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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药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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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莫丰断断续续赶了快两年的路,没办法,没有银子是走不通的,只能打打零工。
大多数“老板”是不用他这么年纪小的,于是他当过几回叫花子,虽然赚不到什么银钱,但基本上还是能吃上东西的。
不过也有为数不多的几位“老板”,在他的死缠烂打下,实在看他可怜,于心不忍,好心地收留他,让他干点杂活,顺手给几个铜板。
而且因为害怕被那群正道修士斩于剑下,他只得一路东躲西藏,本想隐姓埋名重新生活,可到底还是不甘心。
在他四岁的时候,现在的母亲崔羡在荒山野岭捡到了他。崔羡也是个苦命之人,五十来岁的时候,她的丈夫意外身亡,留下她和女儿相依为命,可惜祸不单行,不久后她的女儿也不知所踪,而且据说其女儿是为魔族所害。
崔羡一直都不相信她的女儿死了,对外都说她女儿出了远门,会回来的。
或许也是因此,崔羡对捡来的莫丰疼爱有加,视为亲子。
莫丰也将其视为亲母。他并不记得自己的亲生父母姓甚名谁,是何模样,家住何方。
按理说,当时的他也当是记事的年纪了,可惜他竟是一点也不记得,连他的名字都是自己随便取的。
原本他已经想清楚了,既然父母已去,自己又遇到了新的母亲,那一切就能重新开始,他只想安安稳稳,平平常常地和亲近之人待在一起,永不背弃。
可如今一切都被打乱,他根本无法面对。突然显出的冰山一角的身世,所谓的虚无缥缈的魔气,以及魔族身份带给母亲的困扰。这一切都逼得他不得不离开。
母亲虽不愿承认自己女儿的死亡,可她心里到底是痛恨魔族的。更何况自己并不知道隐藏魔气的方法,长此以往必会引来修士和魔族,将一切变得不可收拾。
于人于己,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离去的路上,他改变了想法。他想知道如果自己的亲生父母知道如今十几岁的亲生儿子的处境,他们会不会后悔,会不会心痛,或者他们会不会诉说不为人知的故事。
于是他跋山涉水,远赴魔域。也许之只有在那里,他才会得到答案。可惜自己的运气实在太差,事与愿违就算了,恐怕还要搭上自己的一条命。这实在是可笑。
想到此处,他居然真的笑出了声,获得了一个壮汉残酷的一脚。
他被踢得跪下来。
“你究竟想干什么?刚进城时将我打晕的人,我不相信您不认识,也不相信那人跟您毫无关系。整个修罗城都在毕城主掌握之中,我这个人是去是留,全凭城主心意。何必大费周章。”
“莫小公子还是不够了解我,常人喜欢先礼后兵,可我就非常不喜欢。总得先让人吃吃苦头,才能表现出我的好意来,你说是与不是?”
莫丰以为,道貌岸然,说的应该就是这种人。他尝试着动了动闷痛的腿,无奈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药童,如何?”毕澜用手里的扇子掀起莫丰的下巴,对着他的眼睛笑起来,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你的体质特殊,给我试药再适合不过了。”
“哦,我想起来了。你似乎一直在找自己的身世,”毕澜悠哉游哉地走进屋里,转身坐下,侍从适时地将茶水呈上。
他轻轻抿了一口后放下,“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修罗城做生意,只看诚意,不分种族。若你表现得好的话,就有可能知道你父母在哪。你意下如何?”
哼,这哪有商量的余地?
莫丰被喂下了丹药,毕澜没说这丹药的作用是什么。但也没有问的必要,既然做药童,要试的药有千百种,何必纠结哪一种。眼下情况,莫丰确信毕澜不会要自己的命,这就够了。
魔域和修罗城到底哪里更乱些,莫丰也不知道。但既然目的一致,那就姑且一试,再静待时机。
莫丰被分到了一个单独的偏院里,里面没有看守,因为这个院子被毕澜下了禁制,除了他本人,其他人不能进入,而莫丰自然也出不去。
一开始,莫丰想尽办法逃跑,只得到一身的伤痕。后来,他慢慢地听话了。
多数时候,莫丰都是安安静静地待在院子里。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活泼的性格,现在这诺大的院子里就他一个人,他只能对着一些死物自言自语,到了饭点,才会有人拿着毕澜给的玉牌进来。
刚开始,因为有伤在身,一切还没有那么无趣。可短短几天后,莫丰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将院子里的各个角落都仔细瞧了一遍,只发现围墙很高翻不出去,连个狗洞也没有,更何况还有头顶上那个自己看不见的结界。
想要出去,似乎只有拿到那玉牌。
他还不知道院子外面是什么情况,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莫丰以为这毕澜城主已经忘记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人物时,院门再次打开,进来的人意外地变成了毕澜。
“感觉怎么样啊,少年?”毕澜再次打量莫丰,忍不住有些惊讶。
之前莫丰脸上又是血又是灰的,倒看不出模样来。如今洗干净了,那脸蛋真是细皮嫩肉,白里透红的,让人喜欢得紧。
莫丰被此人盯得不自在,一股烦躁涌上眉头,嘴角微动,开口却是恭恭敬敬的模样:“谢城主挂怀,我好得很。”
“是吗?”毕澜随意坐下,又摇起扇子来。
这一次,莫丰仔细瞧了,那扇面上画的是一个动物,似狼又似狐。而另一面是写了字的,又是“明月清风”。
莫丰只觉这城主该是对这四个字有些执念。
他将目光放回毕澜脸上,对着那双狐狸眼睛出神。
忽然,莫丰的胸口热起来,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剧烈,霎时急喘起来,眼前越来越黑,腿脚刺痛地倒在地上。
他想站起,却试了几次还是失败,只得仰头看毕澜,怒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毕澜缓慢起身,从袖中掏出一个黑色瓷瓶,蹲在莫丰身边,嘴角擎着笑,恶劣地对着莫丰晃了晃手里的瓷瓶,道:“上月三十你吃了我的药,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他躲开莫丰伸来抢夺药瓶的手,起身向后退去,倒了一粒药丸放在桌上:“这药名唤裂心,需每月服用一次,若是服用不及时,那只能是五脏六腑化为血水的下场。”
“乖乖听话吧,不要妄想逃出去。明日起,我会每日让人在午时给你送来试炼的丹药,并且观察其效用。我对你的要求呢,就是活下来,相信你也想活着的吧。”
“若是听话,我又正好哪天心情不错,说不定你就能出这个院子,还能得到你父母的消息呢。”
“可别辜负我的信任啊。”
恶魔的低语终于结束,他无视莫丰那凶狠的目光,大笑着离开了院子。
即便吃了药,莫丰也缓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双眼瞳红得几欲滴血。
他在笑,笑这糟糕的一切。
很久之后,他撑着桌子站起来。他没有再在院子里瞎转,而是乖乖地呆在房间里,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
偶尔睁眼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他会一阵心悸,然后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慢慢地,他开始数房顶上有几根梁,送来的菜里有几片肉。
他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能吃饱饭。
转眼间,快一年了。他每天都会吃毕澜让人送过来的丹药,对于味道嘛,有的好吃,有的快苦死了,有的吃到犯恶心。
至于这效用,有的难受个一两天,有的疼上半个月,有的吐完血就没什么印象了。
平常只有一个医师常来给他把脉,但有几次阵仗挺大的。莫丰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发现一群人围着自己,连那毕大城主都来了,还忘了摇扇子。
那个经常来看他的医师叫常在北,他经常说莫丰命大。莫丰只当这是夸奖,还沾沾自喜起来,常说:“我命硬,阎王爷都不敢收我。”
医师老头叹着气,摇着脑袋,无话可说。
这一年里,莫丰可太听话了,毕城主都忍不住对其刮目相看,说要提拔莫丰做副使。莫丰婉拒,撑起刚刚恢复起来的病弱之躯,恭恭敬敬地拒绝了城主的好意。
城主还要坚持一番,这正中莫丰下怀。于是他趁机询问了自己的身世,好在毕澜并没有拒绝,虽然只说了没什么用的几句话。
“你父亲是前魔族皇子,而你母亲是一名普通人族女子。”这是毕澜的原话。
莫丰还要继续追问,而毕城主早已离开。据他推测,自己的父母或许早已不在人世。
按照世人所说,人魔相恋本就是禁忌,不容于世。这其中的阻碍如移山填海一般。想必他们也过得并不好。
况且在莫丰眼里,皇子已经是一个非常高贵的出身了,可父亲还是丢下了他。要么父亲残忍,要么他无力保护。
他宁愿相信父亲无能,没保护好那个家。
这推测是一件非常伤心的事情。因为这让莫丰确信,自己是一个彻底的孤儿。但其实听了毕澜的话后,他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镇定。
他早有所感,很早很早以前。
若自己父母还在人世,而且毕澜又认识他们。不论父母与毕澜是敌是友,交情如何,在自己成为“试药者”的时候,就说明没有人能为自己撑腰。
父母这个庇护伞,莫丰终究还是没得到。
既如此,那一切就由他自己去挣。
他要争取表现得更好一些,要读书认字,要强身健体,要是再能有一把剑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