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奔着大学去 ...
-
霍绿绿因为已经拿到了录取通知书,所以,她没参加高考,剩下的几个月里,我们都很忙。我们忙着往题海里钻,她忙着挣钱。她知道,继母是不会给太多钱让她去念大学的。
于是,你会看到在烈日的午后,一个身穿素色裙子的女生在街头,兜售水果。那就是霍绿绿。几天之后,她找到了一份做售楼小姐的临时工作,不太累。
她运气不错,原本乏人问津的楼盘,因为一条公交线路的开通,变成了香馍馍。她整天忙着带人看房子,签合同,不亦乐乎,回到家连腿都抬不起来。
继母不再理她,她倒也清净了许多。只盼望早点开学,离开这个对于她没有丝毫温度的家。
她不留恋这里,一点都不。她讨厌这里的一切,甚至是邻居的玫瑰,芬芳热烈地开着,都让她觉得俗艳。毫无诗意的俗艳。
临到开学前,她去结了工资,足有3万块。她从没有见过那么多钱,手里握住钱有些颤抖。她小心翼翼地揣好钱,以最快的速度存到最近的银行后,手心里攥住那张工商银行的银行卡,才微微地松了口气。
结账时,副总微笑着看着她,递名片给她,常联系。欢迎你寒假再回来上班。
握手时,他用手用力捏了捏她的手,霍绿绿不卑不亢地抽回了手,给他冲上一杯咖啡,说,谢谢您的关照。说完,眼神波光潋滟地瞟了他一眼。
副总魂不守舍地看她娉婷袅娜地离去。
霍绿绿心里一阵悲凉,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长袖善舞,懂得利用若即若离的暧昧撩拨男人?
高考终于结束了。我蒙头大睡了几天,顾盼则跟着家人旅行去了,据说是去泰国。有钱真是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林子航边切西瓜边说,我努力挣钱,到那时,巴厘岛就是后花园,想啥时去就啥时去。我说,我要乘私人飞机。
那当然,别给我面子,我的钱就是你的钱,尽管用,不用我跟你急。
谁都知道这是痴人说梦,但我就是喜欢听这种几乎白痴的表白。智商不是用爱谈恋爱的,是分手时用来衡量利弊的。但愿能与林子航永远这样白痴下去,永远这样没有猜忌,心无间隙。
我跟顾盼陆陆续续地收到了录取通知书。顾盼去了一所三流学院。她拒绝了他老爸要花钱,把她送到好一点学校的想法。
她说,那太没意思了。不管学校怎么糟糕,那也是她自己考上的。这是她对老爸老妈说的“官方”理由。
私下里,她悄悄地告诉我,她终于等到天高任鸟飞的一天了。
我说,你飞吧,跟着你的陈梓南一起飞吧,小心飞太高,把翅膀烤焦了摔下来。
我的梦想之地是广州的广州拉萨尔设计学院的服装设计专业。那可是国际名校呀,每年从里面出来一堆顶级设计师,在巴黎时装周出尽风头。
但现实与梦想总是有距离的,我被浙江理工大学服装学院录取了,虽然有遗憾,但也不错了。我们先送走了霍绿绿。
霍绿绿用卖楼房的提成弄了一身行头,夏姿的洋装,百丽的小羊皮半根凉皮鞋,拧着金利来的皮箱,站在人群中间,长发飘飘亭亭玉立,衣袂翩跹美目盼兮,露在裙子外面的一截雪白的小腿,简直就是冰肌雪骨,别说男人,我都看呆了。
我说,霍绿绿你一定要好好地保重自己。顾盼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往霍绿绿的旅行箱里塞东西,全是吃的。
霍绿绿说,够了,够了,拿不动了。
怎么能够?你喜欢吃这个,火车上吃,你得乘坐两天一夜的火车,路上吃。
霍绿绿上了火车。她说,你们回去吧。别看着车走。
我拉住顾盼下了火车,往回走,当站台上铃声响起的时候,我们把对方的手抓得紧紧的,我们相互安慰说,很快的,寒假就能再见了。
我们都故作轻松,其实内心里一片铁马冰河。
我是偷偷离开的,没告诉任何人。林子航比我早去学校,他说,丫头,我就不送你了。我们约定都不送。我讨厌离别时的那种失落酸楚的感觉。
走的那天,突然地有了蒙蒙细雨,我拖着行李箱去候车室,然后百无聊赖地等待火车到来。我激动又忐忑,因为即将奔赴一个崭新的人生。
火车在轰鸣着前进,窗外夜色沉沉,而我却没有一点睡意。我正一点点地接近我的大学生活。
火车快到杭州时,我抓紧时间洗了脸,寥寥草草地化了一个淡妆,抹了一点粉底,涂了一下口红,顺便把头发盘起来,又整理了一下衣服,才回到座位。我不能让来迎接新生的同学,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我。
到站了。下车远远地就看到了一无数的接待牌欢迎条幅,许多人拿着话筒喊,某某大学在这里集合,某某大学欢迎你……
我顺利地找到了“浙江理工大学服装学院”的接待牌,然后提着我沉重的箱子,走了过去。立刻就有人热情地迎了上来:浙理工大学的?我点点头,手里的箱子马上就被人接了过去,然后,就有人安排我上了校车,说稍等一下其他的新生。
看看前来迎接新生的师姐们,还有车里其他的新生,我的脸立刻红了。原本还想闪亮登场,没想到,却成了一堆白天鹅中间的丑小鸭。
我不得不叹息,苏杭真的出美女呀,那个明眸善睐,顾盼之间无限柔美,还有我听不懂的侬言软语。
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被称为人间天堂的城市。让我更吃惊的是,居然会在这里遇到故人。是他先认出了我,他刚领上车一个新生,坐我旁边,整理她行李的时候,他一下子就叫出了我的名字,贺禧雪?
我看着他,有些难堪,在脑袋里飞速地翻腾记忆,我们在哪里见过?
想不起来。我只好有些灿灿地打马虎眼,啊,你也在这里呀?
他举起了一个传呼,说,忘记了?这还是你卖给我的。我是……
郁白!你是郁白。
我抢着回答。我彻底地想起来了,眼前这个眉目俊朗的男子,就是从我手里买了一个中文传呼,才让攒够了最后一点买吉他的钱。
是他成全了我的愿望。
我原本有些忐忑的心,立刻地舒展了,妥帖了。这是多么大的缘分,我居然会在千里之外的江南遇到家乡的故人。
郁白说,我在法政学院,跟你的服装学院都在下沙校区,很近。
然后,郁白就扛着我的大包小包的行李,送我到了服装学院,又陪着我去报到缴费,领取诸如蚊帐被子之类的生活用品,又领着我到了宿舍,找到床位。
来报到的新生与家长都很多,用人潮汹涌来形容都不为过。郁白帮我办完手续以后,衣服都被汗湿透了。
他居然还帮我挂蚊帐,铺好了床。室友们的彼此交换着暧昧的眼神。我有些不自然地说,师兄,谢谢了,我自己来吧。别人要笑话的。
郁白站起身,大大方方地说,这是我小老乡,以后请多关照。然后,他气喘吁吁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拧着一兜冰激凌回来,一个一个地送。
气氛渐渐热络了起来,我们也忙着自我介绍,我才知道,杭州本市的有一位,其余的全都来自不同的省份。我们根据年龄大小叫老大,来自东北,老二来自云南,我是老三,杭州女孩年龄最小,排了老幺。
新入学的第一天,就在兴奋中度过了。郁白临走时把他的传呼号给了我,让有事打他呼机。室友们羡慕死了,说如果她们有一个帅气又细心的老乡,怎么也要收编成男友。
我说,打住,打住,使君有没有妇我不知道,但罗敷却自有夫了。
她们嘻嘻哈哈地说要见识一下妹夫,我说好,拿出了影集,给她们看了林子航的照片。她们尖叫起来,果然是个倾国之色呀。难怪守着那么帅一个老乡不动心呢。
我急红了脸,这玩笑不能乱开。郁白只当我是小老乡,他肯定早有女朋友了。
晚上是迎新晚会,整个宿舍里乱了套,都在打扮自己,竭力要有个让人印象深刻闪亮的亮相。与她们的兴奋相比,我并没有太多的期待。我只随便换了一条波西米亚的长裙,上面套了一件蕾丝白衬衫。
没有林子航,我为谁打扮呢?没意思。我突然无比地落寂了起来。然而,郁白来了,很郑重地换了一身白色的休闲服,与我色彩浓烈的波希米亚长裙相得益彰。看起来倒像是事先约好的,我的脸红了。
郁白进入舞会现场时,掀起了一个小高潮,许多女孩子都在看她。他缓缓地过来,这是一个何等清逸出尘的翩翩佳公子?举手投足,都有一种儒雅的俊逸之气。
郁白请我跳了一支舞《梦断蓝桥》。这是我第一次跳舞,跳得糟糕极了。我没踩到鼓点上,踩了郁白好几脚,又撞上了好几对跳舞的人。
郁白说,没关系,你只要听着音乐,跟着我走就行了。
慢慢地踏上了节奏。我不敢看郁白的眼睛,里面藏着太多内容。这种情愫,只会让我想逃,远远地逃离。
终于一曲终了。我红着脸说,踩你脚了,对不起。
郁白笑笑,阳春白雪地干净,他说,没关系,多练习几次就好了。
我说,抱歉,我脚有点疼。
然后,我就扔下了他一个人在礼堂里,匆匆地逃了出来。
居然是一轮圆月,明晃晃地挂在天空,明亮皎洁。我在想林子航。如果林子航在,今晚的舞会该是多么完美,如果林子航在,今晚的月光该是多么圆满。只是,可惜他不在。我知道了良辰美景虚度的遗憾;明白了长是人千里的无奈。
我还想起了顾盼,想起了霍绿绿,甚至想起了“面包”塞给我们的那些香喷喷油汪汪的蛋挞。
眼泪就流了下来,我想家了,甚至开想念妈妈的唠叨,每天早晨豆浆油条的味道。一只手举着面巾纸递给我,心心相印的味道,我熟悉的,我的眼泪又流下来。
是郁白。他说,想家了?慢慢就好了,我刚来时也这样。
我点点头。郁白说,我唱歌给你听吧。
我没想到郁白的粤语歌唱得非常好,我想家的愁绪,一点点地被他的歌声驱散。我当然想不到,眼前这个发丝柔软,眼神温暖的男生,一次次地陪我度过许许多多我生命里,失落难堪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