不需要谁通风报信，玲王自己听说了早智子清晨和某个男生一起到校的事。刚开始，他以为这是早智子的一个小小的手段，但早智子并没有联系他。他明白他想多了，他们已经恢复朋友关系了。
他为什么要听早智子的话，没有去接她上学？如果他又一次逆反，偏偏去了，或许就见到那个和早智子一起上学的男生了。他没有要和那人一较高下的意思，毕竟他是白宝高中当之无愧最出色的一个。
早智子的第一反应是，哪有两天？只是昨天没见而已，为什么要按24小时制算天数？
“没有躲你，我在和朋友一起吃午饭。”
为了避免通话变得冗长，早智子果断地做出了决定：“今天傍晚，我和你一起回家吧，放学后我去找你。就这样。”
早智子没再给玲王追问的机会，直截了当地挂断电话。
·
玲王愣愣地握着手机，没反应过来。
“她怎么说？”和玲王一起吃饭的男生忍不住问。
玲王回答：“她说放学后来找我。”
玲王有些心不在焉。早智子和哪个朋友在一块？他刚才碰到石原优梨了，她和别的女生在一块呢。
石原优梨是早智子最要好的朋友。春假时，早智子邀请她去北欧度假，却没有想过邀请玲王。再近一点，半个月前，早智子的外祖父请来专为英国皇室制作鞋履的设计师，早智子只邀请了石原去她家量脚——御影少爷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火气，忘了那位先生是专门制作女鞋的。
和早智子共进午餐的不是石原，这件事令玲王有些在意。但他又觉得这种在意很多余：早智子的人缘很好，不少女生排着队想和她一起吃饭呢。
“挺好啊，这是和好的信号吧。”
玲王回过神来，反驳道：“我们没有吵架。”
“玲王今天也要去练球吗？我可以加入足球部吗？我也想被源看着……”另一个饭搭子半真半假地说着。
只要是正常男生，都会多看源早智子几眼。而早智子的其他优点比她的外貌还要夺目，会令大部分男生自惭形秽。他们几个家世好的，倒是暗暗觊觎过源家的小姐。如果能够得到源早智子，对他们来说绝不仅仅是锦上添花。
但谁不知道早智子和玲王的事呢？
过去，早智子将玲王视作自己的所有物，玲王又何尝不是主动将早智子和自己绑定在一起的？他们今天就要探探玲王的口风，如果玲王已经彻底放下这段感情了，他们想和源早智子变得亲近一些。
玲王冷下了脸。
他似乎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意了——排着队想跟早智子吃饭的男生比女生多多了。
赶在玲王发火之前，另一个人急忙打圆场：“就你那足球技术，算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无解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