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思念》范忒希

2、第 2 章

　　5．
　　转眼间，又是四天过去了。
　　经过这几天的精心调理，殺生丸的身体已经好了大半，渐渐地，他已经习惯了身边有“她”的陪伴。每天一睁开眼他所见到的人就是她，闭眼之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也是她。她的笑容、她的美丽……有时候，他会长时间地看着她的睡脸，她均匀的呼吸声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安心，于是就这样静静地守护着她，直到天晓。
　　“我的名字叫千岱，菊千岱。”
　　有一次，她红着脸对他说道：“真可惜，我不知道你叫什么。”
　　殺生丸。
　　好多次，他都想这么告诉她，但又总是在最后关头打消了自己的这种念头。他喜欢听她说话，喜欢听她说关于自己的事情，所以，如果他开了口，或许，他就再也听不到她的故事了。
　　深秋的下午，风也刮得特别厉害，破庙外的地面上，堆着遍野的枫叶，火红火红的，就好像是千岱那袭漂亮的和服，令他再一次想起她那特有的香气与笑容。
　　今天一大早，她就进城去买药了，这么冷的天，不知道她穿得够不够暖？
　　淡淡的阳光透过屋顶上的裂缝照耀在殺生丸的脸上，真奇怪，现在的他不是应该担心那场战斗的结局才对吗？怎么一闭上眼，却满脑子都是一个人类女孩的身影呢？
　　好想见她，好想听到她的声音，马上……
　　与此同时，离破庙不远的山坡上。
　　吃完这幅药，他的伤也大概会好了吧？一身红色和服的菊千岱边走边望着手中的草药想着。从第一眼见到“他”开始，她就被他那种独特的气质吸引住了，虽然同样是生在富裕的家庭，从小就见过不少贵族、皇室，但她从未见过哪个男人能有他一半高贵、俊雅，也许，这就是人类与妖怪的不同吧。
　　以前曾经听老人说过，妖怪都是害人的坏家伙，不仅长相丑陋，连心地也凶狠、毒辣，但是在遇见“他”之后，她绝对有理由相信这些话并不完全正确。
　　如果可能的话，真希望他可以一直这样下去，这样，她也就可以永远陪在他的身边了……笨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呀，怎么可以因为这样就咒他永远好不起来呢？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他好了，然后离开了她，她又要变成一个人了，到那时，她该怎么办呢？
　　正想着，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串急促的马蹄声。
　　“快闪开！”一个男人粗鲁的喊着。
　　千岱来不及闪躲，被擦肩而过的马匹吓得跌倒在地，手中的草药也不是丢到了哪里。她低下头，焦急地寻找着，全然不知正有多大的危机涌向了自己—
　　“喂，小姑娘，你找什么呢？”男人勒住马，回过头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
　　“药，”她没抬头，直接回答着，“我的药不见了。”
　　“原来如此，怎么，你家里人病了吗？是爸爸，还是妈妈？”
　　“不，都不是，”或许是听出了男人语气中的嘲讽，千岱有些不高兴地抬起脸，他大概三十岁出头，身材魁梧，长了一脸的胡茬，从装扮来看，应该是个落没的武士或是逃兵，“我是为我丈夫抓的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招人讨厌。
　　“啊，原来你已经嫁人了，真可惜，”他俯下身，调笑道，“像你这么美的女人怎么嫁了个有病的丈夫！”
　　“你—”
　　她站起身，不由地向后退了两步，原本为了摆脱他才编出的谎话，却把她拉入了另一个尴尬的处境。
　　“怎么，说中你的痛处了？”男人笑得更加邪恶了，伸出手想要抱住她，“不如和我回去吧，我一定会比你丈夫更爱你的！”
　　“不要，你放手！”她大叫着挣脱他，向反方向跑去。
　　男人没有气馁，策马一路跟了上来。
　　原本很近的路，不知怎地变得那么漫长。千岱跌跌撞撞的跑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回到“他”的身边去，因为她相信，“他”一定会保护她的，一定—
　　6．
　　抬头看看窗外的天空，殺生丸大致推算了一下时间，千岱外出已经有大半天了，看样子，她马上就可以回来了。
　　想着、想着，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她那熟悉的脚步声，只是不知为何，听上去显得有些急促？
　　“哈、哈……”
　　与之一同到来的还有一串马蹄声和一个男人歇斯底里的狂笑，“你跑不掉了，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你别过来，小心我丈夫对你不客气！”千岱急得连声音都变了，踉跄着，一路奔进破庙，跌倒在他面前。
　　她惊恐地抬起头，望着他。原本娇小、可爱的脸上挂满了尘土，一双美丽的眼睛因恐惧而变得又大又圆。
　　“怎么，你明白了吗？还是听我的话……”一个穿着破旧盔甲，长了一脸胡子的中年男子手提着钢刀走了进来，但当他踏进大门，看见殺生丸的那一刻，脸上的邪笑在瞬间凝结了，“妖、妖怪……”
　　对于他的吃惊，殺生丸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大多数人类见了他也会有着一样的反应。而另一方面，又让他觉得很好笑，想不到连妖怪都不害怕的千岱，会因为一个小小的人类而吓成这种样子。
　　“你、你是这个女人的丈夫吗？”或许是看见了他身上的伤，男人也不知不觉地变得大胆起来，举起刀，发问道。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自己怀中的佳人，而她，则伸出手轻轻地扯着他的衣袖。
　　他们两个人浑然忘我的态度深深地激怒了男人，他谨慎地逼近，“喂，你怎么不回答我！受伤了吗？哈、哈……”在确认自己的判断正确后，他又变得嚣张起来，“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就乖乖地把这个小美人交给我，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他的话提醒了千岱，是呀，他的伤还没有好，如果硬碰硬的话，搞不好……
　　“这和他没关系！”
　　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她蓦地站了起来，回过头，“我根本不认识他。”
　　“不认识？”
　　“对，我是骗你的，我根本没有什么丈夫。”
　　望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什么，殺生丸的心头掠过了一丝失落。是呀，他和她原本就是一对陌路人，她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又凭什么来当她的什么人呢？可是—
　　她救过他、吻过他，这又算什么呢？不是从何时开始，他竟然已经这么在乎她了。
　　“如果你和他没关系，那也就是说，”男人的脸上堆满了邪恶的笑容，一双眼睛不老实地在她的身上穿梭，“不管我对你做了什么，他都不会怎么样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知道的。”
　　“我—”
　　回过头再一次望着他，千岱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但为了救他，她愿意牺牲一切，甚至包括她自己，“好，我跟你走，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男人没料到她会答应的如此爽快“什么条件？”
　　“放了他。”
　　“放他，为什么？”
　　“你不要问，我只要你一句话，放不放？”
　　“好，我答应你。”
　　千岱点了点头，“那你到外面等我，我收拾一下东西，你放心，我绝对不会逃走的。”
　　待男人离开后，她这才回过头，俯下身，深深地凝望住他，心里清楚，这也许是今生的最后一次对视了，“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养伤，好好的活下去。”
　　她说着，伸出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真可惜，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也许，”她苦涩地笑着，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纤细的右手顺着肩膀滑到他的腰间，紧紧地抱住他，“也许我们没有相遇过会更好……”
　　他怔住了，因为他感觉到她在颤抖，正如许多年前的某一天，他也曾感觉到母亲的颤抖一样。那一天，母亲失去了父亲，而现在，他也许会永远的失去她……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抽离出了他的怀抱，而她的手上，竟然握着一把剑—天生牙。
　　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在这样一个动荡的年代里，一个年轻又娇弱的女孩居然想用一把剑来保护自己，她疯了吗！
　　似乎是看出了他眼中的惊异，千岱的脸上掠过一丝苦涩的笑容，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你放心，这把剑总归可以殺人的。”
　　总归可以殺人……
　　难道说打从一开始，她就已经将生死看透了吗？可如果那样的话，她为什么不干脆点，直接在这里死掉算了？为什么要出去，为什么要答应那个该死的男人？
　　原来她想要保护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
　　他。
　　殺生丸的心头涌起一阵甜蜜，他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也已经这么在乎他了。
　　“呀—”
　　门外传来的惨叫声打破了他的遐想，在他还来不及思考之前，整个人已经像一支离了弦的飞箭冲了出去。
　　萧瑟的秋风吹拂着满地的落叶，千岱的发丝像有生命一般随着秋风狂舞。天生牙掉落在几米以外的地方，她连“死”的机会都没有。男人狰狞地笑着，野兽一般地向她奔来—
　　她想要闪躲，却不争气地跌倒。又是一阵风掠过，一条闪着银光的线在空气中晃动，轻轻地抽在男人的脸上。突然一声惨叫，他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炸开，像是一张被撕裂的纸，碎成了几百几千片。
　　而她，则重重地跌进一个人的怀里。她回过头，看着“他”的脸，昏了过去—
　　7．
　　河童？
　　当千岱睁开眼，首先步入她眼帘的竟是这样一张脸。绿绿的皮肤、鼓鼓的眼睛，再怎么看，他也铁定是只河童没错。但是，他的身上竟然穿了件人类的袍子，脑袋上还戴了一顶又小又滑稽的帽子，此刻，他正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殺生丸大人这几天都和这个女人在一起吗？”
　　老天，他会说话！不可能的，她一定是在做梦。伸手揉了揉自己睡意朦眬的双眼，她试着坐了起来。果然，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刚才所看到的那只河童已经不在了，天早就黑了，她的身边有一簇烧得相当温暖的篝火。
　　“你醒了。”
　　一个陌生但却熟悉的声音自她的身后自响起，虽然从未听过，但却有种说不出的温柔。她回过头，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分外柔和，银色的发丝随着微风飘动，看上去似乎又多了几分俊朗。
　　他的身后是一条泛着银光的小河，刚才那个河童似的小老头儿正一脸严肃地在河里抓鱼。
　　“你……”她不知想过多少次可以与他对话，但当真有了这么一天，她又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原来你会说话。”
　　他没回答，仍旧望着她。心头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两个人就这样对峙着，感觉上，好像已经过了几个世纪。
　　咕噜。
　　一个奇怪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千岱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她的脸红得比身旁的火堆还要厉害，低下头，用手捂住肚子。
　　她已经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了，所以会觉得饿也是件很正常的事，但在他的面前失态，却让她觉得很不好意思。
　　“给。”
　　殺生丸并没有嘲笑她的意思，只是不知何时起，他的手上竟然多了一条烤好的鱼，看来，他早就为她准备好了一切。
　　“谢、谢谢。”接过他手中的鱼，千岱的心里暖暖的，不客气地吃了起来，不消一会儿工夫，就吃完了。
　　从始至终，殺生丸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的珍宝一样。他的眼神里有种不同寻常的温柔，不带半点亵渎地守护着自己心中的女神—
　　“小丫头，你蛮能吃的吗！”邪见不识时宜的打扰惹来了殺生丸的一记白眼，害他吓得差点没当场昏倒。
　　从他的反应，千岱大概可以看出他的地位，但仍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我？我叫邪见，是殺生丸大人最忠实的仆人！”他仿佛以此为荣般兴奋的回答着。
　　殺生丸大人？他说的人，应该就是“他”吧？原来“他”叫殺生丸，原来他……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仰起脸，望着他问道。
　　“殺生丸。”
　　看着她那灿烂的笑脸，他的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悸动，为了防止被她看见自己的窘样，他孩子气的背过身，不去看她。
　　“喂，小丫头，”邪见眯起眼睛揭穿她道，“你刚才明明已经听见我叫殺生丸大人的名字了，怎么还要再问一遍？”
　　是呀，她的确已经知道了，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想要他亲口告诉自己，也许像她这个年纪的少女都是这个样子吧？
　　抬起头，望着他那如月光般俊朗的背影，千岱的脸上再一次展露出那宛如天使一样，美丽而羞涩的笑容。
　　8．
　　秋去冬来，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在这一个月当中，千岱对殺生丸有了更多的认识。她发现，他和别的妖怪不同，最起码，她从未见过他殺人，除了那个企图对自己不轨的没落武士以外。
　　他总是不停的走，好像在寻找着什么，又好像是在漫无目的的流浪。他常常在夜里一个人仰望着星空，不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表情。
　　她不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直到有一天—
　　“妖、妖怪！”
　　“救命，快跑呀—”
　　偶然经过一处山坡，原本正在赶路的殺生丸他们和一辆豪华的马车不期而遇，两边的随从和赶车的车夫在看清他和邪见的面容后，尖叫着逃命去了，只剩下马车中的主人躲在车厢里不敢出来。
　　邪见好奇地跑过去，用人头杖掀起马车上的围帘—
　　一个打扮得珠光宝气的中年妇人颤抖地蜷缩在车厢的一角，她的面色苍白，惊恐的几乎要昏倒了。
　　“邪见，”殺生丸从马车的旁边经过，但对于车厢里的妇人连看也没有看一眼，他并不讨厌人类，只是不屑与他们打交道罢了，“把马带走。”
　　“是，殺生丸大人。”
　　放下围帐，邪见头也不回地跑到车前，将套车的一匹白马牵了过来。
　　“上去。”殺生丸回过头，对着不知所措的千岱说道。
　　“什、什么，”对于他的决定，邪见似乎有些难以理解，“殺生丸大人……”
　　“你来牵马。”
　　“是、是，我知道了。”
　　以自己的身体当踏脚石，邪见一脸不情愿地帮千岱上了马，站起身一手拿着人头杖一手拉着马缰绳，朝已经走远的殺生丸追过去。
　　“谢谢你！”对于他的体贴，千岱有种说不出的感动，“但是……我们不应该拿她的马……”
　　“不应该？没有殺她已经是她的福气了，只不过……”
　　邪见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殺生丸已经一脸怒气地走了回来，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吓人，邪见竟然怕得连手中的缰绳也掉了。
　　“好，既然你喜欢走路，”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她身边，一伸手，将她拦腰从马背上抱了下来，扔到地上，“那这匹马也就没有用了。”说完抬起右手，只轻轻一点，刚才还好端端的马即刻倒在地上，死了。
　　千岱从未想过他会这么残忍，差点没当场哭出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悲愤地望着他，头也不回地跑了。
　　看着她的背影，殺生丸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哀伤。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明明是为了她好，她却不领情，她真是个、真是个该死的笨女人！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