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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风起 ...

  •   艾丝特的行动很快,瑟尔到达特别行动营的新驻地当天,军务总部秘密颁布了基于《瑟拉斐军法典》制订的《特别行动部队建立及日常行动守则》,无论是从篇幅还是内容来看,该守则都不像是短短几天内制订出来的,彬克从弗莱克手里接过厚达134页的复印件时,不由得得意地咧开了嘴:“制订时间是17日,核定批准日期是2月19日——这下神学院那帮老家伙肯定气得要发疯了!”

      “谁让我们的宪法规定一件事不需要两部法律呢?”瑟尔在众人背后开口,伸手敲了敲敞开的胡桃木门,他的衣着整洁笔挺,神色却严肃而疲倦,“那些奸商3月份就会派人过来勘察矿脉,神学院那帮老家伙肯定会想办法破坏我们的联盟,威斯特准将叮嘱我,一定要确保你们不会做出授人于柄的事。明白吗?”

      “是,瑟尔长官!”和众人一起挺直身体行礼后,彬克殷勤地为瑟尔倒了一杯咖啡,“不过,我们都以为你会在帝都,和威斯特阁下一起对付那些老家伙呢——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瑟尔疲倦地抹了一把脸,将咖啡一饮而尽,“我在火车上看了一路,你们的战利品清单。除了那个怀表,还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吗?”

      彬克恍然大悟,和弗莱特对视了一眼:“截止昨天晚上7时,没有其他特别的发现,长官。今天新整理的清单还没传真过来。”

      “那么——”瑟尔环顾一周,没发现自己要找的人,“莱斯少校呢?关于解除瘴气压制装置那件事,我必须和她谈谈。”

      “她还呆在法师塔。”彬克抓起电话,“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立刻帮你联系她,顺便也可以让她把最新的清单带回来。”

      “不用了。”瑟尔摇了摇头,将咖啡杯放回桌上,“我立刻去法师塔。”

      就像进门时一样,他匆匆离开了。彬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大惑不解:“他怎么了?”

      没有人给他答案,众人一样目瞪口呆。

      “我敢肯定出了什么事,”彬克最后拍了拍脑袋,抓起电话,“我得给卡琳提个醒,别被那个家伙揪住把柄!”

      他的提醒是对的。卡琳放下电话就召集了所有部下,快手快脚地将这几天狂欢留下的痕迹清扫一空,但还是因为那些无处销毁的空啤酒瓶露出了马脚,被瑟尔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这只是一场小小的胜利,中校。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卡森第三大街的小酒馆吗?”

      卡琳低下头,满脸谦恭和忏悔地打着腹稿,但瑟尔并没有听她的检讨的打算:“禁闭3天,你的职务暂时由我来代理。”

      卡琳乖乖地进了临时设立的禁闭室,满腹迷惑。她觉得这并不像瑟尔的作风。她将自己自作战以来的行动仔细回想了一遍,确认问心无愧,就心安理得地在那张小单人床上裹着崭新的毛毯蒙头大睡了。

      卡琳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闭上眼睛时天色尚早,睁开眼睛时室内已经昏暗一片,一个颀长人影站在窗前,卡琳本能地在指尖积聚起一个闪电,随即哑然失笑——男人已经转过脸来,那是瑟尔。

      他的声音比之前更疲倦沙哑:“你醒了,莱斯?”

      卡琳坐了起来。“我想你该不会是来给我盖被子的吧,瑟尔长官?”她说,“出了什么事,让你非得用这种方式见我?那帮小子哗变了?”

      “他们什么事也没有,还在老老实实地翻砂子。”瑟尔深吸了一口气,“告诉我,特别行动营中血液瘴气浓度最高是多少?”

      卡琳怔住了,她想了想:“8%左右。”

      “在解除管制后?”

      “那个时候没有记录。”

      “有人猝死吗?”

      “没有,长官。”卡琳摊了摊手,神色坦然,“战斗记录可没法作假,我也没法让死人复活。”

      瑟尔松了一口气。“我在火车上接到了埃里安的紧急联络,卡森的特别行动预备营里有3人在解除管制之后异能测试达到B级上,但血液瘴气浓度超过10%,”他神色肃然,“2人当场死亡,另外1人发生了异变。”

      “异变?”

      瑟尔从怀里掏出一张小纸片递给她:“这是我从传真上打印下来的。”卡琳看了一眼,那上面古怪纠结的一团血肉让她想起了法师试验失败时的那些试验品。她将那张小纸片还给瑟尔,叹了口气:“埃里安没事吧?她肯定很不好受。”

      “她没事。”瑟尔的关注点显然和她不同,“但猝死和异变的原因目前都不明,所以——”

      “所以?”

      “暂时取消下一步行动,全员严禁解除管制。”

      卡琳抬起眼睛,朝瑟尔笑了笑:“这是威斯特长官的命令?”

      “不,”瑟尔的目光逼视卡琳,“是特别行动部队随军神官的命令——有区别吗?”

      卡琳不动声色地站起身,那个刚刚消散的闪电术重新积聚:“在作战方面,特别行动部队只听从作战指挥官的命令。”

      “陛下很快就会派亲信大臣前来视察,他们会仔仔细细没有一丝遗漏,”瑟尔声音低沉威严,“如果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的话,你以为特别行动部队还能继续存在吗?”

      “如果我照你的话做,特别行动部队更没法存在了,长官。”卡琳针锋相对,“这里是最前线,我们周围除了索德尔人和蛮族以外什么都没有!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就要按计划派出小队进行矿脉勘探,而我现在告诉他们,不准用最有用的武器?这只会害了他们!”

      “可以取消任务。”

      “那我们拿什么来应付那帮吸血鬼和奸商?两手空空?”

      “神学院可以给你们证明,你们的状态暂时不宜出战。”

      卡琳怔住了,在下一刻,她恍然大悟似地笑了起来,嘲讽的笑声让瑟尔几乎恼火起来:“你笑什么?”

      “埃里安的一切试验都要神学院的人签字盖章,她应该是第一时间告诉了你,但威斯特长官却不知道这件事,”卡琳停下笑声, “或许,是现在才知道——在你以为你已经把我摆平的现在。说吧,”她神色冷淡,仿佛漫不经心,“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在最后一节比赛才给对方一拳的家伙,神学院应该没那么精明。”

      “我想你想你应该听说过威斯特公爵,”瑟尔惊讶地看到卡琳的神色蓦然警觉起来,仿佛一头发现敌人的黑豹,房间里的压力似乎陡然增大,瑟尔继续说下去,让自己的语气尽力轻松,“父亲替女儿收拾烂摊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卡琳沉默了一会儿,黑眼睛幽深如深潭。

      “你不了解情况,莱斯少校。艾丝特表妹表面上赢得了胜利,但她在前线呆得太久了,对那帮老家伙的把戏有点生疏。她以为拉拢了陛下和那帮奸商就足够了,可却忘了其他两个行省可都是神学院的天下,只要一点漏洞,那帮家伙就会一拥而上,把她打倒在地,永世不得翻身。可如果这些矿脉是威斯特家的私产,那就没人能说三道四——”

      卡琳打断了他的话:“那我能得到什么?”

      “陛下许诺,艾丝特表妹很快就会升为少将,作为特别行动旅的旅长,但也只是个少将而已,就算她再怎么扩大编制,你最多也只能是个中校——卡森军团有几千中校,还不算预备役!威斯特家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就算是将军也不会小看威斯特家的人。威斯特公爵特别让我转告你,他会给你卡琳•莱斯该得的一切。”

      卡琳怔了怔,再次放声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嘲讽:“哈哈,哈哈!”她停了一会儿才止住笑声,看了看不知所措的瑟尔:“我当然是卡琳•莱斯,长官,以前是,以后也是。不过我可不想当威斯特的狗。其实我有一句话一直想要转告威斯特公爵,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现在只能告诉你了,长官。”她恶狠狠地指了指紧闭的房门内外,“现在,这里是我的地盘,不是帝都了!”

      瑟尔目瞪口呆,他第一次遇到如此对威斯特公爵无礼的人。“你——”

      “卫兵!”卡琳不再理会他,提高了声音,很快一张年轻快活的脸从门口的小窗户露了出来,那是特别行动营的主任参谋德尔克斯,“两位长官,什么事?”

      “瑟尔长官想在这里替我清醒一会儿,好让我出去布置明天的作战任务。”

      德尔克斯笑嘻嘻地打开了牢门,做了个绅士的手势:“少校。”

      “好好款待我们的随军神官,一日三餐不准怠慢。”

      “是,我会亲自送过来。”德尔克斯看也不看瑟尔一眼,朝卡琳敬了个军礼,和她一起锁上门,离开了。

      瑟尔脸色灰白地坐在单人床上,他觉得自己并没有任何错误,但也知道艾丝特绝不会原谅他。

      和瑟尔想象的保守措施不同,卡琳离开禁闭室之后立刻召集了所有尉级以上军官,将埃里安实验中发生的情况原原本本地通告了一遍。“我不想在我们自己出了那种事之后,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废话,”她干脆利落地说,“任务必须进行,如果要求不解除管制,那就是送死;但如果有人担心出现意外,可以申请留下——这没什么可耻的,我不管那帮老爷们怎么嚷嚷,自己的命该由自己决定,好了,现在就开始,你们有谁打算留下?”

      德尔克斯笑了笑:“这里血液瘴气浓度最高的是你,长官。你打算怎么办?”

      “我在法师塔照样能活,”卡琳耸了耸肩,“再说,如果倒霉的话,这种死法也挺利落的,不惹人讨厌。如果我万一变成了怪物——”

      “我会替你补一枪的,长官。”德尔克斯殷勤地朝她微笑,“你昨天赢了我整整五百块,但愿奥丁给我这个报仇的机会。”

      卡琳不动声色:“如果是相反呢?”

      第一连连长沃尔克大声嚷起来:“那就奥丁保佑,我再也不用还德尔这小子的钱啦!”

      众人一起哄堂大笑,声音散漫快活。“好吧,”卡琳在最后收敛了笑容,“那么,作战计划暂时不变,明天下午13时准时出发,如果有特别情况发生,我相信你们都会知道该怎么办。散会!”

      她特别让情报参谋沙托尔留了下来。“注意帝都和指挥所的联络,上尉。”卡琳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也注意一下营里的情况,哪里都会有脑袋不清醒的家伙。”

      “您想得太多了,长官。”沙托尔嗤笑一声,“如果真有糊涂虫以为投靠威斯特公爵就能有好日子过的话,我会好好打赢他的。明摆着,威斯特公爵比威斯特长官还不可靠!”

      卡琳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你认为威斯特长官也不可靠,上尉?是她把你从特别医院放出来的。”

      “她能把我放出来,就也能关进去。”沙托尔耸了耸肩,“我不在乎——其他人也和我一样不在乎。自从上一个长官把我哄进那个鬼地方,我就知道这世上没人可信了。威斯特长官比他们都好,可和我们这样的人根本不是一路人,是不是,长官?”

      “这不重要。”卡琳沉默了一会儿,“重要的是现在没有比她更好的人选了。”

      “有,但不是现在。”

      卡琳看了他一样,两个人都沉默了。“未来的事没人说得准,”卡琳低声说,“重要的是现在。”

      “是啊,重要的是现在,我们除了跟着你以外无路可走,也无路可退,长官。”沙托尔朝卡琳行了个军礼,告辞了。

      卡琳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离开,表面上镇定,心里却茫然一片。她不太习惯这样站在人前,鼓动人去死,让别人为自己卖命,总觉得这是只有那帮老爷才会干的蠢事,但事到临头,她却发现自己也能和那帮家伙干得差不多。卡琳拿不准这变化是好是坏,但她心底隐隐明了,如果真的想要“不当威斯特的狗”,除了这条路以外,她也一样无路可走了。

      2月27日,特别行动营第一连在离法师塔40公里外的地方发现了一个离地表很近的小金矿,紧接着,就像开启了奥丁的宝库似的,一个个矿脉在地图上标注的地方显现出来,同时瑟拉斐人的蹊跷行动也很快被盟友发觉,他们同样不甘落后地在卡森沼泽里开始寻宝,两方无可避免地发生了某些不愉快的冲突,按照艾丝特的指示,卡琳特别克制了手下的反击。

      当财务部秘书长和莫拉德尔及卡森行省议员们的代表团来到最前线,他们在赞叹了特别行动营的斐然成绩的同时,也发现这点致命的隐患:和盟友相比,特别行动部队的武力弱小得令人吃惊。在艾丝特私下签订的一系列矿产开发许可书面前,议员们的行动效率高得惊人,5月初,卡森及莫拉德尔行省颁布了《特别医院管理补充条例》,将行省内所有的渎神者都强行加入了特别行动部队预备役,尽管其中只有30%—50%是适合服役的无残疾的青壮年。

      艾丝特欣然收下了这份大礼,将自己的特别行动旅一口气实际扩编到一个师。她将那些无法服役的老弱残障人士全部编为工兵,只执行后勤及日常方面的任务,这些人的回报比她预想得更多,他们建造房屋,修整街道,仅仅花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把荒僻的法师塔改造成了一座小城镇。

      “我本来只想从军务省那里骗点钱来养活他们。”奥丁历781年12月,当艾丝特踏入新落成的特别行动部队的军人俱乐部时直言不讳地对卡琳感叹,“但他们却不断给我惊喜。这次回帝都,我一定要让那帮老家伙承认他们的现役军人身份,给他们应得的待遇。告诉我,莱斯少校,”她朝卡琳温和地笑了笑——自从卡琳将瑟尔那件事原原本本转告艾丝特后,她似乎就打消了对卡琳的戒心,把她引为心腹,“你觉得你和你的部下还需要什么?”

      彬克看了卡琳一眼,卡琳知道这是提醒她不要忘了他的忠告——“很多人觉得特别行动部队过得太好了,守着金子趾高气扬”。她又想了想:“我们听从您的决定,威斯特长官。我想,您总不会克扣我们的,对吧?”

      “雷尔肯定喜欢你这句话,”艾丝特笑着朝她举杯,“不过我必须给你们增加一些。一直以来,特别行动部队的最高军法官都由我兼任,但很快,你们就会有一个新的最高军法官了。安博•冯•林顿准将,她也会同时继承瑟尔的随军神官的职位——我上个月已经批准他的辞呈了。我想,你会和她合作愉快吧,中校?”

      “如您所愿。”卡琳随着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由于特别行动部队的管制条例,她在离开帝都后就没再和林顿联系,对方也仿佛暂时消失了似的毫无音讯,只能偶尔从艾丝特或弗莱特口中听到关于她的一言片语。

      她知道林顿在神学院的培训很顺利,得到了正神官资格,也知道林顿之后辗转各个行省的军法处实习,她觉得以林顿的PTSD,那些实习会很辛苦,也隐约听说过“冰山林顿小姐”之类的传言,但那些总让她觉得并不像她知道的那个林顿,那个晚上,陪她喝酒聊天的林顿。或许我们都变了很多,卡琳想。但无论她怎么想,都仍然想不出其他的林顿可能成为的样子。

      艾丝特离开的第二天,卡琳收到了林顿关于即将赴任的邮件。看得出来,准将小姐对军法条款相当熟悉,字句明快简洁,没有一点拖沓和歧义,卡琳盯着屏幕,第一次对对方生出一丝无可捉摸的感觉。

      按照军务省的通知,新任的军法官将在12月17日准时赴任。卡琳这一天照常先到各处视察一遍,现场将相关的要务处理完,才回办公室问为她处理“烦人的琐事”的副官:“我们的军法官还没来吗?”

      副官朝她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军法官阁下很早就来了,长官。她在30分钟之内办完了交接手续,然后就拿着文件到各处投诉的现场去视察了——和您的习惯一摸一样!”

      卡琳怔了怔,随即转身下楼。她记得之前发生的最严重的一件伤人案是在第一营宿舍。但她刚刚踏下一级楼梯,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这不是包庇,根据《特别行动部队守则》第七条,异能失控而误伤他人应该视情况而定,处以苦役三个月到三年的处罚,在处罚前对犯人要进行相关治疗。基于这一点,我签署了里尔上士的治疗申请书,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包庇杀人凶手!”一个粗暴的男声恼怒地嚷嚷着,接着是一团嘈杂的声音。卡琳快步下楼,但眼前的一切让卡琳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对走廊里的几个后勤军官和宪兵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新上任的军法官对楼梯上的她一无所觉,依旧沉静地平视揪住了自己军服的男人:“我知道你弟弟还躺在医院里,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们都不该违反法律。”

      “我的父亲是议员,”看到对方丝毫不为自己所动,男人失望之余冷笑起来,“我会把你包庇特别行动部队的情况转告他的!”他松开手,气冲冲地离开了。

      林顿并不理会他的威胁,轻轻抚平自己被扯皱了的军服,从后勤参谋手里接过文书:“下一件案子发生在哪里?”

      卡琳朝她笑了笑,走下楼梯:“那件案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新任的军法官,似乎不怎么懂得与人相处。那小子是我们大股东的亲戚,你这么说话,没问题吗?”

      林顿转过脸,蓝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消失无踪:“我对其他人也是一样。而且,无论我说什么,只要没达到他的目的,他都不可能会满意。”

      “观察力还好。”卡琳仿佛评估似的打量着林顿,“条款也很熟。”她从后勤参谋手里接过文件,“1,2,3——现在是10:00整,处理得很快,工作效率还不坏,长官。”

      “这些案情都很简单。”林顿不理会她的恭维,直言不讳,“之所以拖延都是因为和议员等诸如此类的人物有牵连——我想,这就是我成为这里的军法官的原因,对吧?”

      “算是其中一个吧。”卡琳耸了耸肩,将手里的文件递给后勤参谋,朝林顿立正行礼。“还有一个,”她注视着那双坦诚得一如往昔的蓝眼睛,不由自主地微笑了,“特别行动部队欢迎你归队,长官。”

      奥丁历781年12月17日,特别行动部队迎来了它的第二任军法官——安博•冯•林顿准将。和行事圆滑老练的艾丝特不同,准将小姐对法律条文相当执着,应用也相当娴熟。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在利用《特别行动部队守则》纠正了特别行动部队的某些弊病同时,也同样利用守则在某些地方有效地保护了特别行动部队,特别是在对付某些趾高气扬的家伙的时候,也因此赢得了特别行动部队的尊敬,但同样的,几乎所有人都对这样的准将小姐敬而远之——有谁能对着一部会走路的法典觉得亲切呢?

      林顿对这种情况安之若素。“这样最好,”她向卡琳解释,“我只能这样与人相处。如果太近了,”她盯住了自己的手,“我还是会,会有那种感觉,中校。我现在已经是正神官了,圣光术能级可以达到A级,那对你们来说,可以瞬间致命。”

      卡琳突然觉得自己杯里的啤酒很难喝。她站起身,越过桌子,来到林顿面前:“对我也是一样吗,长官?也是那种感觉?”

      林顿朝她笑了笑。“你知道我之前说过不讨厌你,但谁也不保证——”

      她的话没能说完,卡琳俯下身,把她整个拥进怀里:“这样,也是那种感觉吗?”

      林顿的脸色顿时发白。“放开,放开,中校,我会——”

      “要么你杀了我,要么你自己控制住自己。”

      林顿的手臂收紧了,卡琳可以感觉到她屏紧了呼吸,手指几乎嵌进了自己肌肤。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放松下来,带着恼火将卡琳推开:“我不知道你现在会变得这么鲁莽,中校,我刚刚差点要了你的命!”

      “但你不讨厌,不是吗?”卡琳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我也不知道你的情况居然会变得严重——出了什么事,安博?”

      “没什么,”林顿不易察觉地深呼吸了一下,“只是我在法师塔的事,被其他人知道了。”

      卡琳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是谁?”

      “不是这里的人。”林顿脸色苍白,却极力朝她绽开一个微笑,“那些资料,一部分留在埃里安那里,一部分被直接送到了神学院,那里面恰好有伊斯的日记——我没想到她会写日记。”

      卡琳默然。她能想象得到之后发生的情况,总有那么一些人喜欢利用某些传闻加工出三流小说然后广为传播。“你不该再来前线。”她低声说,“不该再和我们这些人有牵扯,他们会说得更难听的。”

      林顿安静地看着她;“威斯特少将不能长期兼任军法官,目前除了我,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但是——”卡琳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无言以对,也没法抬起眼睛去和那双蓝眼睛对视。

      林顿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她是林顿元帅的孙女,是特别行动部队中许多人曾经的长官,又是神学院里出色的学生,只要她是军法官,神学院和那帮议员们就没法光明正大地跳出来嚷嚷着修改《特别行动部队守则》。

      但她同样也不适合,另一个声音在她心底低声说,她还是那么天真,那么只会为别人打算,她会为了给自己的部下一个公正而毫不罢休,绝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将他们舍弃——你或者就是为了这一点才希望她成为军法官,她盯着林顿苍白的脸想,但你和你的部下,会把她彻底榨干耗尽。

      “长官,”卡琳清了清喉咙,“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假设,有一天,我们,我是说特别行动部队,嗯,如果陛下,或者军务省,或者林顿元帅,下令处置我们的话,你会怎么办?”

      “你们打算叛国吗?还是打算做什么罪无可赦的事?”

      “如果我们没犯错,但他们觉得我们有威胁的话怎么办?”卡琳的黑眼睛毫不回避地看着林顿,“你会签署判决书吗?”

      “我无法确定。”林顿同样直视着她,蓝眼睛里清澈坦然,“但我向你保证,无论我下什么样的判决书,我都会给你们公正,少校。”

      “如果是威斯特少将呢?”

      “我相信威斯特少将。但如果是她的话,我一样保证,会给你们公正。”林顿朝她微笑起来,“我知道,你在一年前,就是因为这个才向威斯特少将建议我来做你们的军法官的,对吧,中校?我向你保证,如果真的发生那些我们担心的事,我会尽力符合你的期望,当然,你也要符合我的期望才行。”

      卡琳再一次无言以对。“你这样两边不讨好,”她涩然回答,“会被两边一起抛弃的,长官。”

      “我的很多判决都没人赞同感谢,”林顿淡淡地说,“但我很庆幸,没人怀疑我不够公正,这样就足够了,中校。我的能力不足,只能达到这一点。”

      卡琳猛然伸手,将林顿再一次拥进怀里。这一次两个人都适应得很快,林顿很快平静了下来。“你该不是在同情我吧?”她半开玩笑地对卡琳说,“中校?”

      “我没那么多同情心。即使有,到了现在也一点不剩了,你是知道的,长官,不是吗?”卡琳耸了耸肩,双臂稍微松了一点儿,“我只是想知道,安博,你会,你会后悔吗?”

      “我记得你问过这个问题。”林顿朝她微笑,声音平静坚定,“我也回答过,以前,现在,以后,无论问多少遍,我的回答都是一样:无论再重来多少次,那些,那些事,我都还会那么做,也都绝不后悔。”

      但是,卡琳沉默地想,没法把自己的回答说出口,我现在后悔了啊,长官,为我对你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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