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蓬舟向星河》熠心

41、洞庭

　　尹万宁看日头已近酉时，马匹奔波了近半日得休息一时，寻了处水丰草盛的地方停了下来。阿青下马，望着尹万宁笑笑，径直把马匹牵到溪边饮水。阿青平日都是活泼话多之人，尹万宁见他笑得勉强，知他心里难受，默默跟在他身后走到溪边。

　　阿青默默站立溪边，看着骏马食草饮水，神情呆滞。尹万宁站在他身后注视着他的背影，松竹般挺拔，溪水边的微风微微撩动着他的衣袂，似风吹竹叶，她情不自禁走向前，把脸埋在他背后，从后轻轻拥住了他，她感觉到了他浑身瞬间旳颤栗。阿青转过身来，反客为主，紧紧搂住了她。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只是需要时间消化”，阿青的下颚轻轻摩挲着尹万宁的头发，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尹万宁很想告诉他，那些都不是真的，但谎言终究是谎言，真相暴露的那天会更痛。她仍然谨记着谭道长的叮咛，不愿主动去提那些她知道的往事。她只能紧紧的搂着阿青。

　　“我们去找些吃的，你一定饿了”，阿青松了环住她的手，却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二人寻了些野果，坐在溪边洗濯。

　　“我回永州，会给阳明剑派带来很大的麻烦”，阿青认真地清洗着野果，不经意地随口道。

　　尹万宁的心针刺般的猛痛了一下。

　　“阳明剑派从来都不惧任何麻烦！”尹万宁坚定道。这是事实，阳明剑派的名声是各个师祖、师叔的一招一式打下来的，为心中公义正道不怕麻烦，哪怕付出的代价是他们的性命。

　　“没必要。我其实不太想回去”，阿青轻声道。

　　尹万宁一时语塞，来武林大会前是她不想回去，现下竟然调了个个。

　　“你必须回去，你不能让王稷他们诽谤你。污蔑你也是污蔑阳明剑派，你为了阳明剑派也要回去，你不相信我爹、师父师叔他们了吗？”

　　“我当然相信，但出身是没法改变的，这不是诽谤”，阿青很淡定，递给尹万宁一个果子：“阳明剑派，本来也不是我的路，姐姐”，似乎意识到这个称谓不妥，阿青的声音更低沉了：“她在武林大会上帮我们，应该很快就能找到我”。

　　“你要离开我？！”尹万宁一把抓住了阿青的手：“你答应过我，再不分开！”

　　阿青抬首，望着尹万宁，眼眸中的深情似水要滴落出来，他轻声道：“是旳，我舍不得”。二人沉默良久。

　　夕阳渐落，红霞漫天。阿青捡拾了一些干柴，准备生火。

　　尹万宁看着他忙来忙去，笑道：“阿青，你好厉害！”阿青望着尹万宁甜蜜一笑，继续收拾柴火，道：“你认得我时我便这样，怎么现在才夸我？”

　　尹万宁看着阿青生火，认真道：“我不想你离开我！”

　　火燃了起来，阿青在溪边洗了手，走到尹万宁身边，俯身自然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后坐了下来，紧紧搂着她：“谁说我要离开你，只是我回去势必给阳明剑派带来很多麻烦，我不想。即使我什么都没做过，仍然会有很多流言蜚语”。

　　火光映得尹万宁眼眸晶亮，她安慰道：“何必在意别人的说法，自己安心即可”。

　　“我并不在意别人说我什么，我在意他们说阳明剑派”，阿青望着尹万宁：“我知道，你也在意的”。

　　尹万宁试图找一些东西减轻阿青的负疚：“我回去也会给阳明剑派带来麻烦，我的武功都是在契丹学的，还打死打伤了很多侠士，我的事比你还严重”。

　　“阳明剑派是你的家，你不回家，还能去哪？我和你不一样”，阿青顿了顿，头斜斜靠着尹万宁的脑袋：“你早就知道，对不对，是她让你不要说吗？”

　　阿青终于问这些事情了，尹万宁不知道该如何说起，说多少合适。

　　“我父亲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邪物吗？”

　　尹万宁脑海里浮现出国师教诲她时的音容笑貌，他还在期待着她回去做神女。

　　尹万宁侧首，双手捧着阿青的面颊，让二人四目相对，彼此的眼眸里全是对方的身影：“他是契丹人人称赞的英雄，他很爱你，你非常像他。这不是你的污点！”

　　“他知道我？！”

　　尹万宁停滞了片刻，道：“是黄金神符，他以为我是你，才倾囊传授他的各种绝学”。

　　尹万宁犹豫了下，又道：“谭道长去契丹救我时，叮嘱过我，不要告诉你这些事。她不想增加你的困扰。但现在，没必要了”，担心阿青会对谭道长有怨言，尹万宁道：“你曾经说，谭道长遭遇了很多不幸，她的确是”。

　　这次，尹万宁从黄金神符开始讲起，细细地讲述了国师错认、教习本领甚至有意婚配的各种事迹，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国师和谭道长的曲折爱情，以及国师听阿青小时趣事的神情。讲得疲累时，二人就地躺下，帷天席地。虽然国师为武林人士所唾弃，但尹万宁和他相处三年，对他个人实在恨不起来，也不希望阿青对父母心生怨恨。尹万宁讲述着过往，仔细地查看阿青旳神色，他好像并没有恼恨的神情，心下稍稍放心。

　　从满天红霞讲到月上枝头，再讲到月落星稀，东方渐白，尹万宁心情却是畅快，她心头再也没有什么石头了，从此和阿青是完全的赤心相待。

　　“阿青，我可再没有什么瞒着你的事了，从此都是赤心相待了！”

　　阿青搂紧怀里的尹万宁，亲亲她的脸颊，笑着说：“我最开心的是，你把耶律宇朔赶走了！”又俯身亲亲她的嘴唇，深情道：“遇到你真是我的幸运！”又道：“如果这些仅仅是一个故事多好，不过也有好的地方，我并不是孤儿，我的父母都很疼爱我，只是我以前不知道”。

　　尹万宁莫名就心酸了起来，真诚道：“我们先回阳明剑派，待了结了王稷的事，你仍然不想再呆阳明剑派，我就陪着你”。

　　“真的？”阿青的眼睛都明亮了几分。

　　“自然！”尹万宁搂住阿青的脖颈，认真地点头。

　　阿青什么也没说，低头吻了下来，这个吻格外的缱绻旖旎。

　　天色渐白，篝火将烬。二人也不睡了，准备继续赶路。望着即将熄灭的篝火，尹万宁道：“阿青，那个蜀国的藏宝图你记熟了吗？”

　　“记熟了，怎么了？”

　　“把它烧了吧，你记住就行”，尹万宁的直觉，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阿青没有多问，拿出牛皮地图扔进火里。二人看到一片灰烬才离开。

　　二人继续向永州赶路，不到半日，来到洞庭湖畔。过洞庭后经过岳州，很快就是长沙府了。过洞庭湖的渡口只有一个，要去岳州的都排队等船。尹万宁和阿青拉着马，向渡口人群走去。倏地一声响，马嘶叫起来，意欲狂奔，尹万宁急忙拉住缰绳，低头看到一只马腿受了伤，再抬头，王稷、姚克狄和衡山派的一位周姓长辈出现在他们面前。

　　姚克狄道：“你俩果然在这儿，我们可等了你们整整一夜”，话未毕，剑招直指尹万宁，周大侠也挥剑刺来。

　　王稷挥剑刺向阿青。尹万宁知道他俩战胜三人不易，只能寻机逃跑，立刻震动手镯向姚克狄、周大侠挥出惠雨鞭。他们三人早有提防做了充足准备，尹万宁手镯中的迷魂幻术竟然没有作用。

　　阿青很快不敌。王稷瞄准一个破绽，剑锋直刺阿青胸口，尹万宁分身乏术，不禁大喊：“阿青！”利剑已经刺进胸口，鲜血顿时红了阿青胸前的衣襟。

　　“卷轴给你，不要杀他！”尹万宁住了手，姚克狄的剑立刻放置在了她的脖颈边。
　　阿青望向尹万宁，安慰道：“我没事！”

　　王稷的剑仍然戳在阿青的胸口，他对着阿青冷声道：“竟然没死？”把剑再往前刺了刺，似乎有什么东西阻挡，无法深入。

　　尹万宁再次大喊：“你杀了他，卷轴不会给你！“

　　王稷道：“妖女，这会你还有什么选择么？“他把刺入阿青胸口的剑拔了出来，金色的东西从破烂的衣襟口滚落到了地上，是两个已经变形的金如意，曾经尹万宁头绳上的坠饰。阿青挂在胸前，竟神奇地挡了王稷一剑。

　　“还有地图，你要的蜀国宝藏的地图！“尹万宁大声向王稷道。

　　王稷神色一瞬间的惊疑，随即恢复平静：“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在死人身上搜出来的么？”

　　“地图已经被我们烧了，只有他知道”，尹万宁道。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

　　“地图在阳明剑派找到，这世上应该没几个人知道。这个机会的确在你，信不信随你”，尹万宁在赌，王稷一定会要这个地图。

　　王稷冷笑了一声，挥掌向阿青胸前，阿青倒在了地上，嘴角有一丝血迹，胸前衣襟染红的范围更大了，又挥掌甩向尹万宁，尹万宁身体晃了晃勉强撑住，嘴里也呕出满口血，她生生又吞了回去。

　　王稷道：“就让你们多活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