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银杏》刘尔珊

32、第三十二章：北平旧识

　　永乐四年冬月，慧娘染了风寒一病不起。两个月内请遍了江南的名医诊治，却一直未见起色。原以为过了正月，等开了春能有所好转。岂知天不遂人愿，慧娘的病情一日重似一日，渐渐地每日里慧娘喝的药比吃的饭还多了。
　　自从慧娘一病不起，严府的事务都落到了巧玉和幽琳的肩上。巧玉精明能干，总能面面俱到地处理周全。半个月下来，幽琳主动放权，自己从旁辅助。倒是难为了这个才过及笄之年的孩子，每日起早贪黑地处理着层出不穷的家事，还要上心母亲的病情。不到四个月的光景，巧玉消瘦了许多，也再没能腾出空闲去庵里看望师父。
　　慧娘虽然病着，可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了。心里自然是疼惜的不行，只可惜自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日子久了只好接受。
　　母女俩不见面的时候，都想着对方，惦念着对方，偶尔还会偷偷地掉几滴眼泪。可一见了面就都高高兴兴地嘘寒问暖，丝毫不愿意让对方看出自己的担忧。
　　日子这么拖到了永乐五年三月，慧娘吃了从应天府请来的名医于大夫开的方子后病情有了些好转，不再整夜地咳喘。一家人稍稍放下了些悬着的心。
　　三月初十，才过了卯时巧玉就醒了，躺在床上想着心事。‘母亲的药再有四日就该吃完了，今日就该再派人上应天府去请于大夫了。母亲太苦了，虽然她从未提起可她一定是惦着父亲的。’想到父亲，巧玉的心里又多了些担忧。已经十年了！她们只知道父亲在靖难之后被封为黔国公，远驻云南，后来就再没了父亲的音讯。
　　才吃过早饭，巧玉去幽琳房里寻了她，准备一起去后堂处理事务，巧玉的贴身丫环福春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恭敬地给两位小姐行礼后，笑着说，“回两位小姐，门房的小厮传进话来，大门上来了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想求见大小姐，他说和大小姐是在北平的旧相识。”
　　巧玉被弄糊涂了，心里想着，‘奇怪了！我哪里认识什么鹤发童颜的老者，还是旧相识？’
　　幽琳见巧玉在沉思，试探地问，“会不会是在北平的时候认识姑妈的？可能那时候姐姐还小，没记住这位高人？”
　　“这倒是有可能！”巧玉笑了笑，“福春，你去告诉传话的小厮，先请老人家到偏厅稍候，我马上就来。”福春应声去前面了。巧玉转头对幽琳说，“妹妹，你先去后堂。我去前面见见这位旧相识。”
　　“好的，姐姐！”幽琳带着自己的贴身丫环香兰先走了。
　　巧玉好奇地走向前厅。半路上遇到折回来迎自己的福春，两个人说说笑笑地一路过去。
　　在偏厅等候的老者果真是鹤发童颜，头发、胡子、眉毛都白了，但脸上没有一条皱纹。长长的眉梢落在眼角，眉宇间有一种安详、和蔼的神态。老者的眼睛深邃、有神，宛如机警的鹰眼，令人过目不忘。
　　巧玉走进门，不经意地和老者对视，心里忽然生出些不安，旋即错开目光，走上前恭敬行礼，老者也笑着还礼。分宾主落座后，巧玉寒暄几句后才轻声问，“老人家如何称呼？巧玉愚笨，还请老人家明示。”
　　老者捋着自己的长髯，笑着回答，“小姐不记得老朽也是正常的，当年令堂身怀六甲时曾让老朽把脉。多年未见，令堂近来可好？”
　　巧玉欣喜地起身，再次行礼。“原来您就是‘老神仙’呀！”慧娘曾和巧玉提过这位大夫。
　　老神仙站起来，笑着还礼。“小姐多礼了！正是老朽！”
　　“母亲近来染了风寒，已经四个来月了，虽有些好转，可一直未痊愈。可否请老神仙为母亲诊治。”
　　“老朽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太好了！”巧玉吩咐门上的小厮先去给慧娘送信。巧玉陪着老神仙由福春引路去慧娘住的院落诊病。
　　慧娘已经吃了药。这会儿，正斜靠在罗汉床上看佛经。小厮在门边把雪竹唤出去说明了原委。雪竹是认识老神仙的，欣喜地快步迎出去门，正看见巧玉陪着老神仙走进院子，雪竹激动地双膝跪地，带着哭腔说，“老神仙，您来了就好了！您快给我家小姐诊治吧！”
　　老神仙笑着俯身虚扶起雪竹，和缓地说，“姑娘言重了！带我去见夫人吧！”
　　雪竹擦了眼泪，引着老神仙进了屋。慧娘见到老神仙，眼中泛起泪花。“老神仙，请见谅！我不便给您行礼。”慧娘抱歉地说，“一晃已经十年了，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
　　“夫人不必多礼！老朽算到您身体有恙就赶来了，可否让老朽替夫人把脉？”慧娘感激地点点头，由雪竹伺候着请老神仙把脉。
　　屋里的人都紧张地屏住呼吸。老神仙微闭双目号脉，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过了整整半盏茶的功夫才收回手，笑着对慧娘说，“夫人要放宽心，病自然就好了。我去开方子。”
　　“有劳了！”慧娘笑着谢过。
　　老神仙快步走到院子，巧玉和福春跟着出来。老神仙压低声音说，“小姐，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巧玉心里一紧，回答道，“请老神仙随我来。”说着引着老神仙去了前厅旁的小书房里。留下福春守门，巧玉推开门，把老神仙请了进去。
　　落座后，巧玉小心地问，“老神仙，母亲的病到底如何？老神仙有何良方？”
　　老神仙脸上有了惋惜的神情，“夫人的病是因为常年的相思郁结于心，伤了肺气，所以此次偶感风寒后才会病的如此重，此其一。早年的余毒未散，时间久了耗费了肝肾的真气，此其二。我开一副安神的方子，给夫人吃了可以睡个好觉，”老神仙说到这里停下来思忖片刻，轻声说，“只怕夫人拖不过四月了……”
　　巧玉听完老神仙的话，赶紧用手帕使劲捂住嘴，可露在外面的双眼已经红了。巧玉深吸了几口气才把泪水压制住，站起身对着老神仙深施一礼，“巧玉多谢老神仙明示！”
　　老神仙坐到书案前开药方，巧玉立在旁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心里又仔细地回味了一遍老神仙的话，忽然发现了问题不自知地皱紧眉头。等老神仙开完药方，巧玉盯着老神仙着急地问，“老神仙，您说我母亲早年的余毒未散，是指什么？”
　　老神仙叹口气，幽幽地回答，“这要问一问令尊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