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思念》范忒希

5、第 5 章

　　16．
　　“喂，你们都听说了吗？”
　　四十岁上下，打扮得相当妖艳得中年妇人怪笑着对身旁的女伴说道，“眬大人的未婚妻在三个月前逃走了。”
　　“不会吧，她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又从小娇生惯养的……”
　　“可是我听说她根本就不是菊家的正室所生，谁知道她母亲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这么说也对，搞不好她不是一个人逃走的呢！”
　　“是呀，像眬大人这么英俊的男人都不要，一定是在外面认识了其他的男人！”
　　“哎呀，看你那副激动的样子，该不会……”
　　妇人的话没有说完，而是在瞬间改变了脸色，毕恭毕敬地垂下头，朝大门的方向行着礼。
　　一位三十几岁，衣着华丽而气派的女人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走进屋子，紧随她身后进来的，是个二十岁上下，面容俊逸的少年。
　　“明夫人好，眬大人好。”
　　“好，”女人沉着脸，举起右手，“你们可以下去了。”
　　“是，奴婢遵命。”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待下人们退出房间后，女人回过身，一脸凝重地盯着身后的少年，“难道以你的身份，却偏要娶这种来历不明的女人吗！”
　　“母亲大人！”
　　少年倔强地抬起头，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年轻人特有的英气，“您知道我喜欢千岱，从小就喜欢了。”他说着，思绪仿佛又飘回了数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一年，他只有九岁，作为右大臣的儿子，从小他就注定要成为众人追捧的对象，没有自由，只有尊敬。也许是那个年纪所特有的叛逆吧？他开始厌倦，甚至可以说是讨厌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他想要逃跑，逃得越远越好。
　　这个计划在他的脑海中孕育了很久，但一直到那一晚才得以实现。
　　深秋的某一天，京城里举行了一年一度的烟火大会，街上到处都是前来观看的行人，借着这个机会，他顺利地摆脱了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的家奴，彻底地逃了出来。
　　没有束缚，连空气都是自由的。那一晚，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回忆，他忘情的跑、放声的叫，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在他们的眼里，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男孩罢了。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当夜空中不再有烟火，当路上的游人渐渐散去，伴着一阵阵袭来的夜风，他开始饿了、冷了，真的怕了……
　　是呀，对于一个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少爷来说，这样的夜晚，要怎样度过呢？
　　紧紧地抱住双肩，他可怜兮兮地蜷缩在一户人家的大门口，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大哥哥，你不可以睡在这里，”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伸出稚嫩的小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要是被爷爷看见，他又要骂人了。”
　　虽然她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光景，但如此娇美的脸庞已经隐约可以看出她日后定是个惊世的美人。
　　或许是看呆了吧，此刻的他竟然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是不是迷路了？”好奇地眨着眼睛，她托起双腮蹲在他的面前，“要不然，你是饿了吧？”
　　他望着她，点了点头。
　　“这个好办，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她说完，站起身，一路小跑地奔进院子里。
　　不消一会儿功夫，她又出现在他的面前，只是与先前不同，这一次，她的手上多了一个豆沙包。
　　“给，你快吃吧。”
　　“谢谢。”他接过来，狼吞虎咽地吃着，好奇怪，怎么以前的他从不知道豆沙包也可以这么好吃呢？
　　“大哥哥为什么不回家呢？”不知何时，她已经坐在了他的身边。
　　见她那副认真的样子，他不由觉得好笑，没想到，堂堂一个右大臣的儿子，居然在这里被一个小自己四、五岁的女孩子问话。
　　“那你呢，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要出来？”
　　“这个吗，”她天真的脸上掠过一丝悲哀，“我是出来找小鸟的。”
　　“小鸟？”
　　“嗯，今天在街上看烟火时爸爸买给我的，可是爷爷不喜欢，把它给丢掉了。”
　　“唉，你爷爷好凶呀！”不知为什么，此刻，在他幼小的心中居然涌起一股想要保护她的念头，不为别的，只是不想见她难过，仅此而已……
　　“为什么你爸爸不帮你呢？”
　　“不知道，爸爸好像从来不和爷爷说话，他也不和千弥的妈妈说话，只是有时候和我跟千弥说几句。”
　　“千弥是谁？”
　　“千弥是我妹妹，”她笑着，用手比了个高度，“她只有这么大，在家里，我最喜欢的人就是千弥了！”
　　“那你妈妈呢？”
　　“我没有妈妈，”似乎并不觉得悲伤，她的脸仍旧挂着笑容，“爸爸说妈妈在生下我没多久就死了，虽然我也管千弥的妈妈叫妈妈，但是爸爸说，她并不是我真正的妈妈。”
　　他看着她，眼眶有些湿润，半晌，才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来，哥哥帮你把小鸟找回来吧，好不好？”
　　“真的吗！”
　　“嗯。”
　　“太好了！”她开心地叫着，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也许是被她这种过于亲昵的举动吓到了吧，他的脸竟然在不知不觉间红了起来，“那、那个……小鸟长得什么样子呀……”
　　“小小的，有绿色的羽毛，嘴巴是红色的，还有它的脖子上……”
　　“少主人！”
　　一个粗犷的男声打断了她的话，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几个武士打扮的男人已经把他俩团团地围住了。
　　“请您跟我们回去吧。”
　　“是呀，大人和夫人都很担心您呢！”
　　可恶，早不来晚不来，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我不会和你们回去的！”他站起身，两只手下意识地将她娇小的身躯挡在身后。
　　“可是少主人—”
　　“我不回去，你们听不懂吗？”
　　“如果这样的话，”为首的男人显得有些为难，但还是伸出手，作出了决定，“那属下就无礼了。”
　　随着他的手势，几个人冲上来，硬生生地将他和她分开，强行拉走。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不想活了吗！”他尖叫着，挣扎着，但心里清楚不管怎么反抗都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离她越来越远，“喂，你叫什么名字！”
　　“千岱，”她流着眼泪，想要追上来却又不敢，“我叫菊千岱。”
　　“好，千岱，你听着，“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呼喊着她的名字，“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小鸟，然后带它回来找你，你要等我，听见了吗—”
　　这就是他对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一转眼，已经十一年过去了。在这十一年之中，他没有一天不想她，虽然也想过要去找她，但碍于自己的身份，他始终都没有实现这个愿望。
　　直到半年前，父亲打算为他娶妻时，他才说出了她的名字，所幸的是，千岱的爷爷菊御门是京城的首富，而她本人也是出了名的美人，所以父亲很爽快地便答应了这门亲事。
　　原本以为将从此拥有幸福，谁料到她竟然会选择了逃婚？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她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呀，就算她知道的话，说不定，也早就将他和她的承诺忘得一干二净了。
　　千岱，不管怎么样，请你一定要等着我，一定……
　　17．
　　坐在树枝上，静静地靠在殺生丸的怀里，千岱满足地望着山下的一片片梯田，自从遇见他以后，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接近人类的村庄。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与妖之分该有多好，这样的话，我们也可以像他们那样，种种田、织织布，过着平静的生活。”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但她还是忍不住憧憬着。
　　殺生丸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正如她之前所说的，他与她真的是很奇怪的组合，不论是人还是妖，他们都不会得到认同与祝福，不过这样也罢，只要能与她在一起，其余的事情又有什么重要呢？
　　“啊，你看！”千岱兴奋地拉住他的手臂，向远方的一个小茅屋指去。
　　茅屋外，一个怀抱着婴儿的少妇正体贴地叮咛着即将到田里干活儿的丈夫，虽然她长得并不漂亮，但在千岱的眼中却是那样的美。
　　“真可惜，看不清那个孩子是男还是女？”她惋惜地说着。
　　“这是我送给丸的礼物。”
　　“他叫犬夜叉，是你的弟弟，从今天起，你就是他的哥哥了！怎么样，你喜欢吗？”
　　好像一道闪电一样，父亲的话在他的耳畔响起，令他又忆起了那本已遗忘的事实—
　　是他，那个被他称为“父亲”的男人抛弃了他与母亲，只为了一个叫“犬夜叉”的婴儿和他的母亲。
　　“我不喜欢小孩子。”他铁青着脸，跃起身，落到地面上。
　　“为什么，我觉得……”
　　“啊！”
　　女人凄厉的叫声自远方响起，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千岱坐在树枝上，朝那里望去—
　　刚刚还好端端站在妻子与孩子面前的男人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整个胸膛都被剖开了，一个长着红色毛发、身材异常高大的怪物趴在地上，贪婪地吞食着他的内脏。
　　片刻后，他又直起身，朝着背后那早已僵硬的妇人扑过去—
　　“殺生丸！”
　　千岱尖叫着从树上跳下来，跌进他的怀里。
　　“在这里等着我。”他面无表情地命令着，然后像箭一样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茅屋前。
　　怀抱着婴儿的妇人拼命地跑着，此刻的她似乎已经忘却了失去丈夫的痛苦，一心只想着要怎样保护自己的孩子。
　　红毛妖怪一个跃身，挡在她的面前，在它的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伸出爪子，它以惊人的速度将妇人的右手臂撕碎，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孩子。可怜的婴儿还来不及啼哭，就被活活捏死了。
　　“不要！”妇人拼了命地扑过去，用自己仅存的左手抢夺着已经死去的孩子。
　　一道银光闪过，原本张着血盆大口的妖怪顿时裂成了两半，它手中的婴儿尸体也掉在了地上。
　　随着一阵风，殺生丸缓缓地落在地面上，他晚了一步，否则的话……
　　真奇怪，他居然想要保护这些毫不相干的人类。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声，他回过头，看见了面色惨白，一路狂奔而至的千岱。
　　“孩子，我的孩子……”虽然明知他已经死了，但出于潜意识里的母爱，妇人还是紧紧地抱住他的尸体，将自己的脸贴到孩子的脸上，“乖，有妈妈在……不用害……”
　　喀。
　　殺生丸的利爪折断了她的脖子，既然救不了她的丈夫和孩子，也许殺了她才是最好的结局。
　　望着血泊中的尸体，千岱感到一阵恶心与难言的绝望，难道人类与妖怪，注定会是这样的结果吗？
　　她望着他，没有责怪反倒多了一份感激，因为这一次。她完全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殺生……”她感到一阵眩晕，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