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风上走》是飒飒

12、没有缺失的爱

　　落子烟在家里睡了好几天，这是落子烟的休息和重启的时间。或者说，做出改变的落子烟需要时间和精力，去消化那些无形中已经形成的变化和性格。

　　没有联系邱邱以及其他人，手机里不断的消息通知提醒显得格外吵闹，蓝禾桉直接帮落子烟给关机了，蓝禾桉知道，现在的落子烟不适合看到任何的消息。

　　在外界看来，落子烟是处于失联状态的，目前只有蓝禾桉知道落子烟的状态。

　　似乎又回到了两年前的场景，同样的空间，似曾相识的氛围。

　　蓝禾桉搬着小板凳坐在落子烟的不远处，静静的看着从书桌上拿起的书，静静的读着棋笔下刻画的生动世界。

　　如今，蓝禾桉又多了一件事情，画着月牙男孩的插画，又想出新的主意，想以落子烟为原型，编织一个小女孩儿追梦的故事。

　　用手中的画笔将故事画出，争取努努力，赶上落子烟的进度，和棋的复出之作一起出现在大众的视线。

　　这是蓝禾桉对落子烟的的鼓励，也是送给落子烟的第一份心动。

　　落子烟躺在床上时，是侧卧的，那是落子烟喜欢的睡觉姿势，落子烟觉得那样的睡觉姿势是最舒适的。

　　因为是背对着蓝禾桉的，落子烟是看不到蓝禾桉的举动的，所以落子烟总会询问蓝禾桉在不在，也会时不时的问蓝禾桉在干什么。

　　“禾桉，你在嘛？”

　　“烟儿，我在的。”

　　“禾桉，你在嘛？你有事情做嘛？”

　　“烟儿，我在的，我有事情做的。”

　　“禾桉，你在嘛？你在做什么？”

　　“烟儿，我在的，我在看书。”

　　“禾桉，你在嘛？你在看什么书？”

　　“烟儿，我在的，我在看你写的书。”

　　“哦。”

　　和鱼儿一样，落子烟似乎也只有着七秒钟的记忆。对于同一个问题，落子烟可以问很多遍，很多遍，落子烟问不腻。

　　是在一开始问的时候就不知道答案，是真的记忆力不好在得到回答后记不住答案，还是，只是想知道身旁是否还有人在，还是，只是想有个人陪自己说说话，哪怕是没有什么营养价值的话也行。

　　落子烟会有答案的，落子烟自己会找到答案的。不管是所问问题的答案，还是其它事情的答案。

　　而蓝禾桉，会很乖巧的回答，在听到落子烟的每一次询问，都会回答，配合落子烟所说的每一次话语，就算每次都会是同样的问题，就算回答的会是同样的答案。

　　蓝禾桉不厌其烦，在落子烟身上，蓝禾桉似乎有着用不完的耐心和温柔，可以包容和爱护与落子烟有关的一切。

　　想要弥补落子烟缺失的东西，落子烟成为棋之后，丢失掉的东西，落子烟该有的天真，落子烟该有的笑容，落子烟该得到的美好，落子烟还得到的爱，蓝禾桉想一一都弥补上，一一都将它们维护、呵护起来。

　　门铃声的响起，在安静的房间里就如同流星一般的划过，这个时候许愿，神明会不会大发慈悲的帮忙实现愿望呢？

　　“烟儿，猜猜是谁？”

　　蓝禾桉先开口抛出问题，是调皮的语气，是知道答案的心情，是想知道答案的心情。

　　“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想面对而说不知道，落子烟是有答案的。

　　“那我换个问题，你最希望是谁？”

　　柔和下来，蓝禾桉换了个角度，但是得到的答案是不会有所改变的。

　　这次回答需要思考的时间似乎过于长了，落子烟在脑子里想了很久，久久的没有给出答案。

　　蓝禾桉有点欣慰，落子烟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快速的给出那样谁都不会相信的答案，这骗落子烟自己都是骗不过去的。

　　“我想是她。”

　　思考出的答案是她，还是希望是出现在门口的那个人是她，落子烟给出的答案模棱两可。

　　答案的说出，落子烟也改变了侧卧背对着蓝禾桉的姿势，而选择直视蓝禾桉的眼睛，这是落子烟认真回答的表示。

　　落子烟回答中的她指的会是谁，与蓝禾桉想听到的答案是否一致，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便可见分晓，蓝禾桉并不期待。

　　门铃声不断的响起，有点急促的频率，破坏了这个房间里暂时定格的画面。

　　蓝禾桉笑着起身去开门，落子烟没动，就那样看着蓝禾桉的背影，看着他慢慢拉开和自己的距离，直到消失在视线中。

　　“开个门怎么这么墨迹？小桉呀，烟儿怎么样了到底？”

　　那是一个成熟女性的声音，却也可以听出沙哑，是血浓于水的关心，是内心深处的真切挂念，那是落子烟妈妈的声音。这次的出现，是一个母亲想知道女儿近况的来访。

　　电视和网络已经看不到棋的动向，以前那些关于棋的消息，就像石沉大海般不知所踪，是想知道女儿真真切切生活和工作的一位普通女性，是在接到蓝禾桉电话，具体情况都没问就放下一切事情，不远千里的飞奔而来的一位母亲。

　　成袖头发有点乱，是被风吹的，也没来得及打理，直接去到落子烟的房间，推开门的前一秒，手停住了，看向跟在后面的蓝禾桉。

　　“她怎么样了？”

　　声音很小声，动作也是很轻很轻，成袖是怕落子烟知道问她的近况，还是怕打扰到自己孩子的休息。

　　不论如何，在蓝禾桉看来，这是一个大大咧咧，却唯独在对待自己女儿时，满是小心翼翼的母亲，蓝禾桉知道，落子烟和别人不一样，成袖也知道，烟儿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阿姨，没事，要相信烟儿，她会挺过来的，她是需要您的。”

　　蓝禾桉用着孩子们对母亲们惯用的伎俩，报喜不报忧，但是成袖知道，但凡小桉做到打电话的那一步了，事情就没表面上那么简单了。

　　但是又能说些什么呢，又能做些什么呢，有些难以抵抗的感受，只能烟儿自己慢慢忍受，慢慢消化，外力是帮不了的。

　　成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打开那扇门，那个阻碍见自己女儿的屏障不再是屏障，只是可以剔除的装饰。

　　映入眼帘的是躺在床上的落子烟，那是一张有点惨白的脸，头发乱糟糟的落子烟。是与原本的落子烟模样截然相反的陌生模样，是生活不能自理、精神状态不清醒的落子烟，是那两年里的落子烟模样，

　　“妈妈，你来了。”

　　落子烟给成袖露出了一个笑容，那是张好看的笑脸，是让成袖心上像扎刀般疼的笑脸，但也是落子烟表示自己很好的笑容。

　　走到床前，成袖动作很轻很轻的坐到床边，看着落子烟，就那样看着落子烟，眼里是心疼，也有着骄傲。

　　蓝禾桉在门外看到这样的场景，选择了没有打扰，将门悄悄的关好，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了小女孩儿追梦的画画。

　　这个画取名为烟。梦想像烟一样，缥缈无形，却又实实的存在于这个世界，就像有些感情一样，言语无法述说，手无法抓住，却是透过心脏存在的感受。

　　“烟儿，你自上学的时候，写作就比别的孩子出色，你的文章总被老师当做范文念，那时候我就和你爸爸偷偷的想啊，我们家这是要出一个作家了啊，那可不得了哦，我和你爸爸可高兴了，你知道嘛？”

　　成袖边说边笑，那是一种很满足，很骄傲的笑，落子烟看在心里，原来我是爸妈的骄傲。

　　“后来看到你为了写稿写到昼夜颠倒，黑夜不分，吃饭睡觉没有规划，我和你爸爸就有点担心了，你找到喜欢做的事是好事，值得高兴，但是这种可能会把身体弄垮的代价，是不是真得指的呢？我和你爸爸也讨论过这个事情，但是我们都相信你，相信你可以自己处理好的，相信你会在写作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好的。”

　　停顿了，停下来了，房间里没有了声音，好安静，但是这种安静并不可怕，这是一个母亲的自白，是说给落子烟听的，也是成袖说给自己听的。

　　“再后来，你是真的做到了，你没有辜负自己的那些努力，你没有辜负你自己，在电视剧前听到得奖名字是你的那一刻，是我女儿得奖的那一刻，你爸爸都哭了，我也是泣不成声，你知道嘛烟儿，你拿奖时的表情，是你最美的表情，我们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世界上的任何都比不了我女儿的努力和开心。”

　　“可是，可是，结果呢，超出了我们能解决范围的事情铺天盖地，接踵而至，烟儿你也变了，你变得不再爱笑，变得不再爱说话，变得喜欢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你变得我和你爸爸都不认识了，你让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又能怎么办，我们知道，你自己决定事情，你会有你自己的想法，我们也尊重你，但是看到你不得不放弃你自己喜欢的，那种痛苦、无奈、无助，我和你爸爸真的很心疼，却什么也做不了，我们很自责，我们是不是应该阻止你走上这条路，你爸爸很后悔，不应该鼓励你写自己的东西，我们一直都在想，你变成这样，是不是我们一手造成的。”

　　落子烟眼睛红红的，眼泪不停的顺着脸颊流下，枕头被打湿，那是落子烟第一次听妈妈讲关于自己写作的事，也是第一次知道父母对自己写作的态度和感受，原来在自己痛苦的时候，他们也跟着我一样痛苦。

　　“不是的，不是的，妈妈，这不是你和爸爸的错，我变成这样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会为自己的决定负责，我也有能力为我的事情负责，这和你们没有关系，你们只要像先那样，继续支持我，继续相信我就好了，你们要相信，一切都会好的，我现在不是在一步一步的变好嘛？”

　　抢先一步的打断成袖的话语，落子烟不想再听下去了，不想成袖将自责的话语继续讲下去，落子烟知道，自责会像种子一样，扎进心里，生根发芽，最后会永远留存在心里，没有拔出的那一日。

　　“是的，是的，我们烟儿是在一步一步的变好，妈妈和爸爸都相信，烟儿，爸爸妈妈希望的从来不是你功成名就，如果烟儿能是一直开心快乐的烟儿，我和你爸爸倒希望拿奖的从来都不是你，就算你的作品没有那么多人看到，你一直都是那个喜欢写作，自由快乐的落子烟，我们就知足。”

　　看到依旧坚强模样，反而来安慰自己的落子烟，成袖突然发觉，女儿变了，变得没有那么脆弱了，是可以自己处理一些事情，是可以自己担起一些责任的了。

　　是啊，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经历的多了，被打磨的多了，是会快速成长起来的，成袖意识到这一点，可试问，天底下哪一个母亲希望看到自己的女儿是以这样拔苗助长的错误方式成长起来的呢。

　　心痛是成长随之附带出的代价，有着吞噬内心一切负面情绪的副作用。

　　这条路是落子烟自己选的，是她落子烟应该承担的，也是棋必须要承受的。

　　成袖和蓝禾桉本是不必踏入这条路之人，却也义无反顾的选择陪落子烟走下去，他们也是会被利剑伤害到的无辜之人，这条路上还会有多少无辜之人再会因各种直接间接的原因受到伤害，落子烟不知道。

　　落子烟也保证不了，目前的落子烟没有能力，护不了身边之人，能做的，只能是做好自己眼前该做的事，做好眼前自己能做的事。

　　棋的复出作品，蓝禾桉的插画，安安静静的完结，悄无声息的画毕，便好。

　　是造化弄人，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还是蓝禾桉第一次与落子烟的心思背道而驰，蓝禾桉不知道落子烟想见的那个人，其实是落子烟自己。

　　是那个满是伤痕，不愿再相信这个世界的落子烟，是那个终于鼓起勇气探出头看看这世界的落子烟，那是另一个将自己封闭着的落子烟。

　　想和另一个自己谈谈，说说想法，想让她更加的勇敢一点，想让她做自己最有利的后盾，自己保护自己，自己支撑自己，自己善待自己。

　　不要再因为任何而又选择放弃了自己，她落子烟这次是不会再在同一个地方栽两次跟头了。

　　轻易击垮落子烟的机会，不会再有了。

　　轻易让棋落幕的机会，更不会再有了。

　　棋局会重新开场，待棋子归位，好戏开幕，一切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