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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叁壹 莫测 ...

  •   好眠后,羽簇通常能勤奋些。
      虽然只是一点儿。
      她努力爬起来,在云枞扫完地后,提出给他上课。

      教育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这种局面也很容易理解——宗族的那些人只会叫人做事,怎么会教真正有用的东西;对灵孽的各类理论、解读都晦涩难懂,无人引领、无处接触,就是最顶级的鳞血也只会失控而非顿悟。
      有多少人誊抄经文,却一字不识。
      有多少人天赋异禀,却困于禅乐。
      虽然在协会的努力下,善堂也逐年普及,但那是优先保证生存的教育。
      羽簇在善堂做过两年童生,每日誊抄经文、祷文就占用大半时间,剩下一半又多用于净体。后来回想,真正于行者一途有用的,竟然是辨别、炮制药材的课业。
      这还是羽簇天赋不错,家事又颇为可怜,几位教习减免了不少誊抄份额后,给她破例升的课业。

      因为是胎种,羽簇真正被教导的第一课,是自净。
      不同于善堂类似于谨律派竹编浣洗那套武师留下的净体方法,胎种、高浓度鳞血的净体属于净师一系。
      通常是检测出鳞血后,就会由祝仪在灵阵加持下,于灵感最高的幼子时期压制孽种、增强灵感,学习以纯粹灵的视角自观。然后学习如何分离灵和孽,如何切割胎种对精灵的根种、侵蚀。
      被蔑称为饵食的生人只是认知到祟孽存在就有可能受到污染,只是存在就会诱惑祟孽发狂、精怪戏弄。
      于是被捂住眼睛,蒙上耳朵,在烛光下誊抄不解其意的经文,歌颂诸多天师道君名号祈求庇佑,如此被饲养的人光是理解灵孽的存在就极为难得——
      羽簇本是这样的生人,还是脱离幼子时期已经八年,理论上灵感都只能通过孽种污染才能觉醒的年岁。
      羽簇也确实是被食痕侵染、根种才显现了鳞血和灵感。
      原本等待她的,应该是孽种的吞噬、鳞血的失控、胎种的疯狂。
      只有学会自净,才能逃离这样的命运。就算失控,也能给同行者留下逃离的时机。
      算是胎种的必修课。

      云枞学得不算好。
      他的精力大多分配去做那个错误的鬼祀,不仅污染了双生影五十五代圣灵,还堕化了他自身的精灵,由此才能发展出稀有素材照影。
      也是因此,他的自净一直做得不够完善,精灵被孽种攀缠得紧密,每次食痕清洗他都会带来强烈的痛楚,甚至有撕碎他的错觉。
      “真恶毒啊——你做一遍那个鬼祀给我看看。”羽簇原本在阴阳怪气云氏现任家主,忽而想到一个从未思考过的可能:
      照影是稀有、珍贵,且极难自然出现的素材。
      双生影原本有这方面的天赋,却依然只有极少数云氏传承能够激发——就连天生是照影素材的云竹都只是被“娟瑶”影响下,被动地呈现出照影的结果。

      ——那为何游镜 生能做了有照影的净 师。

      祀鬼是由流程简化后、更改指向的单项祭祀,通常会将八方阵改为四方阵,规格相应下降,根据非人的类型和与司祭的关联自行调整。
      只是布置仪式,就显现诸多缺漏。
      羽簇看到布置完成,就立即叫停。
      “核心确实还是祭祀圣灵那一套,看孽种存留的那几个形态和运作方式,估摸本来就有固化宿体精灵和同化融合胎种的两方传承。让胎种的两面融合一面保证后代素质、一面又保证才能有所发挥——所以才叫双生。
      “两个爹都一个癫样大约有遗传因素,但只是更多的侧面显现也没有这么癫啊,就算圣灵会切割容易产生祟孽的精神部分也不至于……啧,双生影真是容易被人做手脚。”
      羽簇按着头,脸色看不出变化:“这个祀鬼仪式是那个云志啥亲自教的吗?”
      云枞没对名字做出更正,只承认了云志实教导的他:“我和兄长都由家主教育。”
      终于回忆起集会那一晚,慌乱、青白、内虚的一张脸。
      之后云志实没有再出现在羽簇面前,所有正式场合,云氏都以云枞的双生兄长出面。行动间虽然青涩,但还算有礼有进退。到五金店拜访,也有微许对云枞的关怀。
      在协会内部就是这一点不好,铺满的灵阵压制了一切祟孽,哪怕是参杂了天理地经的食痕也只能龟缩在宿体内部、被迫隔绝了与精神的接触。
      羽簇揉了揉额角,放弃再回忆集会的细节。
      “希望师伯还没给弄死,改天得亲自去看一眼。”
      不用避着孽种,羽簇也随意了一些,抱怨也能说出口了。
      云枞露出一点向往神色。
      “想回家?”
      “没有。”云枞否认极快,“只是想跟着您。”
      羽簇看着他,将翻找出来的教材丢开:“开始上课吧。”
      “先跟你讲讲,所谓‘行者’,和宗族那边自称的‘天师’,有什么差异。”

      最开始只有司祭。
      通常是每一个部落里最德高望重的祖母、及其选中的血亲。
      随着祭祀愈频繁、规模愈大,开始出现更多学徒,然后就是迁徙、内部分裂、争斗,或许还有融合。
      部落逐渐变为部族,然后出现姓、氏的差异,又发展出宗族氏族的概念——同时期开始出现孽种的记录,祟孽而非精怪的作祟逐渐变多,也开始出现如今称呼为“天师”,而古称为“朔行者”的职业。
      “朔行者”、“行者”,听起来很接近吧。
      这是人类尝试去理解,而非感应天、地、人的第一步。
      朔行者开始思考自我,尝试解析精怪,逐步研究、分析、理解所谓“灵”——当然现在也没人能彻底搞明白,大家都是差不多知道怎么用就行,研学这玩意的人大部分都在发疯也没个成果啥的。
      朔行者很少有记录,留下的石板更多是成果,而非他们本身。相当多的石板在灾害中损毁、失传——唔,黎川这方面稍好一些,朔行者留下的记录比鎏景怀瑾多,适合记录的石壁又比牧果明亓多,只是很少有人去山洞里面扫货,和失传了也差不多。
      总之朔行者的记录在某个时期突然断掉了,随之而来的是脱离宗族、氏族,聚集在一起的“学者”。
      这个时期开始,天理地经的“神迹”在记录中愈发繁多,误差三百年内,学者和宗族开始试图掌握、或者说争夺天理地经。
      现在称呼那时为繁锦,是神迹的记录最鼎盛的时期,也是俗称的“仙人”最多的时期:上九天揽月、手摘星辰、跃而化鸟,大多都是对那段时间的描述,期间流传的诗歌也最荒诞华美——不过也有人觉得这个称号更适合古声律的祭天颂歌,能和古声律颂歌比较也能表现这个说法的认可度了。
      “道论”最初是其中后期为了争夺天理地经,又为了让人认可神迹归属,用以向众生宣讲的理念。
      为了宣讲传道,自然要找可传道的对象,所以那时的学者大多反抗奴隶制,名义上奴隶制也确实在那个时期废除了——不过很快就又出现了仆妾侍这种东西啦,天理地经稳定后甚至奴隶也复辟了,就是协会也有禅乐这种玩意呢。迟早礼崩乐坏。
      那时对纸张的保存技术已经发展得不错了,携浆法和铸固法证实,纸张保存三千年流传至今不算困难。
      不过学者嘛,听名字就挺闲的,太闲了又没有研究成果脑子就容易出问题。那时候宗族内部和学者派系都搞了不少邪门玩意出来。礼崩乐坏一词也是那个时期末尾出现的,用以形容结束繁锦的、生灵涂炭的乱象。
      期间,鳞血、净肉、孽种,正式作为书面名词出现。对各类素材的功效发掘也大多在哪个时期完成,最著名的成果为《百食谱》。
      好在很多研究在乱象中损毁失传,目前存留的只有切实有用、必要的教材。
      乱世中大多数地区的天理地经显像消失,少部分保留了显像的宗族、学者派系逐步统合安定了自己的驻地,逐渐发展出持续千年之久的诸多城寨。
      期间学者一词被禁用了许多年,还兴盛过一段时间猎杀学者的行动。安定后朔行者一词也被考古出来,于乱世中生存下来,还依然研学的那些人就开始自称行者了。

      羽簇讲到这里,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偏题,立即找补:“讲到这里,你觉得‘行者’是什么?”
      云枞倒是习惯了羽簇放松时发散的思维,一边记录重点,一边思考:“是研究、学习如何使用‘灵’这种存在及相关现象的人。”
      天理地经也不过是灵的显现,孽也不过灵存在的一种形式,这样的说法虽然笼统,但没有大问题。
      但宗族同样在研究,同样在学习,如今许多氏族也加入了协会,以行者自称。
      云枞看着羽簇微笑的脸,摇头,示意再想不出结论。
      “前面提到过,道论。”
      今日是个黎川少有的秋晴天,迅速转冷的天气让日光都暗淡不少。协会内部另外设置了调整气候的灵阵还好一些,要是在五金店内,大约会结霜了。
      羽簇虚望向东方,微微错过朝阳,脸上神色莫名。
      “圣王大多为行者,而宗族则会自称天启。
      “哪怕是巫觋一途逐渐衰微封存、司祭也只是祝仪以净师手段模拟古法的如今,依然以巫觋的理念宣扬于世间的,即为宗族。
      “再如何分裂、分裂出再多的氏族,依然维护仙神、维护天恩者,即为宗族。”
      “如今行者则需以自我为誓,自勉、自省。”
      “绝不损害秩序;绝不沉溺欲望;绝不与为恶者共谋。”
      羽簇声音沉稳,以平时少有的认真复述誓言。
      “这是最基础、最根本的要求。”
      不同的人或许会在其中选择一方更严苛的约束自我,但都谨记这句告诫。

      为乱世苦痛,为恶堕反省,自强于繁锦盛世,自救于礼崩乐坏,才是行者。

      羽簇很懒、很怕麻烦,最大的愿望不过在小院里散漫度日,有所学、有所亲。
      明亓如何自然有圣王管理,再不济还有刑墨派集结的盟友、同为行者的同修。
      哪怕近几年为稳定、扩张领地,圣王将许多可靠的人外派了出去,但那可是在明亓周边——真惹急了圣王跳跳祭舞,拨动区区四十七亩范围的地表,将那块地捏圆搓扁又不难。
      但架不住孔位郦接到了传讯就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师姐你别逛了。”羽簇扒在司州府的沙发上,被孔位郦不时去看一眼通讯盒子的动作闹得心烦。
      她一大早来孔位郦这里报告那日失控问题,虽然樊正纲在当日就写了误测事项汇报,但属地汇报还是得做——就算孔位郦愿意给她放宽、也得到从妃处做个状况评测。
      在协会歇了一天、在游镜生处做完了检查,羽簇就拿着报告被赶来孔位郦这儿。
      反省报告才开头,圣王就给孔位郦传了讯。
      留下本来准备回避的羽簇,直接告知北氏祟孽失控问题,还叫孔位郦带几个人去明亓帮忙探查、顺带做述职报告——鬼知道才上任半个月做什么述职报告。
      “我跟着去不就行了。”羽簇用手肘撑着身体免得脸直接埋进沙发,一脸困意,“师伯的意思就是要我去,你还让游生姨找啥人。”
      “可你……”孔位郦犹豫。
      “正好把你搞不定的几个刺儿头带过去一起杀了。”羽簇说完,手劲一松,趴了下去。
      孔位郦一怔,思索起来。

      通讯盒子发来的报告里,清晰标明了异变前明亓北氏的各类资料。
      北氏算是传承已久的氏族,牧果的一支在七百年前被“与我存”打击过后就搬迁,与明亓这一支合流。不过两个分家之间的传承已经有了差异,最近五代才勉强调和了内部矛盾。
      但各地北氏大多都是行者派的,与现今圣王、与刑墨也还算亲近。
      而且其中天师职业的行者多,对祟孽精怪的研究也颇有成效,在协会小有名气——黎川的北顾怡在净师院也受到大多数净师的推崇,和各位同修关系良好。
      羽簇也因为贡献素材、取用素材,和北氏有许多交流,还在游镜生那儿洗胎种的时期就与北顾怡交好。
      所以选人去明亓的时候有不少人响应。
      孔位郦理解了提示,依然让游镜生帮忙选人,叫那几个需要处理的人藏在真正做事的人之中不那么明显。
      协会也需要组织一些人去,不过和羽簇最熟悉的那一批大多有各种原因不能离开黎川,或是缺乏独自处理应对强大祟孽的能力。
      最后只有屋拂烨带着几个净师去构建结界。同行还有不知为何闹着要去找圣王的喜以知、带着他的监护人梅初年。

      临走,还没回怀瑾的莫荆容在队伍旁、和游镜生一起来送行。看看宗族那十几个不甚安分的,又看看被协会的人围着转的喜以知,再看看孔位郦和羽簇。
      “圣王这都同意了,是准备直接炸了明亓吗。”
      羽簇懒得理他,恹恹地挂在孔位郦身上。
      孔位郦点了人数,又劝慰几句游镜生,才说笑着回了话:“没事,带了保姆呢。”
      说完,捞好羽簇,带着队伍离开了黎川。
      留下毛骨悚然的莫荆容:“孔位郦是被羽簇上身了?”
      一旁孔西雀露出赞同又不认可的神情,很是复杂。
      游镜生浅笑:“阿郦近来确实活泼很多。”

  • 作者有话要说:  重要出场人物:食痕,云枞、孔位郦,游镜生、莫荆容、孔西雀。
    虽然羽簇介绍背景的时候有情感偏向,但是请不要对异世界的道德抱有期待。
    比如《百食谱》就,类似本草纲目、山海经、汉尼拔合订版。
    之前师姐那种担心水患的行为甚至能称得上异世界最大圣母了()。
    我喜欢写这种大家烂得千奇百怪的世界(扭捏)。
    羽簇在各种意义上已经成长得很厉害了,但是还有一些细节没有长好,所以这篇文的定义是主线谈恋爱,但谈恋爱成分很少(胡言乱语)。
    总之我写得很爽,卡文也爽。
    。空格显示有问题,“那为何游镜生能做了有照影的净师”这句话每个字之间都有空格,不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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