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拾肆 苦痛掩身 ...

  •   羽簇带着胎种偷偷摸摸跑去白宜的事很快被师长们知道了。
      一大早那个通讯盒子就响个不停。
      虽然早就该转接到孔四时处——很巧孔四时接了第一个通讯,知道了这事,甚至自己也开始不断发送通讯。
      羽簇在听到通讯同时响起就知道不妙,偏偏门外也传来咬牙切齿地呼唤声。
      还在等着早饭的食痕宿体端着碗筷,走向后院门口的脚顿住。
      此时尚早,店门没有打开,云枞也刚刚刷洗完自己的换洗衣物——
      羽簇笑着将碗筷递给云枞,叫他等一下就去开门,自己去接通讯。
      然后穿过二楼的窗户就要逃跑。
      被孔位郦抓着脖子从正门带回来的羽簇是这样解释的。
      “正好,不用你亲自接了。”孔位郦将一枚信印放入通讯盒子。
      通讯盒子原本绑定持有人的精灵,只有最基础的通讯功能,但孔位郦带来了游镜生的信印。原本纷乱嘈杂的通讯瞬时接通,并升级通讯阵构建。
      老式通讯装置笨重、但功能齐全,此时链接四方通讯依然稳定运作,精准捕捉此地三人划入通讯范围。同时牵扯八人的精灵,建立旁人无可窥视的加密通话频道。

      羽簇见跑不掉,叹气,将孽链接通讯器内传递的灵,这个通讯盒子临时展开了额外的阵法——另一个形态的,食痕的场。
      “我认错。”羽簇委蔫地趴在玻璃台面上,语气诚恳地道歉。
      “说吧,有什么能做借口。”游镜生总归是亲自养了羽簇一年有余,对她这副做派最是清楚。也只有她和羽簇平日里最亲近、不会疏漏羽簇的想法,今日还提前遣了孔位郦去抓人。
      师姐弟五人商量一番,由她来问话。
      “师伯你听孔师伯转述木景栖的事情了吗?”羽簇声音轻轻地问,现在还未出这可怜惨死的厉鬼的停灵日。
      横死之人、受害之人的安葬仪式需得比平常更加小心。羽簇那日费心竭力地安抚,孔四时也后来很是仔细地查过——可惜没有结果。最后也只有羽簇补上的短短一页报告书。
      可偏偏羽簇也只写下了死状,连另外两份用来垫骨灰盒的骨灰来历都未记述。
      “写了孔师伯也不能报,我废那个力。”羽簇翻白眼,被孔位郦敲了头。
      “是哪个氏族。”孔四时并不理会羽簇对刑狱现状的讽刺,只沉声问。
      “还有多少人……”羽簇嘟嘟囔囔,没多理会他,继续向自己师傅樊正纲解释:“之前我去清扫的胎种大多都用比较常规的做法饲养,虽然违背当今圣王更新的条例,但还算在旧法容许的范围之中。”
      她嗤笑:“毕竟单纯的鳞血,禅乐、胎种也只会被算做饵食。”
      还未等几位师长生气,又端正态度:
      “但我去参加集会前解决的那个、和这一个,不同。
      “一个是仅仅一岁的幼儿,一个又过于凶戾。
      “黎川的行者虽然道德底线不高,但人性依存。再怎么渴求力量也不会违背传承古法的规定,对“幼儿”下手,更不会沾染已经涉足邪术的‘七日活灵’。”
      毕竟羽簇这么嚣张,宗族那些懦夫也只用了诱灵的阵法期待孵化,宴会也等待羽簇吃得满足才开幕、甚至不敢克扣祭品;即便出生就被选定为祀鬼饵食,作为胎种云枞也还能学怎么开摩托车,甚至能从兄长处体会微末亲情,甘愿献身。
      他们只是愚蠢又贪婪,不至于自找死路。
      “七日活灵”是一个偏僻的邪术,至少樊正纲和游镜生是不知道的——不过和七日停灵太过相似,足够猜测是利用了何等素材。
      “壹百肆拾陆戊寅,闰五月廿三。卒。”游镜生复述。
      “再一日,是她生辰。”羽簇温柔地解释。
      今日是闰五月廿八,再一日,是六月初一,大暑。

      游镜生是少见的镜师,也可以算作净师的一种。主要通过“照影”帮忙缓解行者的不适,也可做替身。
      但通常,就算是游镜生曾经作为游氏仆的时期,也不至于时刻用作照影。多数时候,她只是个太容易共情、又太心软的净师。
      现在,她年纪大了,通讯中只有掺泪的急喘。羽簇觉得不应让她再听这些惨事,就叫孔位郦别守着自己,先回去叫她歇着。
      孔位郦在羽簇身侧站立数息,伸手切断了游镜生的通讯。
      羽簇和她两脸相望。
      “继续。”孔位郦将手中短剑按到台面上。
      短剑是孔位郦的谢师礼,是刑墨派证明她业有所成的信物,代表确实她有资格代替游镜生参会。

      “鎏景。”
      樊正纲是刑墨派目前最适合的继任者,虽然圣王评价他呆头呆脑,但不少事物已经同意邢樊道君分给他处理。他对五州是最为了解的,也是最早反应过来的。
      “牧果一系多从家仙、土地、祭祀入手,且对‘幼子’的定义比其他四州更加严格——十四岁,依然是幼子,绝不会用作这般邪术;
      “明亓一系离圣王最近,受到天理地经直接规束,凡是收入‘民册’的行者绝不敢轻易违逆圣王新规,何况是古法;
      “怀瑾或许会以‘胎’做文章,亦有少量针对‘胎’的邪术流传,但‘胎’定义为不足月的幼儿。虽然对死者尊敬不足,却正因如此,绝不可能违背七日停灵的祭祀。”
      一番推测很是有理。
      但——
      “我可没说是一波人。”羽簇手支着下巴,伸手拿过孔位郦的短剑敲敲:
      “那个幼子,现在由简师叔抚养,曾经的胎种素体为韩氏禅乐、或许还有其他职务,但是提人走的这个名头。”
      羽簇没等孔四时有反应先摁了他一下。
      “查不到,人名义上死三年了。而且胎种转二手,最初的素材被洗得干净,查养他的那个植师朱绣螺、不是脑子都掏干净了,也查不出来胎种来历吗。
      “这事就算让圣王带着天理地经来,都能让他们诿过去——毕竟母体死亡,抚养胎种幼子没有被禁止。
      “处理七日活灵的路上遇到的那个到好说。冲我来的,特地放王柒染守的店铺,这几天还装模作样地卡着七九姐恢复营业。我都没有早餐吃了!”
      羽簇又摁了一下孔位郦和樊正纲。
      “他们到没有查到残秽,只是体量贰葵丑的厉鬼悄无声息没了,被吓个半死又不敢来找我。说真的改天让游弥兴把人做了算了,游主程那个*天天吊着命到处指手画脚也不嫌活腻味了。
      “至于七日活灵的案例。”
      羽簇装模作样叹气:
      “樊师,孔师伯,你们忘了白宜是干啥的了?
      “还要做排除法才能定位鎏景,哇,我都把巢铺满了你们还跟我藏着掩着呐?”

      樊正纲或许是受到惊吓最大的那个。
      孔四时这大半年也帮着羽簇做了不少收尾的活,又有个和她朝夕相处的侄女,对这个师侄也算得上了解。更何况是孔氏出来的护卫,对羽簇这种什么都瞒不过、另一边什么都得不到解释的属性适应良好。甚至反过来夸奖一番羽簇找到了邪道行者残党,该由刑狱嘉奖。
      冉继岁代替樊正纲教授了羽簇不少基础知识,又代替游镜生做一些正经净师的工作、养了羽簇一段时间,对羽簇还算了解。只是长期处理怀瑾的工作,对鎏景不甚了解,只知涉及多年前的圣王密令。
      樊正纲旁边的云竹,啊,她笑得很开心:
      “小羽毛真聪明!所以没有胎种的道君大人们别真把我们小羽毛当傻子糊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羽簇悄悄摁下云竹,叫她除了狂笑什么都做不了,然后才慢慢补充:“毕竟胎种对孽最是灵敏,何况白宜是我、我所拥有的胎种诞生的地方。”
      “除了鎏景曾经以人牲为荣的残党,还有谁会这样使用邪术呢。”
      羽簇语气清幽,像恒古洞窟里吹来的腥风:
      “将肢体根据骨骼走向细细切割,偏偏头颅保留生气,做七日活灵。”
      原来是这个七日活灵。
      所以壹百肆拾陆戊寅闰五月廿三,确实是木景栖的死期,可却必须在那一日下葬。
      甚至必须立下血誓,才能平息那深重仇恨怨孽。

      血蔓草,是只会从最深重的孽中诞生的,“恶灵草”。

      羽簇花了点时间把人哄好了——毕竟是呆头呆脑的樊师:解释完自己最近跟云氏胎种有孔位郦看着死不了;再随便安抚两句保证不会主动往邪道老巢窜;最后保证不会离开食痕铺出的巢范围十公里远。轻易就被安抚了。
      他旁边还有个快笑岔气的云竹,劳心劳力老好人没一会儿就去给师妹端水。
      孔四时也沉默着断了通讯,大约在琢磨着后天正经头七,得做点准备。或许还有顺带给羽簇找个合适的早餐店。
      孔位郦,原谅她,这人走武师的,啥都不懂。把短剑要回去、再敲了羽簇一顿就滚了。
      只有冉继岁。
      他沉默着,净师的慈悲心肠叫他满心怜爱凄悲,锻炼得细心沉稳的眼光又叫他无法忽视羽簇的回避。

      “冉师叔,你说圣王实际想叫樊师做的是不是吉祥物?”羽簇笑嘻嘻地,一点不见先前愁绪。
      前任圣王祭天理地经已有三年,可惜前任圣王弟子亲缘稀薄,而邢樊道君和前圣王虽然同属一派却理念不尽相同——他与当今圣王论道输了,虽为同门只输五筹。但刑墨只认输赢,天理地经只认道论。
      由此,当今虽然继任不久,却依然需要提前为刑墨派指定继承人。
      不过圣王年轻,虽有德行,但来不及教养弟子,便先从同门中选人。
      继承人不能输论道,不能选择胎种,也不能选曾为奴仆籍的下人,更不能选没有鳞血的饵食。
      当时,刑墨派在圣王外,计一位掌教、五名弟子、三名徒孙,竟然只有樊正纲、冉继岁两人适应条件。
      冉继岁早在七年前就已是怀瑾的港口司务,近期将要晋升。可怀瑾颇有些不入流的行者流派,需要一个掌控力和了解都足够的管理者。在天理地经彻底将五州刻入影响范围之前,冉继岁多会守在怀瑾司州这个职位上等待。
      樊正纲虽然被圣王评价为不太聪明,但对刑墨派理念颇有见解,处理事物循规蹈矩,至少能用。就暂时留下名字,免得刑墨派的圣王后继无人。
      好在冉继岁是看着自己这个师兄长大,甚至磕磕盼盼教养过他,又真的勤政爱民。对羽簇这般调笑也就是叹气——樊正纲也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也不觉得自己能做好,偶尔还会抓着事物找上孔四时、冉继岁求救。

      “羽簇,跟师叔说实话。”冉继岁难得严肃,“你回到白宜到底是做什么,为什么要带上这个云氏的胎种。”
      “如果是有什么祟孽,不至于时隔两年后回去立即就能发现。如果是旧事,你也不至于时隔两年才频繁地回去处理。”
      他和游镜生同样地了解羽簇——每一个净师净化之前除了目标的灵、气、物躯,还要了解他们的精神。毕竟所思所想,才是“人”的根源,才是驱使这个人行动的动力。
      而羽簇,也给出过她的信任,许多事她虽然回避,却从不曾欺骗——他们两人总是最了解羽簇的。
      孔四时不会多想;樊正纲对羽簇多有歉疚拘束、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云枞更是和羽簇同仇敌忾、最是纵容。今日孔位郦被诱导着主动隔绝游镜生参会。冉继岁虽然能看出羽簇借着白宜旧事掩护,却终究缺少照影的一分同调理解。
      羽簇绝对做了一件“大事”。
      一件,或许足够她掀桌子,放肆说出“叫游弥兴早点把人做了”,有底气作为胎种插手圣王决策的,大事。
      羽簇冲他笑。
      更高一级的通讯建立中,由灵构建的实时反馈投影出的羽簇笑得快意,面相自带的凄苦都化作欢欣。
      “冉师叔只是,不知道白宜究竟有什么而已。”女孩的声音轻轻软软,两年半过去、依然像是曾经那个孤苦的幼子,“白宜是我的过去,我当然是想解决过去的一切苦痛。”
      她说:“我回去扫墓,解决血誓后,总要回去给曾经亲眷扫墓的。”

      冉继岁信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拾肆 苦痛掩身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