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000.07 死是吴家的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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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的时候，恰巧赶上奶奶六十大寿，吴安敦和郭顺英带着吴辞回了成市，几番商议后，由吴安敦领着吴辞回徽山祝寿，郭顺英则留在成市陪伴父母。
吴辞很不想去，明明两个人已经离婚了，离婚协议上吴辞也是被判给郭顺英抚养，再加上爷爷奶奶本就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带她回徽山呢？吴辞不懂，可是吴辞只能跟着吴安敦上了火车。
徽山的一切还是老样子。
临走的时候，郭顺英悄悄给吴辞揣了些钱，叮嘱她不要委屈了自己，吴辞用母亲给的钱，给自己买了可乐，买了以前舍不得却又非常想吃的烧饼，买了炸串，买了心仪已久的书；她故意将买来的东西放在爷爷奶奶面前，可是二老根本不在意她，他们的目光全部围绕在久违的大儿子身上。
吴辞隐隐听见吴安敦说：“等妈这边过完大寿我就赶过去，她快生了，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是个儿子……”
奶奶连忙打断他说：“哎哟，快别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验了，希望这次上天保佑。”
翔仔是大姑的儿子，雯雯是小姑的女儿，两个人算是吴辞的弟弟妹妹，也一起生活了几年，他们俩对吴辞这次回来的出手阔绰相当羡慕，翔仔一边吃着吴辞买给他们的零食，一边恳求道：“姐，你能再给我买包干脆面吗？我就差一张卡就集齐一套了。”
雯雯也连忙说道：“姐，那我也要，我也要，我不挑食，什么都行，嘿嘿。”
吴辞看着翔仔和雯雯不禁感慨，她只比翔仔大两岁，比雯雯大五岁，却一直是这个家里小辈中的老大，当老大有什么好处吴辞不知道，但是当老大的坏处，吴辞能列举出一大堆。比如，平日里奶奶买了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会先孝敬给爷爷吃，爷爷吃剩下的，会分给弟弟妹妹吃，最后剩下的才是留给吴辞吃的；就因为是老大，所以吴辞总会吃到拇指大小的蛋糕，喝到快要见底的饮料，哪怕是一条新裙子，也是用奶奶不要的衣服找裁缝改的，古老的款式和陈旧的花色让吴辞总是被同学们无情地嘲笑。
记得有一次，做农活的锄头不知道被谁踩断成了两截，爷爷一气之下把吴辞、翔仔、雯雯全部叫来跪成一排，逼问大家是谁干的，最终自然是没有人肯承认，于是爷爷便用皮带把吴辞狠狠地抽打了一顿。
吴辞特别委屈的问爷爷：“明明不是我干的，为什么最后只打我？”
爷爷抻着皮带气愤地说：“因为你是老大，不管是弟弟妹妹谁干的，都是因为你这个老大没有带好头！”
所以现在看着一脸羡慕她的弟弟妹妹，吴辞才稍微有了点当老大，当姐姐的自豪感，她满嘴答应着，领着翔仔和雯雯就去了小卖部。
两个人挑零食的时候，吴辞也挑选着自己想买的东西，无意间一个冰袋闯入了吴辞眼帘，冰袋巴掌大小，两毛钱一个，有橙子味的、菠萝味的和草莓味的，它们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冰柜里，像是在对吴辞招手，一瞬间，吴辞就想起了燕子。
那是学校第一次组织去郊游，年幼的吴辞特别高兴也特别兴奋，郊游的地点离吴辞家挺远，那里有一片人工湖，有新修的回廊，听说湖里还有供游人玩耍的游船；郊游的时间是一整天，所以学校要求同学们自备午饭，奶奶自然是不高兴的，她用纸包了两个馍塞给吴辞说：“中午你就吃这个。”
即便现在回想起来，吴辞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没有生奶奶的气的，因为那时的她太小了，根本不知道奶奶为什么会不高兴，也根本不知道郊游该准备些什么，生活中很多细小又常识的事情，比如该如何系鞋带，该如何扎头发，又或者该如何待人接物，该如何面对恐惧，都没有人教过她一句，她像是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只能靠自己去看，去学，去摸索着成长。
所以，当吴辞和同学们疯玩了一上午，到了午饭时间时，她突然就傻眼了。每个同学都从背包里掏出了饭盒，大部分都是长方形的铝制饭盒，有几个同学带的是双层饭盒，打开来里面是形形色色的饭菜，最差也是一份饭，配一份炒土豆片；大部分同学不光带了饭盒，还带了水，有的是军用水壶，有的是塑料水壶，还有的同学干脆带了饮料。
那是吴辞第一次感到了窘迫。
她没有和同学们聚集，而是自己在湖旁找了一处隐蔽的树荫，独自吃着奶奶给她的馍，馍也不是新鲜蒸好的，而是放了好几天的，吃进嘴里的时候干的掉渣；但是吴辞心里还是很满足的，毕竟她还有两个馍可以吃，她喜欢吃馍，两个馍足够她吃得饱饱的，唯一不足的是，吃饱后的吴辞太渴了。
从早上出发到现在，吴辞一口水也没有喝过，再加上两个馍和正午炙烤的阳光，吴辞只感觉自己快要热吐了，她也不会思考为什么奶奶不提醒她带水，如果奶奶提醒了，她肯定会把之前小叔留在家里的空饮料瓶装满水带来的，可能奶奶也忘记了吧，又可能奶奶觉得水这种东西哪里都有，随便喝点自来水也行，活人总不可能被渴死吧？
是啊，活人总不可能被渴死吧？吴辞站起身四处望了望，新修的景区不会有水井，总该有水龙头吧？遗憾的是，吴辞找了一大圈也没有找到一个水龙头，倒是找到了一家小卖部，一些带了零花钱的同学在买冰糕和饮料。
吴辞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突然灵光一闪，自己真是笨啊，明明是在湖边玩，为什么不去湖边喝水呢？想及此，吴辞立刻跑到湖边，找了一处浅滩，试着用双手舀水来喝，可惜浅滩太宽又太松软，吴辞站上去几次都快要陷进淤泥里，只得作罢。无奈之下，吴辞只好趴在修好的水泥湖堤边，掏出裤兜里不舍得扔的装馍的蓝色塑料袋，一只手抠住堤坝边缘，一只手将塑料袋扔进湖里，堪堪够得到湖水淹过袋子；眼见提起来的塑料袋底部烂了几个洞，打好的湖水顺着洞口汩汩流出，吴辞来不及多想，一个翻身躺在湖堤上，提着塑料袋就往自己脸上淋，温热的湖水带着些不知名的味道，冲过她的头发，她的脸颊，流进她的嘴里，她太渴了，像久旱逢甘霖，狠狠地喝着湖水。
“你在干什么？”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吓得吴辞立马甩开了手中的塑料袋，她站起身来，看着不远处的燕子。
除了知道燕子叫燕子，是自己的同学以外，其他的吴辞一无所知。
见吴辞站起来，燕子重复刚才的话问道：“你在干什么？”
吴辞在裤子上擦了擦湿漉漉的手说：“喝水。”
燕子望了望刚才吴辞慌乱间扔进湖水里的塑料袋，想了想，将手中多余的一袋菠萝味的冰袋递给吴辞说：“湖水多脏啊，喝这个吧。”
吴辞觉得脸颊火辣辣的，她缓缓地走上前，接过燕子给的冰袋说：“谢谢。”
冰袋握在手里，沁的人全身一凉，菠萝的味道更是在口腔里甜腻地游走，明明一点都不解渴，但就是让人心里变得很舒服。
吴辞付了钱，领着翔仔和雯雯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看着手中的冰袋，冰袋还和当年燕子给自己的一样，那么熟悉，又有点陌生，自那次之后，吴辞就和燕子成了朋友，恰逢《白娘娘传奇》热播，她也学着电视里叫燕子姐姐，燕子姐姐很照顾她，会在课间带着她玩，会把自己的零食分给她吃，会在男生欺负她的时候挺身而出，会牵着她的手教她唱歌和背诗，虽然这一切在吴辞跟着父母回昌市后戛然而止，但这种感觉吴辞一直念念不忘。
想了一会，吴辞突然停下脚步，然后转身回到了刚才的小卖部，小卖部的一角放着一部电话，电话旁边的墙上写着“可打长途”。
张小维接起电话的一刹那，吴辞突然有点想哭，她忍了好久才在电话里对张小维说：“张小维，我想你了。”
张小维在电话那头笑话她说：“这才放暑假第几天啊，你就想我啦？”听见吴辞也笑了，张小维才仔细的问了她现在人在哪里？过得开不开心？吃的习不习惯？末了还问了句，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吴辞算了算日子说：“在奶奶这里待一周，然后我会回成市，成市再待上半个月，应该就可以回来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说：“怎么，你也想我了吗？”
张小维笑：“是啊，我也想你了，等你回来了之后，我有礼物送给你。”
“是什么礼物啊？”吴辞兴奋地问。
“等你回来就知道了，急什么嘛。”张小维说道：“好了，不说了，电话费很贵的，你可别浪费钱啊，钱要留着回来请我吃好吃的呢！”
吴辞挂了电话，耳边残留的张小维的声音和口腔里菠萝冰袋的味道都让她觉得身心舒畅，她这才看到一直等她打完电话的翔仔和雯雯，忙说着抱歉，然后继续走回家。
路上，翔仔突然问道：“姐，那是你男朋友吗？”
吴辞一愣，反问道：“谁？”
“电话里那个。”翔仔努努嘴说：“你刚才打电话的时候笑得可开心了。”
“才不是什么男朋友呢，那是我朋友。”吴辞顿了顿，还是说出了朋友二字。
雯雯一边吃着冰糕一边说：“我就说嘛，姐怎么可能有男朋友，她才上初中，要是爷爷知道了，又要抽她了。”
吴辞脚步一顿，看着依旧吃着冰糕面不改色的雯雯，刚才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翔仔毕竟年龄大一点，比雯雯会看人脸色，他对吴辞说：“没事的姐，你都已经去昌市了，爷爷打不到你了。”
吴辞冲他笑了笑，却听见雯雯平淡的说道：“那有什么，我妈说了，别看姐现在人去了昌市，但是她姓吴，她生是老吴家的人，死也要是老吴家的鬼。”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2000.07 死是吴家的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