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马甲贵精不贵多》白日梦制造者

95、番外 关于姐妹（1）

　　唐晚山比妹妹大九岁。
　　她第一眼看见妹妹，是在医院病房的襁褓中。小小的婴儿闭着眼睡得香甜，脸蛋说不上多么好看，但是十分柔软。
　　收回手指的唐晚山看向妈妈，对比了自己和妹妹的小爪子：“妈妈，她好小哦。”
　　“那当然啦。”妈妈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你们之间隔着九年的时间呢。”
　　九年也不算很久吧，但是好神奇，九年前我也和她一样小吗？
　　唐晚山扒着床铺看着婴儿，自己的脸蛋也因为激动变得红扑扑。
　　那是她第一次思考时间给人带来的转变。
　　2.
　　大概小朋友对“大”“小”是没有准确定义和认知的。很多小朋友单纯且执拗地认为大的东西是大人的，小的东西就是自己的。
　　不然为什么爸爸妈妈用长筷子，自己用短短的小筷子（儿童筷）？为什么爸爸妈妈用大书桌，自己只有小木桌呢？
　　大人的东西都是大一号的，小朋友的东西都是小小的——邻居家上幼儿园的小弟弟是这么说的。
　　唐晚山深以为然。
　　所以她理所应当地认为，小小的妹妹是自己的。
　　不要和小孩子讲逻辑——成熟的大人总这么安慰自己。
　　听到女儿这番言论后的妈妈没忍住，乐了：“嗯嗯，妹妹是晚晚唯一的妹妹。作为姐姐，要一直保护好妹妹哦。”
　　当然，妈妈也会告诉逐渐明事理的妹妹说：姐姐很爱你，所以你也要永远爱姐姐。
　　这本来就只是一位母亲教育孩子们要互相爱护扶持的玩笑话。
　　在这样长久的教导下长大的姐妹俩，情感羁绊自然不可能被轻易磨灭斩断。
　　3.
　　姐姐就是要保护妹妹的——这是唐晚山一直以来坚守的。
　　这句话和大家从小听到大的“你是哥哥/姐姐，你要让着弟弟/妹妹”有那么一点相似之处。
　　但唐妈妈的教导不局限于“大的必须让着小的”，更多侧重于“强者要保护弱者”。
　　因为姐姐从身体和心智都比妹妹强大，因为姐姐年长，所以姐姐是强者，所以姐姐要保护较为弱势的妹妹。
　　唐晚山心想：我是家中长女，我比妹妹大九岁，我比尚且年幼的她更厉害，所以我会一直保护妹妹。
　　我也应该一直保护她。
　　4.
　　她大三的时候，妹妹查出了白血病。
　　慢性白血病。
　　这类造血系统的恶性肿瘤性疾病对于现在的医学来说，几乎是不治之症。
　　唐晚山不学医，她听不太懂医生的那些专业术语究竟代表了什么。但她知道妹妹很痛。
　　咳血痛，脑袋热，贫血晕，最后骨骼也不堪重负，反馈在身体上最明显的就是妹妹日渐消瘦的脸颊，以及逐渐苍白无血色的皮肤。
　　唐晚山还是觉得妹妹肉肉的好看。
　　健康的，红润的脸颊，就像她第一在医院看到她的时候。
　　5.
　　几乎是不治之症，那也就是说，还是有治愈的可能的。对吧？
　　妈妈是这样问医生的，唐晚山看见医生低头翻着病历，沉默在白色房间内弥漫。
　　还是那句话，外行人唐晚山听不懂专业术语，但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
　　只要钱足够，就能支撑漫长的化疗和治疗所需费用，就能撑到适配骨髓移植，就能撑到妹妹病愈……对吧？
　　是的，只要钱足够，单单吊命都能多吊一段时间。
　　已经不是小孩子的唐晚山自然清楚这个道理。
　　爸爸妈妈当然是知道的，所以他们几乎拿出了全部的积蓄投入到仿佛无底洞的治疗疗程中去。
　　只是为了年幼的小女儿多留一些年。
　　6.
　　化疗是一种漫长到仿佛没有结束时日的治疗。
　　化疗是一种烧钱如纸的贪婪巨口，吞噬着一个家庭的积蓄和生机。
　　为了治疗，爸爸妈妈卖掉了房子将资产变现，留了一小部分作为大女儿的生活和学习费用，然后全部砸到治疗中去。
　　前后加上零零碎碎的借款和补贴，以及小姑娘顽强不屈的自救，这一年她的命暂时是保住了。
　　但是也只是暂时的。
　　兴许过不了几年，这个病就会突然恶化——主治医生见过太多这样的临床病例了。
　　毕竟疾病从来不会讲道理。
　　7.
　　比疾病更不讲道理的是命运。
　　为了后续治疗筹钱，爸爸妈妈准备卖掉车（前期投入资金过大，只有卖房才能迅速填补上窟窿）。
　　然后厄运降临，死神的镰刀收割了那条高速公路上二十多辆私家车车主及乘客的生命。
　　大四实习期的唐晚山突闻噩耗，连哭都不敢哭出来。她收起电话走出茶水间，跟在实习期负责人身后低着头走路，咬紧下唇努力不外泄一丝声音，但是眼睛还是不争气地润湿了。
　　要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是现在请假回去处理后事安抚小椿，还是留到下班再赶回去？
　　这份工作对她，对这个家很重要，那几乎是家里唯一看得见的稳定收入来源了。
　　唐晚山最终还是没忍住，请了假匆匆赶到医院。
　　命运就是那么可笑，负责接收连环车祸的医院就是治疗妹妹白血病的那家医院。
　　最后是妹妹的主治医生把唐晚山扶出去，帮她安排了后事，以及对妹妹的安抚工作。
　　唐晚山没有爸爸妈妈了。
　　8.
　　“姐姐，我是不是不该活着？”
　　“……不要说傻话。”唐晚山削苹果的手手很稳，“你怎么会这么想？”
　　“但是，爸爸妈妈是因为要卖车才出车祸，卖车是为了筹钱治病，他们是因为我才死的。”
　　只有十三岁，因为长期住院治疗没办法接受正规学校教育的妹妹躺在床上，苍白的皮肤，瘦瘦的小小的，像是童话里因为冷天卖火柴而手脚冰凉嘴唇乌紫的小女孩。
　　唐晚山只是说：“少看那些青春伤痛文学，没有人是该不该活着的。有命就活。”
　　妹妹不说话了。
　　唐晚山沉默良久才说：“你要坚持下去。”
　　“就算是为了我，也要坚持下去。”
　　9.
　　此后四年，没有依靠的唐晚山拿着父母车祸死亡后的赔偿金，拿着爸爸妈妈单独留给自己的生活费勉强糊住了医院索求的费用。然后转正，跟着当初带她的负责人一路干。跟着负责人跳槽，另立门户创办公司。开启了暗无天日昏天黑地的创业深坑。
　　所幸她眼光不差，跟着的老板也确实有能力有手段。给自己的薪资待遇丰厚到她可以在支撑起治疗费用后给妹妹请家教补习。
　　“我都不用上学了，为什么还要读书呢？”
　　“读书是为了明事理。”好不容易从加班地狱抽身的唐晚山坐在病床旁，“就像你喜欢看热血动漫的主角那样，你也能从书籍中获取前人的智慧，以及你想要的答案。”
　　妹妹看上去不是很明白，也不是很乐意。不过她不会反抗。因为妹妹一直都是乖巧的，听话的，懂事的。
　　妹妹从来不会惹麻烦。
　　10.
　　“真的不休息一会吗？”老板看着她办公室垃圾桶成堆的咖啡杯和浓茶茶包，这可恶的没良心资本家居然破天荒地开口要给她放假。
　　“我不休无薪假。”唐晚山头也不抬，两天内能处理完其他人一个月的活。
　　这个要死的老板也抠门得很。
　　“喂喂，你死了我可不会管，别死在办公室啊。”
　　“死在这里正好讹你一笔赔偿金。”唐晚山眼下青黑快掉下来了，那样子活像个厉鬼。怨气冲天，深夜压马路牙子能把路人吓得吱哇乱叫。
　　老板麻溜地滚蛋了。
　　然后默默地给她升职加薪。
　　11.
　　死了真的就解脱了。
　　25岁的唐晚山揉着额头，近来她经常眼前发黑，还以为是当初创业时期上顿不接下顿饿出来的低血糖，于是在兜里塞了一把巧克力和水果硬糖以备不时之需。
　　好累啊。
　　唐晚山眼皮子困得睁不开，真的好想睡觉。
　　但是合作公司派来的负责人刁得很，就差要“五彩斑斓的黑”了。老板气得额角青筋直冒，唐晚山和其他打拼出来的弟兄们都气到眼前发黑，在心底把甲方的祖宗十八代都亲切问候了个遍。
　　老板鼓励大家伙：虽然甲方难缠，但这笔合作吃下来有利无弊。
　　唐晚山直摇头：谁说没有弊了？弊端就是高血压直冲脑门。
　　“我迟早得死在这里。”
　　唐晚山是这么跟老板抗议的。
　　12.
　　唐晚山还不想死，她死了是一了百了，但是妹妹怎么办？年纪小，没有高学历，一但失去了自己，白血病不提，光是生存就是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
　　这世道对女性本就严苛，没有庇护的未成年女性要多幸运才能找到一个正直的领养人？要多幸运才能平平安安地度过此生？
　　唐晚山根本不敢赌。
　　所以尽管她想要一个解脱，她还是选择了活着。
　　活在一个无边的工作地狱，活在一个没有爸爸妈妈的世界。背负年幼妹妹生命的重量。：
　　我要保护她。
　　我会保护她。
　　我能保护她。
　　所以我不能死，我得活着。
　　失去意识的唐晚山脑中一片空白。
　　她好像什么都没想，又好像想了很多很多。
　　13.
　　没良心的资本家，你要记得你答应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