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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师妹莅临 ...

  •   祝朗大早上被楚越拉起来锻炼,他生无可恋地扎马步,怀念着曾经可以待在屋子里面摸鱼的日子。他想起来以前有那种学跳舞的同学,听说他们都是一首情歌王为时长的平板支撑,当时他还表示嘲笑式同情,如今轮到他了,他可真是有苦说不出。他生无可恋地看着楚越银枪舞动,在演武场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游刃有余,他在这被赵桓看着静止不动蹲马步已经累的想死了,那个人看上去还精神的要命,祝朗想他若是在现世,估计也是那种即便冒雨也要打一天篮球、随时随地投篮防守的二臂。

      楚越每天都要练兵,或许是担心楚越的身份,洛季没有单独给楚越拨过什么人。听闻当年原身在南越大刀阔斧地改革,楚越身为武将没参与什么治理上的实务,但是对于突然壮大、来源五花八门的军队,他做出了及时的反应。他在军队内部进行了整体结构的改革,还对不同程度的兵马进行组织训练,他没什么架子,治军严明有脑子,在军中颇得人心,练出来的精锐算是以少胜多的传奇了。可惜贤王御驾亲征寄的太早,否则即便楚越一个人在前线带三千精兵抗齐,恐怕也不至于败北而归。
      看得出来洛季还是很欣赏楚越这种没什么政治头脑,但是很有能力本事的人,虽然暂时没有委以重任,但是让楚越负责练兵,练的还是蓟都内的精兵,还是颇具厚望的,对比下来,洛季对于祝朗这种怎么看怎么八百个心眼子的沉默分子就显然警惕很多,根本不让他接触什么核心机密,当然祝朗也不感兴趣。

      最让祝朗不满的就是,楚越每次都会提前半个时辰到演武场练枪,非要把自己也带上,他就只能在进行非人哉的体能训练同时,眼睁睁看着围观自己的人越来越多。

      楚越是故意的吧,祝朗看着甚至已经习以为常的士兵们,默默翻了个白眼。

      楚越练兵的计划和推行都是很透明的,简直坦坦荡荡,洛季开始还会过来看看,后来干脆不来了,祝朗不禁感慨,这可真是傻人有傻福。

      祝朗的时间到了,他扶着赵桓颤颤巍巍站起来,准备缓一会儿就赶紧回去再睡一觉,楚越凑过来道:“你咋这么弱,这都好几天了还抖成这样?”

      祝朗摆摆手,道:“你厉害你厉害,我溜了,下辈子再见。”

      楚越拎着他的领子回来,道:“你又要回去睡觉是不是?这样丞相的话你不就是白听了吗,不行,你找本书在这看,我得看着你。”

      祝朗就知道自己昨天回去补觉被他逮到了,他瞪圆了眼睛,怒道:“楚越,我欠你钱吗!?”

      楚越觉得很好玩,笑道:“怎么这么说呢先生,我这是为了你的健康着想啊。”

      祝朗懒得理他,认命地席地而坐,说:“小人,太卑鄙了。”

      祝晓过来的时候,便看到楚越弯着腰,对盘腿而坐的祝朗不知道在说什么。

      “师兄。”

      祝朗眼前一亮,道:“师弟,怎么了?你是不是找我有事,我们借一步快!”

      祝晓一愣,道:“师兄等一下,有件事,俍王希望和你与楚将军商议一下。”

      楚越顿了一下,洛季很少同时找楚越和祝朗,他看向祝晓,道:“丞相大人,是出什么事了?”

      祝晓低下头,道:“莅临宴的邀请帖发过去后,东齐那边很快便差信使来回信,他们同意了参加宴请,不过要求城门大开,带五千精兵入城护卫,还要求......师兄一定要参加。”

      祝朗突然被cue,人都麻了,说:“为什么?”

      祝晓道:“大概率是朱嫣撰写的,她恐怕有话想和师兄说。”

      楚越忙道:“那我也要去!”

      祝朗道:“她的精兵入城,要求门户大开,我们的埋伏该当如何?”

      祝晓道:“这边请,江御史会告诉两位的。”

      楚越冷着脸,攥着祝朗的手腕,不语。

      祝朗被拉的一愣,这人又抽哪门子邪风。

      江桓工作的样子简直看不出来从前那副不正经的模样,他看到祝朗和楚越进来,一本正经地跟他们讲计划的改变。其实核心思想就是转移阵地,既然朱嫣已经对他们请君入瓮的计策明确表示怀疑,再听之任之显然达不成什么效果,对方有所防备,所以为了表示坦荡荡,江桓同意了对面的请求,只不过以安抚群众为名拖上了三天。如今战乱,三天的兵马挪移完全是不够的,朱嫣没有理由不同意。
      原本江桓将火药计告诉洛季和祝晓时,二人是没有采纳的,他们不像祝朗来自现代,对火药的威力与运用都自然而然、游刃有余,并且坚信一切恐惧与不服都源于火力不足,在生产力刚刚研究出来火药的情况下,他们对此的运用尚且停留在丹药炼制和信号烟花,从未想过这是可以当作杀伤性武器的存在,没有尝试过的情况下,二人都不愿意将希望寄托在不确定的东西上。不过这次东齐大军要进蓟都城,人力埋伏显然会大打折扣,正当他们一筹莫展之际,收到了金兰公主洛湾的信。
      当年南越鼎盛之时,祝朗祝晓互通书信,与两国君主商定,订立蜀越金兰盟约,为表重视,俍王将自己一母同胞的次姊嫁到了南越,也因此,二公主洛湾获封金兰,嫁给了南越贤王亲弟衍泗王。南越灭亡后,衍泗王夫妇留守王城,贤王后的弟弟宋桥原本是南越最大商贾,也是九州第一商,但却在战乱中失踪,偌大的产业只能由洛湾撑着。衍泗王战死沙场,她一直撑到西蜀驰援,自从莅临宴的计划提出,主动承担了后撤冀州的粮草驰援,以一己之身,撑起了南越的腹地,撑起了西蜀的后方。
      原身早就对火药的研究下了功夫,流民之中,有不少人专门是走向研究方向,火药运用军事的想法其实已经颇具雏形,只是尚不够熟稔,还来不及推行,便赶上了政变。洛湾似乎早就在为齐蜀之战准备火药了,信上说她觉得可能会有用,所以在冀州备了充分的火药,还带了许多南越出色的技师,如今刚好统计在册,才向洛季报告,以备调遣。
      这封信来的实在是及时,冀州和蓟都紧密相连,且不似蓟都般偌大开放,冀州易守难攻,地形崎岖,是极好的战时根据地,原本就是莅临宴的后撤路线。蓟都冀州车马水路皆是便利,快马加鞭,水陆并用,两三日运足设伏所用火药,绰绰有余。

      祝朗不禁对这位洛湾公主心生敬佩,联想敢孤身作饵的秦璧,逼得西蜀节节败退的朱嫣和褚瑛,他突然觉得这一屋子的英雄豪杰简直灰头土脸。

      “我也要去。”

      楚越听完后,似乎是冷静下来了,但是说的话还是没有任何变化,他坚定冷静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祝晓和江桓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神色,洛季笑道:“本王当然知道楚将军的心思,此次行动,丞相和夫子都不会武功,撤退起来恐怕都是问题,秦将军要开路断后,想来顾及不暇,此次险行势必是要劳烦楚将军相护的。”

      楚越抱拳道:“末将多谢王上。”

      祝晓顿了顿,看上去心事重重,似有所疑,道:“王上不打算派人护着王后吗?王后孤身被擒,唯恐不测......”

      洛季面色沉了沉,似乎不太想提起秦璧,他面上带着复杂的神色,似有气愤,似有冷漠,似有藏不住的烦躁,他道:“王后执意如此,哪里还需要本王。”

      在座皆是一愣,毕竟谁都没想到洛季有这样赌气的一面。

      洛季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妥,垂了垂眸,道:“贤煜,把蓟都冀州鲁地的阁内人,全部调出来,护好她。”

      江桓颔首,道:“臣领旨。”

      邕良阁,洛季的暗卫处、情报所,没有固定的地方,没有确切的人员,来无影去无踪,无处不在,无处不是,每个皇帝都有自己的暗阁,但是邕良阁却是绝无仅有的天下第一暗阁,没有人知道任何关于这个暗阁的信息,所有人只能被动地为人掌控。暗阁的隐秘性是情报网的根本,所以洛季用在自己身上的情况都很少,涉及到阁内的事物皆是小心谨慎,很少调动很多暗阁的人。
      祝朗有些意外,按照他原本的推测,他以为洛季当初迎娶秦璧,仅仅是为了丞相府的势力,想要为储君之争埋下政权基础。这么多年下来,即便有些感情,看着洛季对待自己儿子的态度,也不像是会为了一个此刻早已没什么依靠、随时可以成为弃子的女人,下这么大功夫的人。

      祝晓和江桓看上去对这个决议没什么异议,反而松了口气的样子,看来这个秦璧远远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温软可欺,在西蜀皇室毫无话语权,反而颇得人心,颇受爱戴。如果把西蜀的这几个巨头比作□□高层,原本祝朗以为秦璧只是个唯唯诺诺的家庭主妇,以夫为天,爱情最大,可是如今看上去更像是名副其实、备受尊敬的大嫂,做什么连大哥都拦不住的那种。这样一想,这西蜀似乎也不像他想的那么阴诡,还是有几份人情在的。

      那就好办了。

      祝朗喝了口茶,神色淡然间夹着微笑,眼神却满是冷漠。

      回去的路上楚越一直不讲话,但是又没有完全不讲话,他满脸都写着快跟我讲话,沉默地盯着祝朗,好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儿,看得祝朗浑身不对劲。

      最终祝朗还是屈服了,这么大个个子,在这晃来晃去都嫌挡光。

      “咋了?”

      “朱嫣点名道姓要见你。”

      “哦。”

      “你们不是师兄妹吗?”

      “对啊,十多年没见了,转眼剑拔弩张,她最后想见我一面不难解释吧。”

      楚越沉着脸,显然没觉得这是个多好的说词,道:“你之前一直想跟她书信联系,她都没回你,这次突然找你,你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祝朗叹气,道:“我都不记得你说这事,我怎么知道啊。”

      楚越不讲话,就一直跟着他。

      祝朗扶额,道:“无论怎么着都是以往的事了,我不会感情用事的,你别操心了。”

      楚越不放心,他跟着祝朗走了好几步,道:“你会喜欢她吗?”

      “啊?!”

      这声疑惑刻进DNA,原身和祝朗同时黑人问号脸,吸烟刻肺的反应让祝朗深刻意识到原身也不会跟朱嫣有什么关系,被这么一说甚至有种□□的不适感。

      “我把她当妹妹罢了,如今刀枪相见,便是仇敌,更谈不上喜欢了。”

      祝朗看楚越脸都憋红了,也懒得逗他,耐着性子解释道。

      楚越又沉默,祝朗觉得挺有意思,也就自顾自地走了,又听到他说:“你别喜欢她。”

      祝朗挑挑眉,背着他笑。

      楚越道:“我会把你带回来的,你别想跟她走。”

      祝朗笑意加深,看向另一边。

      楚越见祝朗一直不理自己,急道:“祝朗!”

      祝朗停下来,回过神来看他,眉眼间笑意未散,等着他讲话。

      楚越停了一下,他支支吾吾一会儿,直勾勾看着祝朗,道:“你,你听见没有。”

      祝朗忍不住笑出来,道:“你这一天天都在想什么呢?”

      “......”

      “我不喜欢她,我喜欢你都不会喜欢她的。”

      “.......”

      楚越突然傻了,祝朗也觉得哪不对劲,摸了摸鼻子,故作自然地拉着他的手臂,回头继续走,道:“好了听见了,跟你走跟你走,快走吧!”

      好像跟那个小媳妇儿谈恋爱,祝朗这样想着。

      虽然他还挺吃这一套的。楚越平时是个为人处世挑不出毛病的人,心性纯良,温和有礼,年少有为,唯独对他总是别别扭扭,藏不住半点情绪,但也没有肆意地宣泄,看着更像是在......撒娇?这样一个词和楚越这么个人高马大的放在一起,多少有点滑稽,祝朗悄悄回头看了一眼他,只是被拉着走,耳朵都是红的,他忍俊不禁,看着看着自己的脸也烧了起来。

      快三十的人了,真是不值钱。

      祝朗暗骂道。

      摸了摸自己的脸,祝朗不知道是自己的脸更红还是楚越的脸更红,明明只是在拉着手臂而已,怎么一个不值钱,一个没出息。

      祝朗回到营帐里时,一直在平复心绪,他觉得自己有点危险。他觉得楚越真的很喜欢他,不过喜欢的是原来的他,是原身,不是这个横空出世,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可是自己却不可避免地在对楚越心动,或许有原身的心思在里面,但是祝朗很清楚,他对楚越的在意与心动,不仅仅来自于原身了。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悸动从原身心中刻骨铭心的羁绊里破土而出,在他尚未察觉到之时,悸动与羁绊混在一起,搅得他总在做些对他这样一个异世者相对过界的举动。
      大概是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有任何归属感的情况下,他对所有人都疏离冷漠到疲惫的情况下,楚越给了他难以代替的安全感,给了他多疑内耗的世界里最简单轻松的相处,这种感觉让他紧绷着的弦有了安放之处,让他依赖、让他食髓知味、让他难以自拔地在对楚越无条件的信任和下意识地亲近里,暗中丢盔弃甲,忘记了疏离、忘记了警惕、忘记了两个人原本应该井水不犯河水的最低伤害最优解。

      祝朗按下自己的胡思乱想,他觉得这很正常。楚越长得好看、身材又好,性格又刚巧是很容易拿捏自己的那种类型,在这种情况下天天嚷嚷着要保护自己,他不心动才怪。只是这种心动绝对不能影响到他逃离这鬼地方的脚步,他想,如果原身死的彻底,他没有再能穿越回去的可能性,那他和楚越的未来说不定会光明一些,即便他会一辈子芥蒂他喜欢的并不是真正的自己,但是谈个恋爱还是可以的。可是如果原身死的并不彻底......他还能回去吗?祝朗发现这种非自然现象是自己没有办法掌控的,他决定走一步看一步,至少活在当下,如果楚越真的愿意,他愿意带着楚越一起走。
      但他想楚越大约是不愿意的,他的忠心与信仰不会让他在有嫌疑的祝朗面前和盘托出、口无遮拦,也就说明他不会为了爱情或者其他什么放弃洛靖,放弃这份信仰与追随。

      祝朗若有所思,看向桌子上的东齐纪年,眸色深了深。

      楚越说的没错,原身曾经多次联系过朱嫣,但是朱嫣从来没有回复过,不但没有回复,甚至给南越下了战帖。

      祝朗的流民策也好,改革也好,都建立在一个核心提倡上——衡秋之策。

      原身写过很多书,第一本便是《衡秋》,这本书远远没有流民策出名,但是却是原身所有思想和举措的根本:他主张各国相安无事,各自发展经济政治,并预测日后的统一形式,希望是邦国联合,共治天下,本质是个一国多治之策。原身很认真地设想了这个想法,并且将可能存在的行政效率、党派纷争、权力制衡问题分门别类的讨论了一番,提出来了很系统的措施,一言以蔽之,大概就是民主共和联邦制。
      原身论证的很全面,亟待解决的问题便是国君权柄下移,互相制衡,恐怕路漫其修远。他却从总体的发展,包括经济、政治、军事、土地各个方面论述这个走向有多么有效益,并明确表示他知道这条路很长,但希望如果以后到了这个时候,可以这本书为走向的参考,如今他要做的就是尽力保住和平,让割据纷争停止,相安无事。于是书的第二部分,讲的便都是各国该如何通力合作、各自发挥长处,共同发展,走向衡秋和平。

      祝朗是个很念师门情义的人,他们师兄妹三人下山,去了三个国度,他不想师门残杀,也看透了战乱没办法速战速决,永远有人在纷争中成为无名无分的尘土,所以才绕了很大一个圈,试图遏制住悲剧的发生。于公于私,原身都是一个敢想敢做的人,是一个把自己理想化的想法具象化的很成功的实干派。祝朗读过原身的所有书,一点点改过自己的看法,原身的理想主义形象根深蒂固,但是不切实际的刻板印象却一去不复返,他角度全面,考虑现实,洞悉人性,清楚局势,但即便是这样,他依旧不改初心,为个人与天下的平衡,为天下的安定,为这个看上去几岁说都会被嘲笑的理念,尽全力地规划着、操行着。
      可惜,他的周全没有被他殚精竭虑所为的人理解珍惜。

      他的师门情义根本不懂他在理性与感性之间权衡一生的操守与坚持,反而利用他,把他想要守护的净土践踏在地。

      祝朗觉得自己和原身很像,他理解并赞同欣赏原身。同样,他也厌恶这种被背叛、被利用的感觉。他相信原身也是这样的,他们总是在共同情感,有些分得开,有些根本分不开。他想他大概是没有资格帮原身报仇的,但是他很想要替原身看看这位同出一门,却选择截然不同的师妹,到底是何方神圣,又想要做些什么。

      莅临宴前夕,他本以为最大的麻烦是秦璧的两个儿子,没想到是洛靖。

      祝朗自觉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对待普通的人类幼崽确实还好,但是对待洛靖却根本没什么耐性。怎么说,他不知道其他照顾幼崽的人是怎么想的,但是他对幼崽的照顾完全是因为他们不谙世事、他们太过脆弱干净、它们代表着未知的未来,更需要照顾和呵护;洛靖这种根本不需要照顾的,甚至跟他待在一起就浑身不舒服的气场,早就不是个幼崽该有的样子了。祝朗并没有兴趣追究洛靖经历了什么,他打算怎么着,他对自己为什么这么依赖,他只是觉得被警惕着的人粘着有点微妙的不适。
      所以他让祝晓帮忙下了安神药,连夜把洛靖运走了。

      他竟然觉得跟洛季在一起都比和洛靖更加轻松。

      祝朗目送着离开的马车,长舒一口气,颇有些新奇地感慨着。

      洛季大概确实是没什么心思搞他。

      莅临宴在太极殿举办,祝朗习惯性地提前到了一会儿,便见到宫内的人多了起来,紫色是东齐的国色,黑色掺紫色铠甲的士兵穿梭在宫廷内外,肃杀有序,反倒显得西蜀的士兵颇有些孤立无援之态。他到的时候,江桓正负手而立,看着场地布置,黑色朝服赤色腰带,一向带着慵懒笑意的漂亮脸上正严肃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为表正式,今天所有出席之人穿的都是朝服,祝朗现在算是西蜀的人,也跟着穿那件黑色的朝服,身姿挺拔,玉树临风,骨相立体,唇红齿白,说是面似桃李也不为过,难得的是如此人畜无害、笑起来让人心软的脸却不失硬朗,端的一张俊美少年脸,尤其是那双含笑眼带着疏离与天生的空洞,看什么都心不在焉,好像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又好像什么都被他看出来了。他平日穿着素衣较多,瞧着温软和善,如今穿上了黑衣,那股骨子里的深邃疏离倍显,似笑非笑之间,教人倍感压迫。

      人慢慢地齐了,祝朗端坐在自己的席位,面不改色、目不斜视地掏出一本书看,偶尔抿上口茶,仿若是常规饭席一般。

      很多人的目光或多或少地落在了格格不入的祝朗身上,祝朗浑然不在意,直到身边的席位有人坐了下来,祝朗才堪堪开口:“你来的好晚。”

      楚越看着他的样子有些恍惚,他上次看到祝朗穿朝服的时候,他是百官之首,站在朝堂正前方,着南越湖蓝色的官服,与现在的表情如出一辙的冷漠疏离,一双眼似笑非笑,从前他们分别作为文官之首与武官之首,常常话不投机,经常在朝堂上互相讥讽,那时候的祝朗比现在的祝朗沉静一些,顶着一张让他神魂颠倒十几年的脸,在朝堂内外怼了他十多年,也让他犯贱似的念念不忘了十多年。

      他压低声音道:“我去看了一圈他们的兵马,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的范围。”

      祝朗附耳听罢,轻声道:“你教他们主要把人向东门引。”

      楚越点头,道:“我现在去找秦懋。”

      楚越刚要起身,突然停下来,握着拳头盯着前方。

      祝朗并不意外地拍了拍他的手,垂着眼睛,安抚道:“你去吧。”

      楚越看了他一会儿,祝朗的眼睛清澈坦荡,里面有只有面对自己的时候才会有的情绪安慰,他缓缓松开拳头,向上握住祝朗的手,道:“等我回来。”

      祝朗点头,楚越扫了一眼来人,利落地走了。

      朱嫣望着楚越离开的背影,坐在祝朗边上,道:“师兄,好久不见。”

      不愧是美人榜榜首,朱嫣确实长得没话说,她眉长眼长,有一双千娇百媚的勾魂狐狸眼,眼角泪痣更是点睛之笔,叫人心醉难耐,但她神色却与长相里的魅色背道而驰,坚定清冷,端的是一身正气。长了一张狐狸精的脸,有着一个赛诸葛的脑子,藏着一颗坚定难移的野心,简直是个充满魅力的女人。

      祝朗很客观地在内心想到,不禁疑惑,燃王萧喻二十岁与褚瑛联姻,陪嫁朱嫣,这两个女子皆是巾帼英雄、貌美绝伦,萧喻却从来没什么邪念,一心和她们合作缔造东齐霸业,简直是男女平权前端的吾辈楷模。

      “下官祝朗,见过朱丞相。”

      朱嫣眉头轻蹙,道:“你我数年不见,果真如此生疏。”

      祝朗只觉可笑,道:“十余年见沧海桑田,物非人也非,下官无用,丞相实在不必介怀。”

      朱嫣转过头,语气有些激动,道:“我们不过立场不同,你明明一直都知道我才是对的。”

      祝朗蹙眉,很讨厌这种争论,他道:“丞相,下官不知道也不记得了,蓟都一役,下官生死一线,记忆全无,还请见谅。”

      祝朗真的觉得有必要好好敲打一下朱嫣,死伤无数,血海深仇,哪里是一句好久不见、立场不同能消解的。他这是活着,要是他竹城和蓟都没有活下来,他这位很有本领的师妹和那位同样很有本领的师弟,无论任何人在角逐之中胜利,难道还要去他尸骨无存的地方感慨一句我们立场不同,你早该听我的吗?何其可笑。

      朱嫣一哽,道:“我没有要杀你,你明明知道竹城是因为流民之乱,东齐从未启动流民策,流民乱跟谁有关系,难道师兄不知道吗?至于蓟都那场战役,无论是小桃还是你,我从未打算把你们怎么样,若不是甄桃那丫头抵死挣扎,生了孩子还不肯罢休地要与我们同归于尽,你和路渊那小子还纵着她螳臂当车,原本不会的!”

      祝朗看向他,神色冷漠至极,道:“丞相很会给自己开脱。你想要什么样的结局呢?你想要甄桃作为北燕的王后,看着自己的丈夫为了守着自己的生产而被乱剑砍死,然后向你摇尾乞怜、祈求生路?还是想要我感谢你没有用流民乱阴我一把,而是正面宣战大兵压境,打破我坚持维持了十多年的和平?你想说你的初衷仁慈地没有顾及我们所在乎的一切,你的方法光明磊落地选择伤害所有的人,最后告诉我立场不同,然后你就能赢得原谅吗?你觉得立场不同,为了证明你是对的,为了你想要证明的任何东西,所以你立志摧毁我们的立场,摧毁我们的信念,就为了证明你的更好吗?朱丞相,真是女中豪杰。”

      祝朗一字一句,声音不急不缓间带着些颤抖,藏着些难以压抑住的憎恨与愤怒。他目视前方,甚至不愿意去看朱嫣熟悉而美丽的脸。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师妹莅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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