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忘忧》贾乙丙

1、第 1 章

　　野草的成功，并不在于旺盛的繁殖力，而是冬雪过后，百音具寂时，白色掩盖下遍布的绿色。
　　“传传，我的金手指呢？”
　　......
　　“你才刚到，这个故事还没开始啊。”
　　“可是我快饿死了，我饿死了就不能保护这个故事，不能保护这个故事，咱俩都要被罚，都被罚的话......”嘀嘀咕咕不断地女孩儿丝毫没动身子，如母体内那般蜷缩着在街角的石阶下。
　　“你现在的身份就是乞丐，不要一直缩着，伸手。”另一个声音无奈地传授了下渔之道。
　　女孩试探着伸出一只手，霎时身体刚聚起的一点温度也被冷风带走。
　　已经收回手的女孩低着眼认真回复：“不成，那我要先被冻死了。”
　　......
　　“传传，你再把这个故事讲讲吧，我不想睡着。”
　　“嗯，你要是睡着了，咱俩这回指定失败。”
　　盛国，林家长女，名英霞。
　　幼时父母和离，父林宗再娶继室岺欣，母阚言紫独身去了边疆。
　　林英霞兄长林北安待骑射习成，舍林家家业去往边疆，留言：一家一时，荣国继世。
　　至此，林英霞的亲人都有了各自奔赴，父亲有了新的妻子，没几年后院里又添了几个弟弟妹妹。
　　母亲练起了新兵，连同老部下一起，在边境为阚家之名再增几分威慑。
　　兄长年虽少，却已是明了父母和离的真相，并追随母亲而去。
　　整个林家，只有林英霞仿佛隔世的外人，既不能融入父亲和新母亲的微笑环抱里，又不能追上兄长的步伐去往母亲处。
　　因为林家的大小姐，林英霞是个十足的胖子。
　　女孩皱着眉，却是叹了口气道：“明明这个世道下，能有圆润的身形是家庭富足，身康体健的象征才对。”
　　“但你不能否认，大部分人能看到的只有一个字－丑。”
　　“好吧好吧。然后呢，她的悲剧应该还是那个吧。”
　　“嗯。”
　　爱情，林英霞的天敌。
　　林家一位玉章之姿的表哥，以温柔暖她心，以维护柔她情，然后林英霞便沦陷了。
　　予钱予心予自我，直到表哥用她钓出了兄长和母亲，然后这两个血缘亲人被表哥污蔑杀死。
　　林英霞崩溃之余，发现表哥自始至终的目标就是用她的存在去害人，而已经被利用完的她自然也逃不出一个死。
　　“真是无聊啊。”女孩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眯了眯眼，仿佛要睡着了。
　　“是，你记牢关键处就可以了。”
　　女孩偏下头，迷蒙地回复：“嗯嗯，知道了，这一次是救她一命嘛。”
　　寒冷困住的街道上行人不多，石阶旁瞌睡的身影仅有一个。
　　这样的天气，普通的人家不会随意跑出来玩耍，而且临近年关，最后一次集市也刚结束，能出来摆摊的小贩也甚少。
　　不过，这其中并不包括林英霞。
　　她的父亲乘了岳家的势头，在高中后成功在京里谋了个文差。
　　再加上她的母亲每年都要让人给她带不少新奇的宝贝，比如今年的就是一件雪白中隐有灰纹的皮袄，既不是特别显眼又有几分可爱之意。
　　“云叶，今天路上没人啊，还想再吃一次那家的糖饼的。”俏皮的少女声音带着些遗憾从另一条街上传来。
　　“醒醒，来了。”
　　“唔，知道了。”女孩儿闭着眼起身，乍一睁开，还有些不适应地眨了几下，两滴泪从眼角流出，配上深眸里的暗色，颇有些悲苦。
　　“小姐，小姐，不要跑，等下着了点风回去定要发热的。”一位淡粉色袄裙的女人快步走向前方有些活泼的少女，清淡的面容上尽是关心。
　　少女停在街角处，那里有灰布包裹的一团，若不是外面漏出来一点枯黄的头发，实在想不到那是个人。
　　少女怀着些好奇走上前去，环看两圈后蹲了下来，伸出一只手戳了两下。
　　“云叶，快来，这里好像有个人。”少女回头看向自己的贴身侍女，招呼她过来一起看。
　　女孩抬头，漏出准备好的茫然和悲伤，一张小脸瘦削脆弱，两颗泪珠悬崖勒马地挂在脸颊下，风雪好似停在她的心上，若不是如此怎会如此悲怆呢？
　　少女一回头便有些被惊到似的往后一退，坐在了地上。
　　云叶走过来先是扶起了林英霞，才看向女孩儿，悄声叹了下才开口问道：“姑娘，你家里人呢？”
　　僵硬的女孩儿缓慢地转向云叶，表情不带变化地回了句：“都没了。”
　　见她这样无望，林英霞难免被感染，然后小声问云叶：“要不我们把她带回去吧，她在这儿迟早，嗯，云叶，带她回去吧。”
　　云叶皱眉，这样一点都不清楚的人，虽然小姐可怜她，但是如果出了什么事实在不是她能负责的。
　　像是看出云叶的顾虑，林英霞继续说道：“先带回去过个年，等过完了再给她找个地方安置。现在这样，实在太可怜了。”
　　说完，林英霞揪着云叶的袖口轻轻晃了晃。
　　“好吧，不过小姐你这几天一定先不要太亲近她，好吗？”云叶忍不住再叹口气才同意。
　　“嗯嗯，我都听你的。”林英霞开心地起身，然后解下身上最外层的皮袄轻轻披在女孩儿后背上，不小心碰到的身躯僵冷之余还似乎感受到了脊椎骨的存在。
　　被暖和到的女孩儿抬头看向林英霞，有了一点活动的眼睛里带这些期盼和疑惑。
　　林英霞再次蹲在女孩儿面前，揪着手：“你，你要不要去我家，如果你还有亲人可以投奔，等雪化了，我让父亲帮你找找。”
　　女孩儿冷涩地表情慢慢起了变化，嘴角死死抿住，泪水跑过两颊，一连串的谢谢直直地扑向林英霞。
　　再然后，云叶半环抱着女孩儿一路回了林家，也就是忘忧，她在平静了些后告诉了两人自己的名字。
　　然后又断断续续的说了自家的事，因为老家曲州今年涝灾频发，他们一家实在过不下去才准备北上投奔亲戚，谁知道半途上在污浊的水里泡过许久的家人一个接一个的病死，直到最后，只有忘忧挪到了盛京，而她既不识字又不知晓那位亲戚的情况，于是在街头巷尾开始乞讨。
　　说是乞讨，但是盛京的繁华并不会惠及忘忧这样的孤女，也是幸好她年纪还不算大，身形和小子差不多，又是一身脏污臭气熏人，才得以保住自身。
　　林英霞这样的大家小姐不是很懂外界的生存之难，但是光是忘忧洁身时她几眼瞥到的伤痕和明显跛脚的样子，就足以让她对这个同龄的女孩生起满满的同情。
　　大致清洗过后，又请了家医过来看了下哎，还好没什么大碍，只是身虚以及冻伤。
　　至于跛脚也是因为扭到之后没有及时处理，还遇上天寒地冻才恶化成跛脚状，再晚些时日大抵就要一辈子跛着脚了。
　　“林小姐，谢谢你，忘忧无法回报您的恩情，唯有这条命如果还有几分需要，您尽管拿去。”将将恢复了些血色的脸庞上已不再有泪水，忘忧伏倒在林英霞脚下，言语里隐隐地颤抖足以说明她内心的感激。
　　林英霞有些无措，但是看着忘忧瘦小的身影还是赶紧上手要扶起她，那么细的脖颈直白的裸露在她的面前，仿佛地上的这个人完全贡献出了自己所有。
　　云叶先一步搀住忘忧回到床边，把她按回被子里才道：“小姐救你不是为了这些，你暂时不要想了，大夫说了你先静养几日补些元气，待身体好了再说。”
　　云叶的话周全好听，林英霞悄然舒口气，“忘忧，你先听云叶的，好好养身体，明日我再来看你，快休息吧。”
　　“嗯，谢谢小姐。”
　　“小姐，你真的要留她吗？”云叶虽然也同情这个姑娘，但是留下她是否正确还需要一点功夫才可确认。
　　林英霞今日着了一身嫣红棉袄子，上有点点白梅清新喜人，“如果她没处可去，留下也不是不可，如今这府里实在没有几个能做事的，若是忘忧无依无靠应该可以用一下吧。”
　　走廊的两边不仅有宜冬的新梅，还有等待春日肆放的迎春枝条，只是如今还是一副枯枝模样，“啪”地一声，林英霞折下一段，挥舞两下后递给身后的云叶，“父亲那边我去说，你尽快给忘忧安排个住处，客室那里太远了。”
　　“是，小姐。”
　　“传传呐，金手指什么时候到啊？”斜靠在枕上的忘忧一脸随意，完全没有在林英霞和云叶主仆面前的可怜卑微样，一边说还一边揉起脸颊，风雪里等林英霞的那几个时辰可把她给冻惨了。
　　“你正经一点，小心外面来人。”
　　“我好歹也是天界的仙草，还能怕这个？”忘忧无所谓地说着，但是眼角扔在注意着门边。
　　“什么仙草，不过是元英上仙赞过的野草。”那个声音毫不犹豫地拆穿忘忧的真身。
　　“啧啧，你可真是无情，明明就是我专属的传送阵，我还给你起了昵称，居然拆我的台。”
　　传送阵本阵怒气渐起：“......你还好意思说，百年时光一个任务都不成，整个天界大概也只有你一个。”
　　忘忧缩了缩脖子，今天还真是够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