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有神明》泊东东

22、苏醒

　　银狐山中的宅院已经结满了冰柱，倒挂在房檐上像是一把尖锐的武器，山下的大地在轻微颤动，泽央脚下的群山已经有裂开之势。

　　景池独立宅院，与泽央仅隔着一个山头，流光之下泽央的身影时明时暗，他伫立在颤动的山巅之上，仍是一十三天至高无上临危不乱的上神。

　　流光坠落势不可挡，泽央在流光来时已放弃了用神力抵挡的想法，他等着流光坠落人间魔尊入世，手里长剑已做好斩杀上古凶兽的准备。

　　嘭——

　　一声巨响几乎要将人的五脏震碎，整个凡间乃至修仙界的地都晃了三晃，柏舟和师兄弟站在乱成一团的长街上，看着巨响之后不断摇晃的远处群山。

　　天地间日月在此刻同辉，黑夜瞬间化为白昼。

　　天未塌地未陷，但绵延百里的群山突然在摇晃里落下无数山石树木，群山如同被掀开一层皮肤，接着露出它原有的样貌来。

　　山石树木掉落，裸露出的地方乌黑明亮，宛如一块块黑色晶石在光照之下熠熠生辉，且还发出犹如喘息一般的声响，一声喘息掀起飓风阵阵，一声低吟犹如地震过境。

　　百里山脉褪下外衣，浮动间露出它千百万年前的模样。

　　那是一条身长百里的上古凶兽墨龙，鳞片漆黑，爪牙锋利，一呼一吸犹如飓风过境。墨龙苏醒后不再似群山寂静，它长身浮动盘旋而起，凡掠过处寸草不生。

　　青云山的师尊也已出山，他们站在长街之上看着眼前盘旋天际几乎遮蔽了整个穹空的墨龙，为首的白发师尊为此情此景惊恐不已，但仍沉声说道：“青云山弟子听令，今执剑守护身后黎民百姓，不得后退。”

　　墨龙盘旋天际，几乎遮天蔽日，它爪牙在虚空中踩着大雪胡乱翻飞，龙尾在混乱间将大山几乎移为平地。沉睡数十万年的戾气同它一起苏醒，墨龙浑身都充斥着无尽的嗜血之味，它本就是只凶兽，此时更无半点灵性的在天际横冲直撞。

　　人间长街之上，许多不惧死的修仙门弟子执剑伫立街头，凭己肉身在墨龙与百姓之间，筑起一道血肉城墙。

　　墨龙在天际游动多时，突然苏醒后的它在天地之间将沉睡了多年的戾气肆意释放，泽央眼前原本高耸入云的群山被这墨龙践踏的几乎面目全非。

　　银狐的院子虽幸免于难，但也没了半日之前的生机，衰败又诡异之间，景池提着剑站在被冻成枯色的海棠树旁，就连树下的琴弦都根根断裂。

　　眼前的墨龙庞大到令人窒息，每每游过大山将要掠过人间边境时景池紧跟着呼吸一滞，泽央就站在山巅紧视墨龙，手里的长剑看似随时都要出鞘。

　　墨龙在天际游走间突然停下，犹如惊雷般的咆哮声戛然而止，它龙尾摆动调转方向时又是一阵飓风过境。

　　伫立长街的修仙门一众弟子被飓风吹的险些站不住脚，他们互相支撑，却被墨龙两只巨大浑圆犹如明珠一般的眼睛看的心底恶寒，手不自觉将长剑握的更紧。

　　墨龙是上古凶兽，本无驯服可言，暴戾是它的本性，此刻它闻见了浓郁的肉味。

　　龙涎滴落，被冷冽寒风一吹，落地时像个巨大冰球，砸的地面一个又一个深坑，墨龙尾巴摆动，差一点扫上泽央身体。

　　墨龙紧盯人群，从天际俯冲而下，无数修仙门的师尊及弟子瞬间飞入半空，银狐也站在众人身后，但掌心之中结起的印还未来的及用上，眼前已快飞至跟前的墨龙突然龙头扭转，两条龙须打在屋檐上，瞬间便掀了半个屋顶。

　　众人看去，那墨龙似是被抓着尾巴甩出去一般，在天上笨重的转了好几圈才稳住龙身，墨龙恼怒，咆哮着在云端四处乱撞，毁天灭地一般释放着浑身暴戾。它将目光放在人间长街，龙涎未再砸下，但巨大明亮的眼睛里是要吞噬万物的欲望。

　　墨龙俯冲直下，但接着便被巨大的力量迎头按住，整个龙头都停滞在半空之上，只剩下龙身龙尾奋力挣扎。

　　皎白的流光涌现在墨龙身前，宛如坚不可摧的屏障，将墨龙牢牢困在天际动弹不得，无数修仙门弟子站在半空或长街之上，看见云端有一位白衣人长身独立，周身白光不断涌动，手里长剑发出刺耳铮鸣，在墨龙躁动的身躯之前即渺小又强大。

　　柏舟看着那背影格外相熟，但又一时不敢确信。

　　景池从海棠旁站向山巅，墨龙在他面前扭动着身躯，景池远远看向龙头处，今日着了满身白衣的泽央抵住了墨龙，他孤身屹立在墨龙身前，将无数生灵都护在他身后。

　　景池不敢冒然出手，他像个旁观者似的站在这里，浑身紧绷，他不断提醒自己，眼前那是泽央，是整个神界拥有最强大力量的尊神。

　　这天地之间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困住他。

　　但上古凶兽的力量一样不容小觑，沉睡了数十万年的墨龙浑身好似有用不完的力量，他不断摆动龙身龙尾，推着泽央不断后退。

　　柏舟站在师尊身后紧视那个熟悉的背影，突然他身旁有人问：“师尊，那是上仙下凡了吗？”

　　师尊自泽央现身时便从未移开过眼，他没有见过真正的仙，他在修仙界呆了八百年也不能称自己为真正的仙，没有修仙门的掌界下凡引路，他这一生都只是青云山的尊者。

　　他好像活了很久，久到是凡人的几生几世，自认为见过的世面众多，但对于巨龙的印象仅限于书阁的典籍之中，书里记载的上古凶兽仅仅像个传说，他这八百年间从未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能遇见。

　　他八百岁他见识甚短，但此刻却笃定的说：“那不是仙，是神。”

　　是神，是比九重天地位更高的一十三天的尊神，尊神同上古凶兽一样被写进典籍当中，数十万年都无人见过，久远到像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但能同上古凶兽对抗到此种地步的，只有上古时期留下来的上神。

　　众弟子纷纷震惊，眼神在白衣神祇身上一眼都不肯离开，神祇定在半空将比自己大无数倍的巨龙牢牢挡在身前，任凭巨龙挣扎咆哮，也岿然不动。

　　墨龙被激怒，龙身突然扭转，强烈的飓风之中用力转身逃离泽央的束缚，墨龙过长泽央没有立即去追，他等着它调转方向重新俯冲。

　　暴戾之气让墨龙周身都隐隐带着幽蓝色火焰，但火焰却比此刻天地间的寒气还冷，它再次朝泽央冲去，泽央神息浑厚汹涌，一剑斩在墨龙背上，琉璃般的龙鳞掀开一大片，肉身破裂向外淌着青色的液体，墨龙惨烈的嘶吼响彻天际，紧接着又张牙舞爪的朝泽央奔去。

　　流淌的青液如同毒药一般滴在人间，滴在石头上石头瞬间化为灰烬，滴在木头上木头眨眼间便成了灰飞，无数修仙门弟子协力架起屏障，青液滴在屏障上发出烧焦一般的声响。

　　这屏障抵的了一时抵不了多时，无数修仙门弟子咬牙坚持，破了的地方有人紧跟着重新修补，眼前的神祇被巨龙缠住不断与之周旋，此刻尚且无暇顾及这些凡人性命。

　　滴落的青液除之不尽，附着在屏障之上不断腐蚀，无数人一遍遍的修补根本无济于事，补上又紧接着烂掉，上古凶兽体内蕴藏着几十万年的力量，仅凭一众凡间的修仙门，根本撑不了多时。

　　景池伫立山巅看了眼泽央，心里想，若他看见自己没有走，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他执剑飞身而去，在修仙门弟子的屏障破裂之前，挥手间将不断腐蚀屏障的青液铲除干净。

　　又一位白衣神祇拂袖而来，立在更为接近的眼前，无数人都忘了将方才奋力撑起屏障的手收回，皆愣在原地看着景池。

　　景池收手，他站在众人身前，背后是泽央在和墨龙缠斗，修仙门的师尊反应过来，立刻率先跪下，俯首叩拜：“弟子拜见上神。”

　　八百岁的师尊白发苍颜，几万岁的上神仍如二十岁的少年。

　　柏舟跪在弟子间悄然抬头，正对上居高临下的景池看向他，眼前的神祇脸上没有一丝笑，他不敢多看一眼，对视一眼后赶忙低下头。

　　景池没有说话，他飞身站上最高处的屋顶，眼前的虚空之上满是墨龙长身盘旋浮动，泽央渺小如叶，他踏上墨龙脊背，剑剑斩在墨龙身上，流落的无数液体尽数被景池挡住。

　　这墨龙显然比景池想象中要更难缠，虽说是个兽，但名字前有上古二字，它便是这世间最凶恶的兽。它在天际不断围绕泽央盘旋，无数次想已龙身将泽央缠住，泽央神剑砍在它背上，即便砍的它体内不断的涌着液体，它也丝毫没有逃脱之意。

　　泽央踩着它背脊往前，墨龙似是有所查觉，突然开始奋力甩动龙尾，拼劲全力想将泽央甩下去，这举动让泽央更加断定它的死穴就在头顶。

　　但墨龙力道之大，泽央越往前它便越狡猾，反转摇晃间连泽央都被它甩下龙身，泽央迅速稳住身形，在虚空之中飞至墨龙眼前，他双臂抬起，双掌笼起两团巨大流光，流光如藤曼般缠向墨龙如嶙峋怪石一般的触角。

　　墨龙龙头定住，龙尾奋力摆动也无法摆脱泽央束缚，紧接着泽央停在身旁的长剑快速飞上高空，穿过流光，对着墨龙头顶一剑刺下。

　　嘶吼声顿时响彻云霄，震的各界的地都在颤动，墨龙痛苦的紧闭双眼，它龙头无法逃脱，但到底是个上古生灵有几分聪明，它摆动龙尾奋力抽向泽央，泽央只能松手避开，墨龙终于摆脱束缚，带着头顶的长剑在天际无头苍蝇般乱飞乱撞。

　　眼看龙尾就要甩向地面，景池提剑抬手，但泽央紧跟而来，拖着墨龙尾巴飞身上了更高的穹空，高到地面之上只能看的见墨龙巨大的身形，却不见了泽央。

　　但方才靠近时泽央看他那一眼，问询、恼怒、无奈，让景池的心仿佛突然停了一下。

　　墨龙被泽央拖至高空，这人间周遭的风都好似变的小了许多，墨龙的嘶吼像遥远的闷雷，就连龙身也如闪电般在云端里时隐时现。

　　但大地突然又开始震动，轰隆隆的巨响从远处袭来，震的房子摇晃间塌了好几座，无数百姓惊慌失措涌上街头。

　　景池心道不妙，立刻飞往巨响源头，山石碎裂，树木脱落，泥土摔打在地上和雪雾融成一团，连绵的群山好似长了手脚，正在无垠之地缓慢移动。

　　这人间还有一头凶兽，已然苏醒。

　　凶兽踉跄站起，个头比最高的山巅还要高出许多，沉睡多年的兽手脚尚不灵敏，摇晃间踏平了好几座山头。它脚如熊掌，手似猿猴，两颗尖锐长牙裸漏在外，它以千年古树做磨牙棒，咬在嘴里仅几下就碎成了渣。

　　景池伫立云间，这凶兽立刻看向他，即便是个兽类也难掩眼神里的狡黠，它好似还记着数十万年前的事，也是眼前这样的人将它杀死。

　　它仰天嘶吼，这声吼叫惊动了云际正对抗墨龙的泽央，他知晓景池在此但根本无暇顾及，他看向天际，周南和白华迟迟不来，必定是被什么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