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劈山》冬来

4、第 4 章

　　最近华山上草木丰茂、水秀山明，虽然已至冬日，但走在山路上，依旧是风吹花落的景色，早晨时山发清晖，傍晚时霞光满道，原来自从三圣母归位以来，华山地气萌发，风调雨顺，又成了世间第一等钟灵毓秀之地。

　　敖家兄妹在这里做客，倒也惬意得很，毕竟景色和煦，主人热情，沉香和小玉又是两人挚交，只是四公主总是有些担忧，想要和杨婵长谈，却总寻不到空当。

　　毕竟三圣母初回故地，以往要做的事务总要她来打理，家中丈夫孩子需要她照料，还有身为三圣母的职责要履行，曾经断了的人情关系要续上，她忙的是团团转，于是她连和杨婵谈话的空当都找不到。

　　敖听心和杨婵是至交好友，两人是无话不谈、最是交心的好朋友。

　　于是在杨婵被镇期间，敖听心照拂刘家父子，又全力助沉香劈山救母，哪怕曾被杨戬杀死也不改其志。

　　唉，敖听心最不想提的那个人就是杨戬，但偏偏最让杨婵操心的那件事、那个人也是杨戬。

　　杨婵废寝忘食，每日里花了大半时间去照料他，为他疗伤，事事都亲手照料，不假他人，结果连丈夫都没有闲暇作伴。

　　敖听心冷眼旁观，这些天来，杨婵和刘彦昌话都没说几句，晚上更是分床睡觉，这哪里像夫妻。

　　敖听心为杨婵不值，杨戬可不是个值得妹妹如此付出的哥哥。

　　杨婵却从不这么觉得，她忙忙碌碌的，心里只挂念一件事，就是哥哥还没醒来。

　　她早就想去为杨戬求取治病的办法，但他迟迟未醒，杨婵实在不敢离开，只能留在三圣母庙中，日日用宝莲灯医治杨戬。

　　三圣母庙原本在山中，无缘的世人无法遇见，既在人间，又不在人间，可以说是只在有无之间。

　　只是毕竟二十年未曾在此生活，这次多了刘彦昌、沉香父子二人，又来了敖家姐弟和小玉三位客人，杨婵想了想，就把三圣母庙隐了牌匾，移到了山下人间。

　　她施了法术，让山下人家都以为这家刘府是一直居住在城中的大户人家，又招了小厮侍女帮忙打理家务，又往城中买了许多物品，将家里布置的舒舒服服。

　　刘府前后共三进，前院是大门所在，由门房入内后是大堂，角落里坐落着厨房、杂物房、下人房等；中院是敖听心、敖春所居住的客房，院内有花园，鸟语花香，极是清新；后院是杨婵一家和杨戬所居住的地方，她把儿子丈夫安排在西边的两间小院，把杨戬安排在最东边的屋子，自己居住在他们之间。

　　府中有一条小溪潺潺流过，源头自山上来，流出府后直接汇入城外河流。

　　哮天犬没有被安排房间，杨婵直接让哮天犬睡在杨戬卧室的小隔间里，哮天犬对这个决定倒是没有任何异议，他现在对杨婵感激涕零。他本来就愿意生活在杨戬身边，如今不用乞食，有了安稳的食宿，他心里只觉得心满意足。

　　这日敖听心吃过晚饭，心想不如去和杨婵谈一谈，于是出了房门，直奔后院。

　　恰巧弟弟敖春也走了过来，他要找沉香一起出门逛街，听说敖听心准备找杨婵，就告诉她今天杨婵和沉香一起在前院不知讲什么功课。

　　敖听心就和敖春一起往外走，路上经过一座小桥，玲珑可爱，不由得赞道：“三圣母的这院落真是别具巧思。”

　　又往外走，两人看到庭院中站了两个人，正是杨婵沉香母子在一起说话。

　　这母子俩交谈时姿态很融洽，气氛又温情，一个关切，一个濡慕，站在一起的场景实在是赏心悦目。这让姐弟两人不由得对视一笑，觉得之前的一路努力实在是值得的，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付出得到回报的快乐。

　　杨婵近日在教导沉香如何适应神仙的身份，沉香少时顽劣，决心救母后才痛改前非，但是他整日不是修炼，就是打架，为人处世的道理全靠刘彦昌小时候的教导和长大过程中的耳濡目染，对自己已经是神仙这件事始终是懵懵懂懂的。

　　杨婵就教他作为神仙应有的心态，她带着沉香做一些她平日里做的事，也会给他讲故事，杨婵教儿子应该具备的常识，带他一起庇护百姓、造福信徒，还一起梳理地气，保证华山附近风调雨顺。

　　杨婵还缓缓地把自己的故事讲给孩子，她跟沉香讲自己的经历，不仅让沉香熟悉自己这个母亲，还想要告诉沉香，如何适应神仙这个身份。

　　她想要帮助沉香思考，神仙是什么样的存在，作为神仙又要如何面对这个世界、面对自己、面对芸芸众生。

　　沉香也挺喜欢跟杨婵在一起的，他恨不得一朝就把缺了二十年的母子相处时光补完。母亲是那么好、那么好的存在，他以前的二十年却居然没有母亲，这让沉香每次想起，都不由得更恨杨戬了。

　　于是他今天终于忍不住了，问杨婵说：“娘，你为什么要对杨戬这么好？他对你一点都不好，人也很坏，就算是你们以前情谊深厚，他如今让你受了那么多苦，也早就抵受了去。”

　　杨婵听了这话，转头看着沉香，她的目光很柔和，说道：“沉香，我知道你不喜欢你舅舅，他让你吃了那么多苦，还让我们分开了那么久，我缺席了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二十年。”

　　“我也不高兴他这样，你是我最心爱的儿子，我最不愿意的就是你受苦了，只是，只是我知道，你舅舅不会真的伤害你，不管他做了什么，他的目的一定是为了我们好。”

　　沉香瞪大眼睛看着她。

　　他只觉得荒谬，叫道：“娘，你在说什么啊！那个人，你怎么能这么相信杨戬？你知不知道这一路上我好多次差点死了，都是拜他所赐，我能死里逃生，全是运气！”

　　杨婵歉疚的望着他，低声说：“我知道，我问了听心、小玉和八太子，我问了他们你一路上的所有经历，我知道你遇到了好多危险，但是我也知道，哥哥一定会保护你的，你绝对不会有事的。”

　　沉香觉得世界荒谬极了，母亲遇到杨戬，竟似换了一个人一般，全然不顾事实，只偏执的相信她臆想中的内容。

　　莫非是杨戬给她下了咒？沉香想到这里，顿时心中一凛，忙要确认三圣母的神识是否有异，杨婵哭笑不得的拒绝，说自己有宝莲灯护身，不会中迷惑神智的法术。

　　沉香觉得更荒谬了，他不理解母亲的想法，想她是不是被之前的杨戬欺骗得太深了，忍不住说：“娘，或许之前的杨戬是个好人，但人是会变的。”

　　杨婵摇摇头不置可否，沉默了一会儿，只微笑的对沉香说：“沉香，我要去照顾你舅舅了，听心和八太子来了，你们一起说说话，出去玩吧，不要圈在这里，带上小玉，给她多买些东西。”

　　敖听心和敖春恰好走了过来，见杨婵要走，敖听心忙一推敖春，说道：“你和沉香去玩吧，我和三圣母说会儿话。”说完就快步追了上去。

　　敖春走到沉香身边，看沉香正看着母亲的背影，就捣捣他，问道：“怎么了？”

　　沉香心中失落，他本以为救母成功，自己就过上梦想中、拥有母亲的幸福生活。现在好像是这样，母亲非常的爱他，对他特别好，得到一直向往的母爱让他也非常满足。

　　但是，但是沉香心中总有些不足，母亲并不仅仅只想着他，或者父亲，而是一心扑在他痛恨的杨戬身上，还对他信任无比，这让他未免怏怏不乐。

　　想到那个昏迷中的男人让自己母亲牵肠挂肚，沉香此时心中竟有些后悔，当初下手要轻些就好了，不把他伤的那么重，母亲就不会那么担心了。

　　而且，若他醒着，母亲自然能很快看清他的真面目。

　　只是转念一想，当时杨戬咄咄逼人，沉香当时若不彻底击败他，如何能救得母亲？

　　想到这里，沉香不禁咬牙，只恨这小人卑劣至此，竟欺骗三圣母，寄附被他伤害的亲妹妹来苟且偷生。

　　敖春没听到他回答，就把手臂搭他肩上，揶揄道：“怎么了，不高兴你娘记挂别人？”

　　沉香叹口气，说：“若是别人还好，只是那杨戬，我实在不甘心。”

　　敖春叹口气接道：“谁说不是呢？杨戬那无耻小人，他害的丁香……”他说到这里，不禁恨意勃发，“只恨他欺瞒了你母亲，让我束手束脚，不好再去寻他报仇！”

　　两人沉默半晌，敖春又叹道：“他毕竟是你母亲的亲哥哥，三圣母父母早逝，自幼与兄长相依为命，不忍心倒也情有可原。可叹的是，三圣母心性善良、待人诚挚，竟碰到个这样的兄长！”

　　沉香点头不语，心中不免思索起来，如何让母亲脱离杨戬的魔爪。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敖听心已经追上杨婵，她拉住杨婵，急道：“婵儿，你不能再躲我了，今天我们一定要好好谈谈！”

　　杨婵停了一下，转过身来，眼睛不敢和敖听心对视，低着头说道：“好吧，那我们去我的房间吧。”

　　敖听心紧紧拉住她，唯恐她又跑掉，一进房间就大声问道：“婵儿，你老是躲我干嘛？”

　　她本来有其他想问杨婵的话，现在最想问出的却是这个。

　　杨婵一愣，终于肯抬头看她了，刚刚的忧伤散去，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嘴里说道：“你找我就为了问这个吗？”

　　敖听心挥挥手，哼了一声，“我原本想问其他的，但现在最气不过你躲我。”

　　杨婵又不由得低下头去，道：“听心，是我对不起你。”

　　敖听心皱着眉，一把拉住杨婵的手，大声说：“我知道你是愧疚我差点死了那事，但是你想想，我们是那么多年的好朋友，你遇到危险我去救你，难道我遇到危险你不去救我吗？”

　　杨婵的身体不禁微微抖了一下，她仍低着头，说道:“可你真的死了啊！”

　　敖听心装出满不在意的样子，说：“我知道，可我这不命大又活了过来吗？”然后又质问杨婵，“难道我们之间的情谊不值得我们两个的命吗？”

　　杨婵转过身去，点亮了房间里的蜡烛，口里说道：“可是我很愧疚，听心，你为了我遇到了那么多的危险。”

　　敖听心看到杨婵的眼泪快流了出来，她转身是为了把眼泪眨掉，杨婵从小就喜欢哭，泪腺总是止不住，现在看到这样，她就觉得杨婵好可怜，忙抱住她安慰说：“婵儿，我们是可以生死与共的好朋友，这次只是轮到我为你出力了而已，我们之间还分彼此吗？”

　　杨婵把脸埋在她肩头，终于哭了出来：“我更愧疚的是，伤你的是我二哥。”她拉住敖听心的衣袖，不让她说话，她终于说出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那句话，“二哥是因为我才杀了你的。”

　　敖听心愣了一下，说道：“我当然知道你二哥是因为我要救你才杀我。”

　　杨婵哭着在她肩上摇了摇头，“不是的！二哥是为了把我放出来，才要杀你的！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的朋友！”

　　敖听心皱紧眉头，想了又想，终于还是说道：“婵儿，你确定吗？我之前见你二哥，他真的是心性大变，完全不把你的命放在眼里了。”

　　杨婵哭的抽抽搭搭的，说道：“你仔细想想，我二哥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这次又怎么对待沉香和你们？除了丁香外，是否其他人最终都安然无恙？”

　　敖听心表情惊疑不定，她回忆之前的发生的种种事情，想起自己离奇的死而复生经历，又想到结局确实如杨婵所说，沉香学了一身了不起的本领，杨婵堂堂正正的走出华山，和刘彦昌、沉香得以重聚，除了丁香外，确实没有人因此丧命。

　　就连新天条也就此问世，所有人前途一片大好，三界受益匪浅。

　　她惊问道：“难道你二哥是故意的？他其实是为了你好？”

　　杨婵点了点头，道：“所以我才不敢见你，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才让你死了一次。”

　　敖听心只觉得难以置信，但是杨婵是她最相信的人，她说的话好像也有道理。

　　决定相信杨婵后，她还是十分豁达，安慰她说，“只是死一次而已，难道你不愿意为我死一次？我现在不还活着嘛，回想一下死亡的经历其实还……”

　　她想表现的勇敢一些，但想到死亡时的滋味，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嘴里的话变成了“其实还挺可怕的”。

　　杨婵忍不住破涕为笑，轻轻推她一下道：“你说话还是这样，总是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

　　“我这么说话怎么了？”敖听心按住杨婵肩膀，假装逼问她，“难道你不喜欢听吗？你每次听我说话总是要笑。”

　　杨婵躲开她，笑着道：“总是这么肉麻！”

　　敖听心伸手就去抓她，口中道：“好哇，婵儿竟然嫌弃我说话肉麻，看我不抓住你，挠你痒痒！”

　　杨婵笑着躲开，正当两人笑闹间，忽然有婢女快步走了过来，敲门道：“夫人，哮爷让人传话，说杨老爷已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