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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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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陈尔愣了下,脚步微顿,直到身后又喊了一声,她才回头,看见三五步开外的白央。
“我让他们先去了,”她堆起笑意,往前走,语气颇有些讨好,“你不喜欢人多,那就我们俩吃个饭,行不行?我大老远从朝城过来,就算只是旧同事,一起吃个饭也不为过吧。”
陈尔皱了皱眉,只深深看她一眼,没说话,转身扬手招来出租车,快步上车。
白央心口没由来地重重一跳,很快回神,追了两步:
“陈尔!”
后者没停,出租车扬长而去。
手机急速地响起来,她低头瞟了眼屏幕,压着性子接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不耐烦地大声说了几句什么,她脸上的笑意慢慢沉下去,攥紧手指,盯着远去的车辆,神色也渐渐染上愠恼。
随即转身开了车追上去。
正是下班高峰期,路上车辆川流不息,鸣笛声此起彼伏。
“因为患者心肺功能不良,所以术后应该加长呼吸机的使用时间,还要注意检测患者的动脉压,左房压,中心静脉压和心电图变化,避免血压波动,及时纠正心律紊乱和心功能不全,对吗路医生?”
实习生边看自己的笔记,边问。
“对,”路南越从窗外收回视线,继续写住院病历,随口道,“还要注意,术前有用钙离子阻滞剂或者β﹣受体阻滞剂的病人,术后要继续服用,来降低围手术期心肌梗死发生的这种危险性。术后进食即给与阿司匹林口服,防止形成吻合口血栓。”
男生听进去,认真点头。
路南越写完最后一页,看了眼手表,起身把白大褂脱下来挂在衣架上:“除了这些以外,就是要注意跟病人沟通日常护理,饮食作息,情绪波动,都有可能影响病情。”
“好的,我记住了,谢谢路医生。”
男生礼貌道谢,又瞥了眼桌上震动的手机,“那我先不打扰您了,路医生拜拜。”
路南越点头,然后面无表情地摁掉来电。
门外人“咚咚”叩门两声,大步进来,拖过他的椅子转了个方向,自顾自坐下来,把文件夹往桌上一丢,瞥了眼他的表情:
“上次推荐给你的心理医生,没有去?”
后者沉默不语。
“宜早不宜迟,她对你的控制欲已经到了一种偏激的地步,也已经严重影响到你们的生活了,我担心再这么下去,她精神绷不住,你俩总得有一个要出事。”
路南越单手抵着额头,闭了闭眼,语气嘲讽:“她不愿意去。”
“你总不能一辈子都找人24小时看着她,或者你有没有想过,陪伴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治疗方式。”
他骤然抬眼,蓦地嗤了声。
“那陈尔呢?你能一直瞒着她?你能每次都像今天这样第一时间赶过去?”
祝希媛被他看了一眼,于是适时闭嘴:“得得得,不说了,你的事情我不掺和。说正事,这什么胸心血管外科青年医师论坛,你不是不去了吗?我爸就盯上我了,非得拖着我过去,还得准备典型病例分析分享,我准备的资料都在这儿了,你帮我看看呗。”
“说好的五点半。”
路南越睨她一眼,把手表表盘对过去,不冷不热:
“祝小姐,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祝希媛撑着脑袋“嘿嘿”一笑:“女孩子总得有点迟到的特权,绅士对女士应该宽容些。”
路南越:“守时是基本的礼貌。”
“啧,路医生,你真的很古板,你老婆到底怎么看上你的?”
话音刚落,陈尔打电话过来,说路上堵车有点严重,可能要晚点才能过去。
“没关系,”路南越松了口气,语气温和,“你别着急,注意安全,快到了跟我说一声。”
电话挂断,祝希媛掐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学他:“守时是基本的礼貌。”
又换了语调模仿:“没关系,不着急,慢慢来呢。”
“路医生,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还这么双标呢?”
“十五分钟。”
路南越直接无视对方的嘲笑,重新拉了把椅子坐下来,打开资料,扬眼看她:
“你还要不要讨论?”
……
“你好?”
电话那头,混杂着跳脚谩骂和训斥声的背景音下,再次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重复“喂”了声:“这里是燕阳区派出所,请问是陈小姐吗?”
陈尔才慢慢地接了句:“你好。”
那边顿时顿时换了女孩子带着哭腔的音调:
“陈尔,陈尔我是白央。”
“出事故了,你过来一趟好不好?”
“我一个人来兴城出差,除了你,真的找不到别人帮忙了,求你了,就这一次。”
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暮色四合,温度就降了下来。
北方的冷风吹得人脸上生疼。
陈尔拢了拢大衣,才推门进去,迎面听见男人脸红脖子粗地扯着嗓子骂:“这他娘的不就活脱脱一神经病吗?啊?警察同志,你给评评理,路上堵车那能怪我吗是不是?”
“她搁后边儿使劲儿按喇叭,催命似的,我就是这暴脾气,被她催得实在耳朵疼,才忍不住开窗骂了她两句,这疯子倒好,骂不过我,还真就直接开车给我撞上来,这不纯纯有病吗你说说?”
白央张了张嘴,余光瞥到进门的身影,于是也没辩解,只默默低头又抽了张纸,轻轻拭去脸颊残留的血迹。
女民警动了动唇,终究还是有些不忍,面对还在吵吵嚷嚷的大男人,有点不耐烦地猛地一拍桌子:“吵什么吵?所以你就下车打人?”
男人瞪大眼睛,急眼了,控制不住扯着嗓子又吼起来:“谁打人了?她撞了我的车,我还不能下车理论?我就轻轻推了她一下,她自己摔绿化带里的,关我鸟事儿!”
……
此起彼伏的争执声和民警的警告训斥声交叠。
直到陈尔进去。
因为双方都有损失,伤情也并不严重,调解之下,最后达成和解。
从派出所出来,陈尔也没说话,白央倒是“噔噔噔”地紧随其后,连带着刚才受了伤的那点儿委屈劲儿也消散地差不多了,甚至有点笑嘻嘻地:
“谢谢你,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过来的。”
“你应该还没吃饭吧,我请客,一起去吃个饭,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你想吃什么?我今天——”
陈尔陡然停下来,只觉得疲惫,转过头,迎着冷风将人打断:“故意撞车,激怒对方,再动手闹进派出所,就是为了让我过来,所以有什么话,一次性说完。”
白央微微一怔,僵在原地,脸上的笑意也凝固住。
半晌,才扯了扯嘴角,似乎不可思议道:“你就这么看我?”
“如果没什么话说的话,我就先走了。”
“陈尔!”
她大步往前,猛地扬声,很快又沮丧下来,像是要哭了一样:“过去的真心真的就一点儿也不值得吗?”
“所以我今天过来了,”陈尔轻轻呼了口气,看着她,“但是这是最后一次。”
“为什么呀陈尔?我不明白,我没想怎么样,我就是喜欢你,想对你好一点,离你近一点,我们还像以前一样还是做最好的朋友,你想结婚就结婚,你想在兴城就在兴城,只要你愿意接受我对你的好就可以了呀,这不花费你什么。”
陈尔平日里对谁都是副温声细语好说话的样子,很少这么直直地盯着对方看,目光清明澄澈,却看得白央心里莫名地有些发虚,张了张嘴,语气也软了些:“陈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小南楼》准备签影视了是吗?”
只一句,白央便没了声音,神色尽褪。
陈尔猜对了。
初识时的赤诚是真的,后来日渐赠长的贪欲和野心也是真的。
没什么好说的,她转身抬脚。
“凭什么?”
身后白央没再追上来了,只不甘心地扬了声调:“明明也有我的功劳,你本来都不想写了,是我看中这个稿子,坚持要你写完,是我陪你熬通宵,帮你捋剧情,是我发出去让它面世,有了被看中的机会,是我加班加点做PPT做推广,去和对方公司谈签约。不是你一个人的成果。”
“既然这样光明磊落,为什么非得要我手里的原稿?”
白央咬牙切齿:“你刚到朝城的时候,是我帮的你。”
话音才落,手机又催命似的响起来。
她哽了下,很快扬扬下巴,便重新整理好情绪,恢复平素里冷静又温和的样子,长长地吸了口气:“您放心,我知道的。”
等挂了电话,才颓然地松下肩膀,看着离开的背影,颇有些崩溃地抹了抹眼角:
“你什么都有,又不缺这一个本来都已经要废弃的稿子,为什么就不能让让我?”
陈尔听见了。
但是没接话茬,也没停步子。
直到一口气走到转角处,又偷偷回头看了眼,见没有人再跟上来,才松了口气,刚才的冷淡镇静消失地无影无踪。
可转瞬间,心里又闪过一丝的怅然。
她从来重感情,对身边朋友的倚赖心很重,但成年之后,慢慢意识到更多的“阶段性陪伴”,很多人来到身边,从陌生到熟识,逐渐热烈,再到平淡,最后彻底消失在对方的人生轨迹里。
陈尔短暂地叹了口气,忽然一个激灵,想起来路南越还在等自己一起去外婆家。
于是一边小跑去路口打车,一边摸索手机。
而此同时,屏幕倏地亮起来。
她接起来,乍一抬头,就看见路边上路南越正站在车边,冲她招了招手。
等等,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脚步顿时慢了一大截儿,走到他跟前了,才试探着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说我散步经过,”路南越本来想示意她看看时间,又瞥见她这副表情,有点好笑,“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