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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幕府 ...
天英一年,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元迟瑾落座在幕府的院子中,平静地听着院子里外的吵闹。
今日是他上任首日,因囊中羞涩买不起笔墨一事此刻正被众人议论纷纷。
也难怪,毕竟他从前还是郾京中赫赫有名的长史府小公子,如今却已物是人非了。
“要我说,他不进翰林院敢来这就是自取其辱,谁不知十三年前元氏给幕府丢的脸。”
“呸!就该一把火烧死他们,竟活到新帝大赦。”
“还有脸回幕府做官,呸,丢人现眼的东西!”
“长史大人能给他待着算是赏脸了,我看谁肯借他笔,待会听课等着丢人被批吧。”
“......”
隔着不过一面雕花墙,外面对元迟瑾的评头论足不绝于耳,这方隶属谋士的院子中只见他一人孤坐,一袭白衣端坐合欢树下,淡定从容地看着手中的书籍。
可须臾间也不见他手中的书籍被翻动,如老僧入定般纹丝不动坐着。
只因元迟瑾此刻魂不守舍,心中为着自己穷困潦倒一事而犯愁,琢磨着课堂上如何向先生解释。
他赶考这次春闱,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下了血本,回头一看除去功名两手空空。
何况今日他抱着目的前来,此时若是临阵脱逃,只怕功亏一篑。
无人瞧见那双明眸中满是愁绪,直至听见院子里传来踩叶声,元迟瑾敛去方才的思绪化作一汪平静,在旁人看着就像只坐在树下乘着阳光,满是餍足的猫儿一般。
他的余光瞥见来人满身暴发户行头的穿着时,推敲出乃是当今三司度支使嫡子陈润。
出了名爱找茬的主儿。
“元迟瑾,少爷我听说你没带笔。”陈润说着从那上好布料裁出的囊袋中摸出翡翠毛笔,扬着下颚将笔举起在他面前晃了晃,续道:“我这有,要不你给院子里头的大伙磕一个,叫声爷,马上赏你。你看怎么样?”
他那其貌不扬的神色之下是掩盖不掉的得意洋洋。
周边的学子们听见动静纷纷围上四周的雕花墙,相互扒着衣袍,紧贴在窗孔津津乐道看着这场热闹。
元迟瑾坐着时微微抬首,打量了他片刻后顿感无趣,偏头垂眸看回手里的书,修长的手指夹着书页一角语气淡然地说:“我是想磕,只怕磕得来了,长史大人来瞧见时,我该不该向他说实话呢?”
言下之意就是要告他故意挑是非。
陈润一时语塞,竟被他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想来他是被亲爹塞进来幕府中听学的,要说这官职,当真不如元迟瑾靠着科举考进来的有脸。
人家好歹是位谋士,他四舍五入只能算是个学生,若是被长史知晓后将此事说到府里头去,他不得又是被亲爹一顿训。
可眼下他不能输了面子,况且这院子还是他们家给钱修缮的,在自家的院子里头吃亏说不过。
思及此,陈润清了清嗓子说:“既然你都能叫爷了,爷爷们自然会看着办了,不会让你吃亏。”
说着见他扭着头带上身后几人一起哄笑了起来。
但元迟瑾却还是无动于衷道:“陈少爷家财万贯,看着不像缺孙子,还是说你想当孙子了?”
他言谈间平静如流水,让陈润的挑衅都落在了棉花上,竟引得周遭一阵大笑。
日光透着摇曳的树叶打在元迟瑾那细腻柔白的脸上,清冷的眼眸微垂,睫毛纤细修长在眼下倒出一抹阴影,很好地掩藏掉他眼中的情绪。
陈润看着他那削尖似的双肩,气得突然就想拎起他的脖颈给摔至地上,看看能不能砸个粉碎。
但满腔的不悦最后只化作一个箭步,只见他恼羞成怒上前,抽走元迟瑾手中的书籍,转头扔地上啐了口骂道:“什么杂碎东西,就你也配做本少爷的孙子,信不信今夜就把幕府那破宿舍给拆了,让你睡街上去!”
元迟瑾的指尖还捏着被撕掉的一页书角,面对他的辱骂不怒反笑,甚至抬眼略显期待看去,微微扯动嘴角笑道:“啊,若能住上陈大人重修的新舍,睡几日大街又何妨呢。”
陈润闻言错愕,嘴角抽搐脱口朝他说:“你这人是真有病!”
他从未试过在口舌上的碰壁,瞧着元迟瑾那欠收拾的模样,忍不住冲动欲抬脚踢去。
“吵吵嚷嚷什么!”突如其来的一声呵斥,让陈润收住屈膝抬起的腿脚。
元迟瑾转头看见来人,遂起身前迎,朝来者鞠身行礼。
那人身穿鸦青练雀锦衣,木簪随意插在发束上,前额散落几缕碎发把他衬得潦草,尽管如此,院子中的人见到他时个个都噤声不语,生怕他眉宇间皱起的怒气撒到自己身上。
公孙尉走到丢在地上的书籍旁,负手而站双眼深沉地瞅着二人质问:“闹什么?来,让老夫我稀罕稀罕,你俩这第一天闹什么这般兴师动众!”
陈润一听,弯着腰颇为恭敬的模样,连忙从囊袋里摸出那支翡翠毛笔,赔笑地朝公孙尉说:“公孙先生,学生这是给新来的同僚送毛笔来着,您老瞧瞧。”
见他边说边往元迟瑾那好看的手里塞去,不停念叨着:“来来,拿着拿着。”
然而在他们两手触碰须臾,陈润带着一丝微愣松开那毛笔。
公孙尉看向元迟瑾,只见他端着手中的毛笔垂眸端详不语。
但即便陈润表面功夫做好,他们也没想到公孙尉转头一语点破他的心思,教训道:“你爹对脚下的肃明院慷慨解囊不错,但幕府不是陈家的,你若真想为他争口气,就应该心无杂念的留在这。”
一番话让陈润不得不站在原地尴尬地受着。
在众人以为公孙尉会偏心于元迟瑾时,不料见他续道:“幕府和翰林院不是菜市集市,能任由着你们高中的学子胡乱挑选,你既然选择踏进来这院子,日后外头的一切皆与你无关。”
元迟瑾拿好毛笔作揖,说:“谨遵老师教诲。”
公孙尉收回目光,扫了一圈周遭的众人,眉间的不悦分毫未减。
他下令道:“今日鲁长史因公事不便授学,都回去!”
学生闻言不敢继续凑热闹,连忙蜂拥而至地赶着离开。
而陈润今日不仅嘴上吃了亏,就连脸面也没留下,听见赶人的话后也断不愿停留片刻,随即朝公孙尉行礼,抬眸时窥了眼元迟瑾的手,被身后几人拥着离开了肃明院。
肃明院中央搭着崭新精细的学堂,除此之外,院子外头还有一间康成年间修的学堂,平日学生授学都是在这其中。
原本肃明院的学堂是给谋士所用,但如今真正属于幕府谋士的却只有两位,一位在外游历,还有一位便是元迟瑾。
公孙尉带着他到书舍,给自己倒了杯茶解渴,随后走向书架边翻找着东西边说:“先坐。”
但元迟瑾并未落座,而是站在原地等到他取出了几本手卷朝自己递来,光凭那熟悉的字迹,元迟瑾一眼认出了这是爷爷的生前之物。
公孙尉看着同窗留下手卷叹了口气道:“十三年前元府被抄后,兰正留在我手里的东西也就只有这些了,都没动过,你看看吧。”
元迟瑾接过时没去缅怀旧物,而是毫不迟疑“扑通—”一声在他面前跪下。
握着遗物朝他用力磕首说:“老师,受知尘一拜。”
公孙尉并未去扶他,看着清癯的身子俯首在眼前不由心生无奈,沉声道:“想清楚了,拜了我这老头,可要受着这外边对我的嘲笑。”
只见元迟瑾从地上抬起头,眸色坚定看着他说:“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父,拜入公孙门,不畏生死事。”
闻言时,公孙尉神色惟见一沉。
“为师不用你赴死,也不愿看着你赴死。”公孙尉让他起身,凝视着那些手卷说:“你爷爷他是死在这权谋纷争中,为师知你想报仇,可如今杨家权势滔天,手握重兵盘踞一州,并非你我能撼动。”
他瞥了眼元迟瑾青筋四起的手背和发白的指尖续道:“兰正他为你表字知尘,是希望你知尘世而让尘,不是让你沦落混尘中。”
元迟瑾双手紧握成拳,声色微颤:“知尘身系元蒙两家百余条冤魂,宿仇未报,此生枉存。”
他眼观鼻鼻观心站在原地,未曾敢与老师直视。
料想中迎来公孙尉生怒,他望着元迟瑾甩袖气道:“我不信蒙叔年他敢看着你送死!”
“师父断然不愿,可师父为救我一命瘸了腿,每每寒冬双腿阵痛,难道就不会想起吗?”元迟瑾没了那清贵冷静,而是突然变得十分防备,攻击性极强。
两人同时怔住,神情各异。
书舍中的两人沉默半响,元迟瑾收起方才应激时的失态,紧要牙关垂头。
公孙尉看在眼里却痛心疾首,深知自己此刻没办法改变他,只求日后他能在自己的悉心教导下,减少看似淡定从容的背后藏着的滔天恨意。
他转身坐到椅子上说道:“为师听说你现在住在宿舍,那宿舍多年未曾住人早已破败不堪,今夜你收拾好东西搬来我府上。”
元迟瑾很好掩去方才的情绪,尊声平静地说:“徒儿住得习惯,宿舍离幕府近,学习方便,不好叨扰老师和师娘了。”
公孙尉知晓他懂事,心底筹想着换个强硬的态度直接逼他来,却见书舍门前,见书童急急忙忙跑来打断这一切。
“什么事?”公孙尉的眉头就没下来过。
书童畏惧他,不敢直视而是看了眼元迟瑾后,支支吾吾说道:“公孙先生,外头,外头来了个拜帖,说是慕名来送礼的。”
公孙尉遥想这院子中,唯有那新官上任长史的鲁德会收到礼。
他以为是借升官之由送来的贿赂礼,立刻朝书童挥手说:“转告他们,长史大人今日不在。”
结果书童连连摇头兼摆手,哆嗦着道:“大、大人,来人说,是、是给元公子送礼来的。”
那书童声若蚊蝇,慌得很。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元迟瑾奇怪地朝书童问:“你确定是送我的?”
书童笃定说:“元迟瑾,元公子。”
春日的骄阳温暖和煦,洒落在幕府门前的一位身着华服锦衣的男子身上,出色俊美的面容引人回首。
他身子高挑挺拔,那青丝尤其乌黑,狭长深邃又顾盼勾人的狐狸眼端着前方,宛如俯瞰众生。此刻正双手抱臂于胸前,靠在身后那华丽的马车上,像极了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
元迟瑾跟着老师的脚步前后走出来,跨出门槛之时正好抬起了头,清明的双眸瞬间跌入到那双动人的狐狸眼中。
人面桃花两相溶。
这是他对狐修集初见之时脑海中闪过的诗词。
他站在公孙尉身后,看着那人款款走来,含笑的美眸竟从未离开过他的身上,直到站在了公孙尉跟前了,才缓缓移开目光。
只听见漫不经心的话从此人口中说出:“见过公孙大人,在下狐修集,字君隐,多指教。”
他的嗓音低沉磁性,和这张脸一般动人心魄。
这一番自荐的话虽是说给公孙尉的,可是他那眼神却有意无意扫过抿着薄唇的元迟瑾。
侵略的眼神把元迟瑾看得心底一阵缩让,但又似被一双爪子死死地抓住般无处可躲。
这感觉,让他止不住想起幼时曾被黑狐吓哭之事。
公孙尉知晓他,昂首才得以与他对视说道:“七爷如今是这郾京人人皆知的大款,只不过今日大驾光临幕府,还送来拜帖是何意思?”
说着取出拜帖,不屑地丢回他身上。
狐修集没伸手去接,任由那金色的拜帖掉在地上,挑眉说:“这拜帖不是清楚写着,给元公子送礼来着。公孙大人今日这般拦着这又是为何?”
路过不少行人驻停了脚步朝他们看来,交头接耳地讨论着。
公孙尉冷笑一声,说:“老夫的徒儿用不着你这些奸商之人来送礼讨好。”
听闻徒儿二字,那双狐狸眼半眯少顷,眼中掠过意味不明的打量。
随后见他居然蹲下身去把脚边的拜帖拾起,扬了扬上头的灰尘改口说道:“竟不知元公子是先生的爱徒,实在冒昧,那我回头也给先生准备一份大礼送去府上。”
“不用了,黄鼠狼给鸡拜年,老夫瞧着你就没安好心。”公孙尉毅然回绝。
狐修集咧嘴一笑,稍微弯腰说:“先生莫生气,方才听陈少爷说,今年中了榜眼的元公子住在幕府背后那破宿舍里,似乎还为钱财小事起了闹,心里左右觉着心酸。从前在下可是元府的门生,受过恩就没有不还的道理,今日来还恩若被推辞的话,在下心里过意不去。”
公孙尉半信半疑睨着他,心里想着宿舍那事儿确实也有些难办,如果狐修集能掏钱把宿舍修一修,说不定还能让元迟瑾今夜就搬到自己家里头,不至于这般孤零零在外头挨饿挨冻。
狐修集看出公孙尉动容,很识趣地抓着机会朝身旁挪去半步,直接和元迟瑾对视上,眼底止不住的笑意看去开口说道:“这是给元公子的贺礼,祝贺公子高中。”
他身后的小护卫立刻上前,从怀里掏出一纸东西直接给元迟瑾手里塞去,又眼疾手快地避免碰到他,交接好后连连退开回到狐修集身旁。
公孙尉怪异朝他们投去目光,直到元迟瑾狐疑地打开手里的纸张后,顿时将两人惊住。
是地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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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或:“我是断袖。”
沈凭:“婉拒。”
赵或:“迟了。”
易燃易爆炸嘴硬攻vs试图冷静钓系嘴毒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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