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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小姐?丫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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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密林中等候的女孩子将身上的棉衣裹紧身体,抬头看向黑棘的天空。
那时候的景象,一如此刻的黑冷。
然而再张望回来时的路,死黑墨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
她转而又怨念的想,这个死黑墨,再一次她丢下不管,只顾着那个死丫头,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嘉人生日之后的八月中秋……她第一次,踏出圈住她的小小天地,看花灯。
为何会做去那样龙蛇混杂的地方……微澜已经想不起。大概,嘉人和墨曦想去,说动她,更名正言顺吧。
街市上,人来如织,花灯灿烂。他们三个容姿俊秀,每到一处,便引起无数人的悄然围观。
她端庄自持,身旁的嘉人却毫不顾忌,一口一个“墨曦哥哥,墨曦哥哥的”,拉着一脸冷峻的男子四处张望,雀跃不已。
她很清楚——自己,是多出来的一个。
但,多出来就多出来吧,他们无视她,她还要无视他们呢。既然出来了……她要玩个开心。
皮影戏,小糖人,套圈儿的,猜灯谜,放河灯,还是敲着钹锣的说书人……这些连嘉人都不屑一顾的寻常小玩意儿,在久居深闺的女孩子眼中,仍满是惊叹。
她新奇的拿起面人儿,摸摸诡异的假面胖娃娃,挤在拂柳下,好奇的看着八仙琉璃盏……她玩的太过投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的身边,只有墨曦一人。
街上人来如织,嘉人不知何时同他们走散了。
只有她和他了呢。他对她向来无礼又鲁莽,她有点害怕。
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来街市,第一次在这样陌生的环境,见这么多陌生人。
她是小姐,嘉人不过是个丫头,但……在这个墨曦眼中,她这个小姐,根本没有一个丫头重要。
那个冷血的男子还是无视她眼中的惊慌,甚至祈求,将她仍在桥头的花灯下,只留下一句:“不要走,在这里等我!”转头,便入了人潮之中。
这一扔,就是一个晚上。
若没有遇到那个带着温暖笑容的燕支…她恐怕会在街上等一个晚上吧。
他其实那时候还没有欺负她,但她想起往日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总是气恼的胃疼。
好吧,她承认,嘉人生的的确貌美,个性又温顺乖巧。即便是挑剔如她,也找不到责骂她的理由。
若说嘉人真有什么缺点……那便是太善良。乱相信人,阿猫阿狗都往府里救。当年就是不顾她的警告,偷偷将这个将满身是血的大瘟神救回去。好人她做了,却连累着她被逼着做了他的人质,被逼着伺候这个动不动将剑搁在她脖子上的死黑墨,逼她帮她上药,帮他洗伤口,帮他骗人。
现在….还逼着她当着那两个杀手的面前脱衣服。
往事总总,好像总有一个‘逼’字。
她捂着脸,不知道刚刚他是不是真的没偷看。
好像……真的连一眼都没往她这儿瞄呢。确定了这点,不知道为什么花微澜非但没有安心,心里反而更加别扭不舒服起来。
死黑墨…….很不屑看她呢。
她仿佛又看到那张眉目高挺的俊美面容上,唇角一扬,那双活蹦乱跳的黑眼睛闪着带着让她极不舒服的笑意,懒洋洋的说道:“反正他们都要死了,看一眼算什么。”
又好像看到他高大的身躯逼近,“不知道小王爷知道自己的王妃杀起人来的样子有多么可怕……还抓花了一个人的脸呢。”
她可是个姑娘,他怎么能那么放肆,靠的那么近…..她都能看清他的喉结呢。
可是突然,微澜微红的脸突然僵硬在那里,片刻,她的眼中闪出不可思议的绝望和愤怒。
刚刚那群男人满口的污言琐语,狞笑着扑过来的时候,她害怕,她尖叫,她疯了一样的跳起来反抗杀人,又扑又咬。而他,竟然早就在那里——由始至终,冷眼旁观。直到她一心求死,欲咬舌自尽才出手。
即使从来没有对这个男人有过半分温暖的幻想,可是这一刻,花微澜如同被人按着头,强行浸在十二月的的冰窖里。
她觉得有点窒息,胸口又冷又痛。
真可笑啊……明明是和以前一样,把她当一个不屑一顾的小玩意儿扔掉了,她还在傻傻的等他呢。
撞撞跌跌的站起来,她漫无目的的踏入了黑夜的林中。
广袤的老林中,女孩儿深一脚,浅一脚在黑暗中麻木前行。
在这同一时刻,在林中的另一边,有人策马入了林子……有人,正在拔剑。
又是一场生死较量。
剑快如光影般斩落那人头颅的时刻,背后的女子头一歪,晕了过去。
这一次来的,是御剑流的人物:牧刀人。
三十六柄——剑剑杀招,铺天盖地,迅如疾风。那样惊天动地的驱剑术,只半个纰漏,他和身后的嘉人,都被钉死在地上了吧。
他们是笃定他此番连战,已然力竭了吗。
再一次饱饮了鲜血的无名剑在黑衣杀神的手中隐隐鸣动。‘咔’的一声,已然收剑。将背后已经昏迷的女孩子转而抱在怀中。
真是……不一样的女子呢。
作为小姐的花微澜坚韧如草,作为丫鬟的嘉人,却如此娇弱如花。
摇了摇头,将这个奇怪的念头压下。
小姐?丫头?看了眼怀里同样花容月貌的女孩子,墨曦已有了决定。
在山沟中找到了嘉人后,墨曦回到方才和微澜约定的地点,已空无一人。
查看了周围的地形,那丫头是乘机溜了。
不知死活的女人。她还不知,这林子里有多少比鬼.狼还要凶狠的死亡陷阱,在张着血盆大口,准备将她吞噬呢。
不过,溜了也好,不然,跟着此刻的他,也好不了多少。
黑暗的密林如一个张开巨口的妖魔,忽然,从某个林中的深处,‘扑棱棱’惊起一群夜鸦。
是谁,又入了密林?
这场暗夜的屠杀,一波一波?何时才会结束?
而他,能活着走出林子吗?
在这片广袤的屠猎场上,无时无刻潜藏的危险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窒息。
然而这种充满了压抑,让人窒息的力量非但没有让他却步,反而,将他作为细柳营修罗神的斗志腾腾燃烧起来。
那种对生的渴望和对危险敏感的捕捉,已经如猛兽之于鲜血,已成为他的本能。
在这种那种无处不在的危险,让他的双眼反而越加的明亮起来。
抱起娇弱的女孩子,公子墨曦,向着密林的另一方向走去。
不知无心还是有意,他的去向,和花微澜,截然相反。
“十一,十二,十三!”白衣的小丫头一跳一跳的,像在玩小孩子的蹴鞠。
她璀璨的大眼比天上的明月还要明亮,她小巧的手脚,好似天下最灵巧的能匠用东海之宝,天下之珍精心雕琢而成。
山风微徐,扬起她满头的小辫子。她的头发,竟是一头奇异的银丝。
夜黑如墨,然而这个白衣的小女孩儿,却好似发光的天使。
可是,她小小的脚下,踢来踢去的,是一颗早已残缺的人头。
荒山,空林,七零八落的躺着十几具的尸体……方才花微澜醒来的那片屠戮场,何时出现一个如此美丽精灵的小姑娘。
邪恶与唯美,死寂与灵动,这是怎样奇异的一幕场景。
“习剑谷的谷主,墨曦公子,真是极其厉害的家伙呢,这些头脑简单的土匪死不足惜,但连妖刀也死在他手里。”
小丫头愤愤不平,天真的眼中闪过可怕的笑意。她扭头,问向树下的男子。
“‘妖人双剑’也折损在他手里……少皓,你确定,曾经和他打成平手?”
她开口,声音如女童般清脆,可语气,却无疑是一个善于谋断的决策者。
而此刻的林中,除了她,竟然还有一人?
扭曲的洋槐枝干如同伸向天际的断掌,冰冷的指向苍穹。
冷风幽然窜过,树下,立在一个白衣翩然的身影。挺拔,修长,淡淡的目视远方,仿似幻化出的一个虚幻绝美的影子,飘雅清贵。
若说白衣的女孩儿如降临人间炼狱的天使,这个男子,无疑像一个不染尘埃的式神。
“那是五年以前的事情了啊。”白衣飘飘的少皓也忍不住带着赞叹的声音。
“上一次的切磋也是一年以前了。虽未出杀招,但我能确定,现在的习剑谷谷主较之五年前,更加深不可测啊。”
他的气质高绝清冷,以至于让人不敢去瞻望他的容颜。但只论容貌的话,这个叫少皓的男子,肤白晶莹而剔透,轮廓如天穹深邃,其容颜,已经可媲日月。
“若说七年前的墨曦,是一把寒冷的杀人之剑的话,那么七年后,在习剑谷潜心修习剑术,心法,这把剑,已然涣然重生,超然脱俗,不可同日而论。”
可…..深沉的男子没有将心中的疑惑完全道出。
他已经彻查过妖刀和双剑的尸体——墨曦的杀招:狠,快,绝,没有丝毫的留情。
冷酷的程度,与七年前,他尤是细柳营的杀人机器之时更甚。
作为习剑谷谷主,公子墨曦虽然算是最离经叛道,荒诞狂妄的一位。他嗜武成性,洞察明锐,性情多变,慵懒仪表下潜藏着危险的攻击性。但为善,救赎,淡远,是习剑谷修行人士最基本的道德准则。
在这样的环境下修行了七年,习剑谷的谷主——至少不该用如此狠绝残忍的杀招。
除非——除非,他在刻意隐藏着什么。
但同样的,皓也在隐藏什么。一如淡泊平静,谁也看不出他内心的波澜。
这样平和安宁的隐忍,是经历了无数残酷的历练才能达到的极致。和远方那个黑衣杀神如炙日般的张扬无畏不同,皓,宁和而内敛。
而这些,只有和公子墨曦曾朝夕相处的生死之交,才能感受到如此微妙的差别。
“难道我们这次派出的人都杀不了他?”
仿佛亲眼看到了远方的杀戮,皓沉沉说道:“不止这些人,御剑流的‘牧刀人’……此刻也已经成了他的剑下之鬼了吧。”
“何以见得?”愤然一脚踩在死人的头颅上,‘咔嚓’一声,脖子断了。
“你听,”男子伸手遥指远方。
远远的,空林中传来男子狂妄的放歌。
“铁马冰河入梦去,一剑寒动十四州……”
他在向他们示威?
一直淡漠的眼中露出笑意。墨曦,狂妄的家伙。
一轮一轮的偷袭,让他不耐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