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体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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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锦带上口罩，一身墨黑，再搭配一顶黑色帽子，这身打扮像极了赶行程的某位明星大腕。他甚至还有专属的司机，但蓝锦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因为他现在一整颗心都被忐忑不安填满了，他害怕自己稳不住声线，露怯。
今天周四，晚七点，此时依然还留有下班高峰期的余韵，但他们是往市中心的方向去，逆着车流，一路畅通无阻。
飞驰而过的霓虹灯间歇闪烁，快得蓝锦几乎看不清各家店铺的招牌，只知道他正在被车辆载着穿过这座城市最热闹的街区，驶向几无人烟的城南。
就像他此时的心情一样，明明可以窥见路边那些或喧嚣或温情无比的人间烟火气，但却只是匆匆一眼，没办法融入进去。等待他的也许只有一颗早已经埋进这具身体的超级炸弹，这种感觉让蓝锦坐立不安，心情堪比奔赴刑场。
“蓝少冷吗，我把空调关了吧？”前头的司机第三次看见无意识抖动的蓝锦，车里的冷气也已经拧到了最小风口。
蓝锦反应有些慢，迟了几秒才回过头看向后视镜，歉笑道：“不用，我只是有点儿紧……有点儿晕车……还有多久到啊？”
司机瞥见蓝锦不自然的神色，便不疑有他，但还是腾出手拧上了风口，又稍稍按下蓝锦位置边的车窗，让凉风透进来。他看着导航回道：“快了，还有十来分钟，再坚持一会儿。”
为了今天的体检，蓝锦的午饭和晚饭都没吃，现在肚子里装的大半都是水，再加上神经一直处在紧绷状态，能量消耗很快，这会儿精神越发不好。
他顺势靠着窗玻璃，让混着尘土味道的风打在已经冒出细汗的额头上，“谢谢您今晚跑这一趟。”
司机看后座的人脸色越发不好，也就没再说话，专心开车。心里想着可能这孩子有什么病症，所以才会安排他这个点儿把人往医院送。
手刹拉起，车辆停稳。司机朝后座的人扫去几眼，含着担忧道：“要不我和你一起进去吧？你这样子看上去有点儿低血糖，很容易晕倒的。”司机又补了一句，“别硬撑。”
蓝锦手脚发凉，实在提不起嘴角再应付司机。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车门，在关上车门的时候对司机说道：“我一个人没问题，劳烦您在这里等我出来。”
司机从驾驶座探出头回道：“你走慢点儿，不着急，等事情办完了再出来，我就在这儿等你。”
等蓝锦进入灯光明亮的医院大厅，司机才靠着车窗，拿出一根烟开始搓磨自己接下去无聊的等待时间，也许心里还在想这人到底是有什么隐疾不能宣之于口……
蓝锦以为进医院之后他还得和接手他的医护人员解释几句，没想到才刚踏入大厅，甚至都没走到前台，他就被一位护士引着往五楼去了。
进房间前蓝锦只来得及看见门口的“主任”两个字。他抿紧唇线，微低着头，脚步有些凌乱，亦步亦趋跟着护士踏进房间。
“请坐，蓝先生。”护士转身出门，房间里的人出声。
音色沉厚，语调舒缓，亲和力十足。
蓝锦局促地坐到面前的椅子上，微微点头道：“晚上好。”
“不用这么紧张，我只是问几个问题，不会给你抽血打针。”语气轻松，略带笑意。
蓝锦抬头看过去，才发现这位男士可能也许是位中医，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分出中医还是西医的，只是一种感觉。
“您问吧。”
梁医生确实如蓝锦直觉所感受的那样，是位行医几十年的中医，他也带着一副眼镜，老花镜。他推了推老旧的眼镜腿，徐徐道：“来，把手放在这上面，我把把脉。最近觉得身体有什么异常吗？头疼脑热，四肢酸软这些都算。”
蓝锦乖乖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衣袖，把右手搭在桌上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摆好的一个小脉诊垫上，回答道：“这两天总是觉得喉咙很干，特别是早上醒来和睡觉前，喝再多水都不够。还有头也时不时刺痛，其他的……我现在感觉手脚有点儿凉，还一直抖……不知道算不算异常。”
梁医生抬起眼皮端详起面前人的气色，唇色有些泛白，额头有虚汗，腕间透着凉意，最重要的是，这人的皮肤呈现不正常的紧缩，像是被外力强行绷起来的一样。
“最后一点，是因为你太紧张了，放松一点。张嘴看看舌苔。”梁医生又让蓝锦换了一只手搭脉，继续观察这人的舌苔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坐在医生面前的缘故，尤其还是位中医的情况下，蓝锦几乎觉得自己身上随便一个地方都能找出不对劲来，比如他昨天晚上睡觉莫名腰疼，早上起来疼痛又转移到了胯骨。又比如明明一整天都没走几步路，却老是觉得浑身疲累……蓝锦不知道这些算不算异常，在纠结要不要告诉医生。
似乎是看穿了蓝锦的心思，梁医生问道：“晚上睡眠质量如何？白天会不会觉得精神不济，很疲累？”
蓝锦小鸡啄米似地点头，连忙把自己刚刚在心里罗列出来的几点全都告诉医生，并且还十分不好意思地说自己最近小便困难，说完就留给梁医生一个干净的发漩，等待发落。
“嗯，症状我大概了解了，来过来这边，我试试你身上的几处穴位——别害怕，不扎针，就只是按按。”
蓝锦听见穴位两个字就下意识以为自己要被扎得跟田间地头的稻草人一样，满脸的惊恐半点不落地被梁医生收入眼底。他有些尴尬地听从梁医生的安排，规规矩矩地面朝下趴在病床上，把脑袋完全埋进枕头里，关闭自己的视觉。
梁医生的手掌不像蓝锦的手泛着凉意，而是带着源源不断的暖意，从肩颈顺着蝴蝶骨一直往下，直至尾椎。
“嗯……有点儿疼。”蓝锦如实说出自己的感受，梁医生的手指其实并没有使多大的力道，但他的腰腹一带确实不吃力。
他不知道人身体上到底有些什么穴位，但梁医生每次用力却都能非常犀利地按在能让他觉得疼痛的地方，并且越靠近肚脐附近，疼痛越剧烈。
直到那个他前几天偶然摸到的地方，脐下三寸的关元穴，梁医生微微用力一按，蓝锦就控制不住从唇缝溢出痛吟，“疼……”
“好了，检查完了，你缓一缓，等会儿带你去做其他检查。”
这句话意味着常规的，蓝锦能想象到的那些仪器检测要开始了，血尿常规，胸肺CT，核磁，肠镜B超……几乎大部分听到过的、没听过的名词术语蓝锦一晚上听了个够。
等把医院来来回回走了七八趟，蓝锦的眼前都开始出现重影的时候，他开始有些坚持不住了。
梁医生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喝点儿这个，先歇一歇。估计还有半小时就做完了，坚持坚持。”
蓝锦接过梁医生递给自己的口服液，里面装的应该是糖水，临时补充体力的。
从八点到医院，一直到晚上十点半，这场耗时良久的身体检查才终于宣告结束。梁医生把蓝锦安置在刚开始的房间里，并且十分贴心地给他送了一份晚饭。
蓝锦从来没觉得手里的饭菜这么诱人，现在的他满脑子就只有吃饭两个字，至于检查结果，先往后靠吧。这种饿到头晕眼花的状态，他还是两辈子头一次体验。
等他把饭盒都收拾得当，梁医生才掐着点儿敲门进来，一脸慈祥道：“吃饭得细嚼慢咽，不然容易伤胃。各项检查都做完了，大概三天内检查结果会有人送到你家里，我送你下楼。”
蓝锦一副吃懵了的表情，只知道点头。
等他还提着吃完的饭盒站在司机面前时，蓝锦才反应过来，检查做完了，过两天就要出结果下判书了。
“你怎么还带着垃圾下楼呢？诶这孩子，蓝少？”司机打开驾驶座下车，拿过蓝锦手上的垃圾袋，转过拐角看见垃圾桶把袋子丢进去，等他回到车前边，人还站在外边没进去。他以为这人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便劝道：“生老病死由不得我们自己做主，看开点儿得好。”
来医院的路上是装了一肚子的忐忑和紧张，回去的路上就仿佛吃了一块秤砣，一直从喉咙口压到他的胃里，在他本来通畅的食道里占据了极大的地盘，蛮横地把周边内脏都挤走，铁了心要在他的肚子里生根发芽，让人不得安生。
不安变成了慌乱，让蓝锦原本因为刚才的那点饭有些回暖的手脚再次变得冰凉起来，眉眼也渐渐带上了几分悲戚的神色，仿佛被这个世界无情戏耍了一般。
司机没忍住又多劝了几句，“病不病的日子还是得照样过，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不管是什么样的坎儿，你放宽心，慢慢去经营它，总会找到跨过难关的方法的，别太消极，朝前看年轻人。”
蓝锦听出了司机话语里的关心，他轻声说道：“谢谢，我只是……一时没适应而已。”
突然之间来到这样一个完全不熟悉的世界，身边都是不认识的人，甚至还有让人毛骨战栗的存在，他确实适应不过来。况且现在身上还揣着一个也许早已无法改变的事实，蓝锦觉得，不管是谁，只要是一名正常男性，都无法适应。
他回想起自己和梁医生的对话，那些没什么大妨碍的小症状，如果发生在一位女性身上，似乎就能很容易得出结论。
蓝锦环抱住自己的膝盖，斜靠在车窗上，企图让自己打消这种提前的恐慌。
“我也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一句话很适合你，既来之则安之，不管是什么变故，调整心态接受它就好，其他的不要担心，会有解决办法的。”
蓝锦在上楼之前，询问了司机的姓氏，他对着驾驶座的人躬身道谢，“多谢您一路的开导，您开车注意安全。”
程建业是第一次见到蓝景，之前都是他儿子来接触这位。荀总那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在有些不寻常的时间把人拉到医院去，等这人事情办完，再把人送回来。
很简单的工作，但程建业却没想到自己对一个才第一次见面的年轻人，能说这么多话，可能是同情心作祟吧。程建业回去的路上把车窗大开，一边在夜风里吞云吐雾，一边回想蓝景这两趟路程的神态变化。
那确实就是一个知道自己身患重病的年轻人该有的神情变化，程建业想到了自己的儿子，虽然他的儿子并不像蓝景那样空有一幅骨头架子，但年纪都差不多，难免会想到一块儿去。
于是在蓝锦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大床时，他今晚的种种神态变化就已经传到了另一个家庭的饭桌之上，尽管两家相隔很远，程建业的这番形容还是让某人上了心。
心情起起伏伏的蓝锦自然不知道，他浑身乏力地任由疲惫把自己包裹，就连玉芝兰给自己发的消息都没精力去应付，就这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里的他不停地在往嘴里塞东西，也看不清塞进去的都是什么，就不停地往口腔里塞，大块儿的，小块儿的，圆的扁的，甚至还有石头质感的，金属质感的，通通都顺着食道沉入胃里。
肚子渐渐被撑起，直到看不见双脚，肚皮上都是血丝，塞的动作才慢下来，但却不是停下来。
疼痛自腹部而起，往下蔓延至大腿，脚趾，往上扩散到胸肺心脏，似乎每一个器官都在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传输到大脑皮层，压力转换为尖锐的疼痛，让人头皮一阵阵抽痛，浑身不自主痉挛……
“啊———”大汗淋漓的人从床上苏醒，几欲炸裂的额头让蓝锦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混沌未开的状态中，不知道身处何处，不知道今夕何夕。
好痛，整个内腑都好像被搅乱了一样，似乎为了验证方才梦里的疼痛，蓝锦的腹部快速地抽动了一下，进而带动整个身体微微抖动起来。
他想逃离这个结果，书里只是一些平面的文字，甚至都不及这个梦来得真实，如果梦变成现实，疼痛和危险将是蓝锦无论如何都无法承受的。
“我要改变……我要改变结局……”低低的重复似乎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念，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事情还有改变的机会，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蓝锦起身摇摇晃晃去接水，带着凉意的水抚慰了他似乎要干裂开来的喉咙，一杯两杯下肚，心绪才慢慢平静下来。
遥远的天光带来了新的一天，蓝锦浑浑噩噩，坐立难安，同一座城市的咖啡馆里，却在上演夏暮秋初的一场提前到来的邂逅。
肖柏昭和蓝景有七八分相似，如果不是两人的背景确实没什么联系，就连荀路生都会以为他们是两兄弟。
作者有话说第4章 体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