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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我们还是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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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绿绿的通知书在春节后不久用特快专递寄到家里的。
她正在洗衣服,邮差就把快件送到了她弟弟霍福广手里。霍福广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拆开了,刚上一年级的他也看不出所以然,然后又不当一回事情地随手了。
霍绿绿洗衣服回来看到了EMS快件的信封,打开看里面什么都没有。她脸色都变了,她一把拧起霍福广的领子,问里面的东西呢?
霍福广吓坏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继母冲了进来,一巴掌打在霍绿绿脸上,骂长本事了?敢打你弟弟了?
霍绿绿眼尖地发现通知书赫然在继母手里。她不顾得被打得红肿的脸,一把夺过了大红色的入学通知书。继母正准备做晚饭,如果她稍微晚一点回来,稍微晚一点通知书大概就变成了一堆灰烬了。
霍绿绿紧紧地把通知书攥在手里,顾不得继母在身后的叫骂,换上衣服就出了门。那本通知书被她贴着胸口放着。
接到霍绿绿电话时,我正洗澡。我妈拍着门说,霍绿绿找你,你快点儿。
然后,我就听到我老妈用温柔得近乎谄媚的声音说,霍绿绿呀,禧雪在洗澡,你来家里玩吧。阿姨等你。
我匆匆忙忙地冲干净了身上沐浴露的泡泡,胡乱套上衣服就出来了。我妈已经挂上电话了,正喜滋滋地端出金帝巧克力,还有徐福记的新年糖,还有福建的橙子。我妈一直很喜欢霍绿绿,说她文静,成绩又好,不像我这么咋呼。
我白了白老妈,边擦头发边猜测霍绿绿到底是什么事情?她一般是不太会主动找我的。我有点抱怨老妈挂了电话。好在不一会儿,霍绿绿就来了。
她就当着我妈的面,从胸前拿出考试通过的通知书,这就意味着霍绿绿已经被北京外国语大学录取了,主修法语。
我羡慕得眼睛都绿了,我妈表情复杂,既有高兴,也有那么一点对我很铁不成刚的意思。只是,我隐隐地觉得,虽然收到了通知书,霍绿绿并没有多少兴奋,只是一种如释重负而已。
霍绿绿对我妈说,阿姨,能让禧雪跟我出去一会儿吗?我们可能要晚点才回来了。
我妈连连说,去吧,去吧,是值得高兴。她顺手就往我口袋里塞了一百块钱,说,去,替霍绿绿庆祝一下。
我说,妈,不带这样偏心的。我生日都没这样。
我妈不理我,只抚摸着霍绿绿的头说,孩子,好好地开心一下。
我看到霍绿绿的头低下了,再抬起头时眼睛红红的。我拉起霍绿绿就走了,妈,干什么呢?我从没见过我妈那么煽情过。
我打了电话给顾盼,霍绿绿特意叮嘱,让她别叫陈梓南。
顾盼来了。霍绿绿说,我们去喝酒吧。
顾盼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这两天正例假,不管了,舍命陪君子。
我说,好,今天不醉不归。顾盼你知道吗?霍绿绿的通知来了,保送上了北外了。
顾盼尖叫了一声,霍绿绿,你真行呀。我也跟着扬眉吐气,谁再说我成绩不好,我就告诉她,我姐们,北外,保送的。多牛。想想都带劲儿。
我连连附和,是呀,想着都带劲儿。
我们决定去吃火锅,点了很多菜,往沾碟里加了不少小米辣,那些鸭血鸭肠,虾饺鱼丸,滑牛肉基围虾统统地在红亮地汤色里翻腾。窗外是春寒料峭,乍暖还寒,我们却围着麻辣鲜香的火锅,吃得满头大汗,偶尔抬起头来冲对方嚷一嗓子。
我们都吃得撑不下了时,霍绿绿去结账,才发现顾盼早结了。霍绿绿脸色有些不好,顾盼说,就当是我们送你考试通过的礼物。如果你真要请我,就请我们喝酒吧。
于是,我们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到一个寒风中摇摆的卤味小摊上。霍绿绿真的叫了一打啤酒,是雪花啤酒,然后,又要了一大盘鸭脖子。
喝了酒的霍绿绿面如芙蓉,媚眼如丝,有一种平时没有的娇柔妩媚。顾盼说,你看看,什么叫勾人心魄,这就是了。换一个男人坐这里,这还有命吗?
我瞪了顾盼一眼,又笑了起来。顾盼她说得没错,旁边几个男人的眼神不停地往这边飘,霍绿绿是他们注视的焦点。
只是顾盼,越来越口无遮拦了。当然,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顾盼,风风火火,爱憎分明,大气又仗义。我常想顾盼的前世,一定是一个仗剑天涯快意恩仇,姿容绝世的侠女。
谁知这家伙嘴一撇,说禧雪,你也太小看我了。一次我们全家去寒山寺,遇到一个高僧,据说卜卦很准的,请他算了一卦,说我前世可是皇族后裔,是郡主呢。
我才发现,在顾盼身上确实有那么一点贵族的气息。那不是用一堆名牌堆砌起来的,也不是霍绿绿的淡漠疏离,那是一种看不见但能感觉到的从容而华贵的气韵。
我们就着鸭脖子喝酒,一杯又一杯,我们都知道,很快就要高考了。我们,将又一次面临离别,这样的对酒当歌,越来越少了。物是人非,人不同,心情亦然。
我不记得我们吃了多少鸭脖子,也不记得喝了多少啤酒,反正全都晕晕乎乎的。霍绿绿显然喝多了,她趴在桌子上,然后,我就看到眼泪小溪一样从她漂亮的眼睛里流出,然后她就哭出了声,显然是压抑了太久。
旁边已经有不少人看过来,霍绿绿已经哭得神志不清,但她还记得结账。她挣扎着站起来,一把一把地往外掏钱,喃喃地说,给,钱,总有一天,我会有很多钱。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86元钱,是霍绿绿一周的生活费。我们搀扶着往前走,在寒风肆意的街头,谁也没有问要去哪里。
最后还是去了顾盼家里。顾盼的老妈正在做面膜,看我们醉醺醺地回来,大吃了一惊。她首先吩咐刘妈煮醒酒汤,接着让我们搀着霍绿绿上了客房。
顾盼她妈又拿出顾盼的睡衣,让我们洗澡。她轻轻地叹息,现在的孩子。然后指着顾盼说,肯定又是你的馊主意。霍绿绿是好学生,禧雪也是乖孩子。
我抢在顾盼之前说了话:阿姨,不是的,您误会了。今天霍绿绿拿到了通过北外的保送通知书,所以我们一高兴就喝了酒。因为太高兴,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刚好刘妈把醒酒汤端了上来,顾盼的妈妈用勺碗盛在小青花瓷碗里递给我们,说,赶紧趁热喝了睡觉。
顾盼嘴里含着醒酒汤,口齿不清地说,刘妈,你的醒酒汤越来越好喝了。
刘妈在一旁笑成了一朵菊花,慈爱抚摸着顾盼的头发说,我们家顾盼呀,是聪明孩子,是有福气的。
刘妈是顾盼老爸远房的亲戚,下岗后原本是来顾盼家暂住找工作的。顾盼父母下班回来一看,家里井井有条,干脆就留了她下了。一晃10年,她已经是家里的一员,谁也没拿她当佣人,她更是待顾盼如同亲生女儿。
顾盼老妈说,刘嫂,你就惯着她吧。顾盼,你看看霍绿绿,你要是能让北外录取,我宁愿少活10年。
顾盼已经喝完醒酒汤,放下碗,伸个懒腰说,得,妈,为了让您长命百岁,我还是别向霍绿绿那样了,连禧雪也不行。人家禧雪好歹也要冲一本呢。
刘妈笑了,顾盼老妈也被气乐了。
我对顾盼说,切,什么叫好歹也要冲一本?顾盼长开嘴,看口型我知道她想说,你家林子航等着你。于是,我冲过去要拍打她,结果她闪回了房间,我也跟着进了她的卧室。
客房就在隔壁,顾盼说我们去看看霍绿绿吧。
推开门,霍绿绿躺在床上,月光倾泻在她脸上,那是一张少女忧虑而不安的脸。顾盼说,不知道霍绿绿背后会有什么样的故事。
霍绿绿也许是在做梦,眉头紧紧地皱着,接着又松开,喃喃地说,顾盼,禧雪,我们还是朋友,是不是?是不是?
她的语气急促又焦急。
我想摇醒她,顾盼阻止了我,她替霍绿绿掖了掖被子,拉着我轻轻地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我用力握握顾盼的手,她回过头,我们的目光对视了片刻。我知道,她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我要说的是,我们,永远是朋友。
顾盼说,是的,我们,永远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