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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因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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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德说道:“师父说过,万种生灵不分人妖,只有正邪。”
景池不置可否,但仍点了点头:“我要去往我的去处,往后我们就不顺路了,就此别过。”
柏舟三人驻足,一同俯首:“恭送景池仙长。”
景池这一程该去往何处,自己也没有答案,这人间甚广,横竖去到哪里他都觉得无甚要紧。他离开望城,顺着山林远道往前行,深山多藏妖,他此刻倒想看看究竟能不能遇到。
林间没有万家灯火,但萤火照亮了他前行的路。
本是微弱的光,但许许多多的星星点点聚拢在一起,像头顶的满天星辰洒落,他小心翼翼往前走,生怕哪一步会踩死一个小生灵。
景池一直走到山巅,山上险峰处有座窄小的道观,连块门匾也无,景池推门进去,烛台上尚有蜡烛还未燃尽,景池随手将其一一点燃。
他看清了泥像,但一时间也未能分辨的出这里供的是哪个仙,桌子上还剩的几支香落满了灰,景池未多想,吹开尘土借烛火点燃后,便往香炉里插。
兴许是这破旧小观受不起上神的一炷香,那香刚挨着香炉,这道观顷刻间便震动摇晃起来,房梁上的灰直落了景池满头。他抬手拂了拂头发,单手将那柱香在道观摇晃里,硬生生的插进香炉里。
这算不得祭拜算不得供奉,不过是他看着道观落魄,以举手之劳来点上一缕香火。
“小仙见过上仙。”
从泥像里出来的小仙连衣服也落魄,打着补丁又还烂了几块,但容貌看着尚且年轻,他恭敬跪伏在景池脚边,身上的衣服同景池的,成了个十分鲜明的对比。
景池注视着小仙:“我不过偶然到了此处,你不必多礼,起来吧。”
那小仙又拜过一回方才起身,笑道:“小观破落,又建的险峻,早已无人上来祭拜,今日险些受不起上仙这一炷香。”
“倒是给你添麻烦了。”景池说。
那小仙连忙俯首:“小仙不敢,上仙能来我这小观上一炷香,我这小观往后百年都要蓬荜生辉。”
景池笑了笑:“我只是见你道观落魄才点的那支香,自然也不是为的祭拜你,你无需放在心上。”
景池脸上还沾着许多灰,但那小仙不敢妄动,盯着看了片刻犹犹豫豫的说道:“上仙,你的脸上...”
“嗯?”
“有灰。”
景池了然,一拂袖将身上收拾的干净,这观里不仅灰尘多,还透着一股霉味,景池借着烛火左右看了看,问道:“你这里怎么如此破旧?”
那小仙也不遮掩,如实说道:“原先并非如此,一切都因许多年前那场千年不遇的洪水泛滥,我未能及时挡住,山下百姓死伤无数,后来便无人供奉了。”
景池推算,连一个仙都抵挡不住的洪水,若不是天将灾祸,便是那次无妄海水倾入人间,这两样他挡不住,修仙门的人更挡不住。
天降灾祸往往因人而起,但无妄海水倾入人间,便彻彻底底都是魔族的错,但无论起源是何,景池都不会同这小仙提及。
守山小仙笑脸盈盈,似是从未因自己的破旧道观而忧愁,景池也少了几分担忧,但他知道,若这道观再破下去,这小仙也将离开这座山。
“上仙此去要往何处?”那小仙问道。
“本无处可去,便哪里都去。”景池道。
这句话像个禅机,小仙瞬间也了然于心,他的道观因着景池这一炷香暂时的蓬荜生辉了会儿,景池走后,他开始回忆起过往的香火鼎盛。
但那已是千年前的事。
景池离开这座道观,又往上站上了群山之巅,山脚下的万家灯火在此刻像是萤火点点,即微弱又在夜色里闪闪发光,他在山顶躺下,随手结了个印挡住四面八方吹来的夜风。
夜风不凉,但有些吵闹。
上神的风餐露宿只能算做了件不常做的趣事,景池枕着群山盖着满身星辰睡了一夜,再醒来时,眼前浓雾层层,像极了与九重天隔着的那一层。
景池看天边晨光微亮,想着院子里那株桃树,如今是否已经化出了人形,若已化出,又究竟会是何等模样。
景池挥手将结界散去,山风便又袭来,吹的他衣袍和长发都悠悠飘荡,今日比昨日更冷,像是冬日要来。
景池手提长剑飞身下山,那守山小仙还站在门口同他笑着挥手,那一瞬间景池在想,若上古凶兽苏醒,自己又是否能抵挡的住。
这一程景池去往的地方叫做琼琚山,琼琚山下有琼琚城。
景池初见琼琚城,便觉得这座城实在富有,琼楼玉宇金殿高阁处处耸立,比那望城繁华许多。景池站在琼琚的长街上,看众人簇拥的宝马香车上佳人端坐不苟言笑,公子腰上佩一柄长剑,本是公子装扮,跟在佳人身旁却像个护卫一般。
此处人间胜景喧闹无比,这宝马香车十分招摇,引的无数人追寻相看,景池隐去身形站在长街旁,被挤到他身上险些跌倒的老翁被他一把扶住,老翁站稳往身后看,并无人影一个。
但如此胜景,宝马香车里端坐的佳人却始终面无表情,且还带着几分伤心之色。
车下的人在羡慕,车上的人却在悲伤,到底这世间没有十分如意之事。
景池觉得吵闹,便从人群之中走出来,一跃上了屋顶,这里开阔许多,举目远望,整个琼琚城皆是一个富字,仅有的几处小宅院,也比望城的看着豪华许多。
这才是白日,到了夜晚琼楼玉宇灯火明亮,照的整个琼琚城金碧辉煌。
但景池依然觉得无趣,他未去往金殿高阁里,更未去哪里随凡人一般凑个什么热闹,他离开人群又往山中走。景池站在山上看,琼琚城的灯火教天上星也失色,他坐在山顶看人间的万家灯火,那灯火直到深夜仍旧璀璨耀眼。
他枕着手臂躺在老树下,微风拂面里心中突然感应到一丝危险在向柏舟靠拢,他留在柏舟青玉上的那一点神息正在告知他。
景池立即站起,提剑去寻柏舟。
柏舟维宁怀德三人正在前往琼琚的路上,这一路上景池一直未曾遇见的妖被他三人遇见,千年的狼妖有心要拿修仙门弟子的血肉来增长修为。但仅有这狼妖尚不足惧,景池赶到时,正看见狼妖同夜游门的弟子,一同将三人围堵在中间。
景池并未立即现身,他站在一旁观看,只到夜游门的刀几乎砍在柏舟身上时,景池拂袖一挥,林间掀起狂风,吹的夜游门险些连刀也扶不稳。
待风休止,景池一身蓝袍从风中走来,手执一柄长剑,样貌温和偏偏眼神清冷,灰袍人也在其中,一见景池来,便知道今日没有胜算。他立即收刀,高声喊了句“走”便消失无踪,夜游门见状一一跟随逃走,整个林间的人,因景池出现突然少了大半。
那狼妖僵在原地,他于昨日便见过景池,那时景池未将身形掩去,狼妖远远的便看见此人周身浩荡的仙气飘散,瞬间吓的有多远躲多远,且不光他,整个山中的大妖小妖,皆消失的无影无踪。
狼妖愣在原地动弹不得,景池走近柏舟,说道:“这可不是只好妖,动手吧。”
维宁怀德长剑指向狼妖,这狼妖修行千年,但也不是他二人的对手,但二人未取其性命,只将其修为打散变回原型。
狼妖变回狼身,立刻从几人面前逃窜进入山林密处消失不见。
维宁怀德收剑,同柏舟一起俯首行礼:“多谢景池仙长。”
景池道:“举手之劳,先离开这里吧。”
柏舟起身立刻上前,笑着对景池说:“景池仙长,我们又遇见了,当真有缘。”
岂料这次景池说了实话:“这次不是有缘,是我第一次救你时念你年纪尚轻,便在你的玉上施了术。”
柏舟始料未及,他看向自己青玉,但却看不出有任何不同。
维宁伸手拍了拍柏舟:“还不快谢谢景池仙长。”
景池道:“我初来此地便遇见了你,明明修为浅薄却还拼死救人,所以我今日才决定救你。”
柏舟心中万分欣喜,但却不敢在景池眼前表露出来,他故作稳重的说:“柏舟多谢景池仙长,没有景池仙长相救,我应当已经死了。”
但景池却说:“只有一腔孤勇不可取,降妖除魔也需惜命,往后还是跟紧你的师兄们吧。”
维宁怀德听罢立刻说道:“我们一定看好他。”
景池点头,他看着柏舟身上独有的少年气息,那是这个年纪独有的少年意气。
三人要去琼琚城,景池刚从琼琚城出来。
三人一同出深林时,柏舟跟在景池身后问:“仙长在我青玉上施的术,能到何时?”
景池道:“很久,直到我离开这里。”
维德又问道:“仙长此程何时回去?”
“尚未可知”,景池看向柏舟又道,“但你不能将希望寄托于此,回去应当勤恳修行,自己能保护自己才最要紧。”
这话说的是柏舟,但维宁维德二人亦铭记于心,这一程遇上过不少难缠对手,尤其今夜若景池未及时赶到,三人不死也得落个重伤。
三人对眼前的景池仙长有诸多疑问,但景池始终不冷不热,三人也不敢再多问,尤其景池他样貌年轻,但举手投足亦或说话却又沉稳,分明一副老成模样。
这一程由景池在,一路上皆未再遇上什么险恶,更是连一丝一毫的妖气也不见。
柏舟饿了半夜,一到琼琚城便被摆在长街上的面摊吸引,他先是朝师兄示意,师兄又看向景池,仿佛再说有景池在先不要让他去吃东西。
但柏舟却试探着问景池:“仙长想不想吃面?”
“嗯?”
景池转身,看着柏舟示意的方向,一旁的维宁怀德却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柏舟,一副怎能在仙长面前如此放肆的神情,要吃也得寻个好地方。
但景池却没有推辞,他看着柏舟笑道:“好啊。”
如此,四人便围着一张桌子坐下,一碗面上来柏舟先给景池递去,接着又将筷子递上,那一碗面随没有昨日的第一顿饭丰盛,但好在香味不减。
景池刚吃了一口,柏舟又问:“景池仙长,要放醋吗?”
景池也不推拒,点头任由柏舟倒上,但一口下去酸的他皱起了眉头。
柏舟立刻问:“仙长不喜欢醋吗?”
景池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吐出来,强忍着酸味一口咽了,紧接着喝了口茶,正欲说什么,忽然听得不远不近的地方有人叫道:“景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