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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004.10 像你一样心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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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文莉还是去见了哥哥最后一面,是文叔两口子亲自带她去的,待文涛火化后没几日一家人便搬离了昌市,听说是文叔向单位申请的工作调动,他想带着文莉换一个环境生活。
吴辞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郭顺英,就像当年小叔带她去看《力力王》,残暴血腥的镜头连小叔都忍不住闭眼咂舌,并问她害不害怕的时候,她也梗着脖子嘴硬说不可怕。
没有人教过她该如何面对恐惧,她理所当然的认为,不管是什么样的压力与恐惧,都应该自己一个人扛。
可是这样的死撑没过两天,吴辞就崩溃了,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是血淋淋的鸡头悬在半空中,这些画面不比当年看电影,电影里展示的画面她还可以告诉自己都是假的,是拍出来的,是道具,而现在出现在她眼前的,都是她亲眼所见。
十七岁的吴辞第一次思考起了关于死亡的问题,一想起有朝一日父母会老去,自己也会死,便觉得陷入了深深地黑暗与恐惧之中;如果自己死了,身边的人还会记得自己吗?如果有一天谁都不记得自己了,那还有什么东西能证明自己曾经活过?一想到全世界都没有了自己存在过的痕迹,她就觉得心口疼。
再次被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吴辞吵醒,郭芸终于忍不住起身打开灯问她:“辞姐,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你这两天脸色太差了。”
吴辞将自己蒙在被子里不肯露头,也不说话。
郭芸叹了一口气小声说道:“要是维维姐在就好了,她肯定会陪着你安慰你的。”
吴辞听了有些难过,她把被子掀开问郭芸:“小芸,要是哪天我不在了,你会帮我照顾妈妈吗?”
郭芸一头雾水的问:“你要去哪?”
“我的意思是,要是我死了的话……”吴辞说。
“哎呀,你在说什么啊,你怎么会死!”郭芸一下激动了起来:“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不然我现在立马就告诉大姑,你要去死!”
吴辞赶紧按下将欲起身的郭芸,把文莉的事情大概告诉了她,末了又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这几天有点想太多,有点害怕,所以才那么问了你一句。”
郭芸一边震惊,一边又松了口气说:“文莉姐家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一定难过死了。”想了想又对吴辞说:“辞姐,这几天你要是感到害怕的话,咱俩可以睡一个被窝。”
和郭芸挤在同一个被窝里终于睡着了的吴辞,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她和李青菀约好今天去买围巾。
李青菀看着无精打采顶着黑眼圈的吴辞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吴辞说:“买完围巾之后,你能陪我去江边走走吗?”
十月末的昌市日渐降温,万物凋零,又呈现出了一副衰败的景象,尤其是在江边,江风凌冽,水位下降,江岸边裸露的石头上积压着一层灰白的厚厚淤泥。
李青菀也像江边枯萎的柳枝一样,细弱的在风中颤抖。
吴辞于心不忍说:“算了,咱们还是回去吧,这里太冷了。”
“不会啊,既然答应你来江边了,不可以说话不算数的。”李青菀一边说,一边将刚买的新围巾取出来围在脖子上说:“你看,物尽其用,这样我就不冷了。”
吴辞笑了笑,她指了指远处的江岸边说:“我想去那里坐一坐,你来吗?”
用装围巾的包装袋垫在石头上,李青菀陪着吴辞在江边坐下,近在咫尺的江水奔腾翻涌,声音竟有些嘈杂,她提高声音对吴辞说:“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最近几天你一直闷闷不乐的。”
吴辞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像有很多话想对李青菀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恍然间想到了张小维,她便对李青菀说:“以前我有一个好朋友,后来她走了。”
“是张小维吗?”李青菀问。
“你知道张小维?”吴辞诧异。
李青菀笑笑说:“听段娴说的。”
吴辞心中了然:“她还说什么了吗?”
“她还说……”李青菀故意顿了一顿说:“她说,张小维是你的小老婆。”
吴辞一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段娴就爱开玩笑,她还不是逮着谁都叫老婆。”
“是吗?”李青菀有些疑惑:“可是段娴说,你和张小维的关系非常好啊?哦,我明白了,就像你也让我当你的老婆一样,我们都是和你关系非常好的人,对吗?”
一样吗?吴辞在心里悄悄地问自己,叫张小维小老婆和让李青菀当自己的老婆,一样吗?虽然明知道答案是不一样的,但是吴辞突然就不想解释了,她私心的想让李青菀认为,她和张小维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又怯懦的觉得,如果不承认不解释,她就可以一直听李青菀叫自己老公,哪怕两个人对这个称呼投入的感情并不相同。
见吴辞不说话,李青菀接着问她:“那你最近不开心,是因为想她了吗?”
“没有,我没想她。”吴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急于否认,慌乱间又觉得这样直截了当的说没有想过张小维是不是也不太好,于是又接着说道:“我最近不开心,是因为一个好朋友的哥哥自杀了。”
听完,李青菀立刻就担忧了起来,连声问着发生了什么事。
吴辞将文莉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反复强调着自己并不是因为害怕才弄掉了手中的花生米,而是花生米自己很诡异的掉了下去。
李青菀听了之后半天没有说话,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抱起自己的双臂说道:“我记得外婆说过,像我们这样还没成年的孩子,不能随随便便去那种阴气重的地方,很容易被脏东西缠上的,你是不是是被脏东西缠上了,所以才会吃不好睡不着的?”
吴辞一惊,着急地说道:“我都十七了,还有一年就要成人了,要不要算的这么严格?可是,可是我是去帮文莉忙的,又不是去干坏事,为什么会缠上我呢?那要是真的被缠上了,我该怎么办?你外婆有没有教过你,遇到这种事情该怎么办?”
吴辞焦急地看着李青菀,没想到她先是努力的憋着,后来终于放声大笑了起来。
“你骗我!”吴辞瞬间醒悟。
“傻老公,你刚才着急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哈哈哈,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些脏东西,我骗你的。”
吴辞有点生气,气她怎么可以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李青菀见吴辞一动不动的站着,以为她真生气了,凑上前去靠在她脸旁说:“哎呀,老公别生气嘛,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害怕的那些东西根本就不存在,不要害怕!至于生老病死,虽然我们现在还小,无法理解透彻,但是以后总会慢慢释怀的,你现在想也没有用,所以你就别生气啦,也别想太多,有我陪着你难道不好吗?”
吴辞委屈的抽了一下鼻子,可能是江风太冷,自己竟然被吹得流起了鼻涕;说来也奇怪,被李青菀这么一骗,之前困扰着自己的恐惧与忧伤,仿佛一下子消散了许多,她把手插进裤兜掏了掏,想找点卫生纸擦鼻涕,无意间将一把小刀带出了裤兜,清脆的掉在了江石上。
李青菀眼疾手快地捡起小刀,质问吴辞说:“为什么会随身带着刀?”
“那把刀是我在文莉家无意间拿的。”吴辞解释道:“那天太紧张了,我自己都忘了还拿了把刀。”
李青菀不信,但见吴辞信誓旦旦,这才将小刀揣进自己的口袋里说:“没收了。”
经过江边的散心,吴辞终于又变回了之前的自己,她不再害怕与担忧,她又拿起了篮球,写起了小诗,唱起了歌;每每看见手腕上戴着的手表,她仍然会情不自禁的心花怒放,虽然离李青菀的生日还有一个多月,但是她已经开始筹划送什么生日礼物好了。
送什么好呢?
吴辞想送戒指。
所以这几天,她格外的留意李青菀的手,想估摸个尺寸和款式。
李青菀的手看起来泛着不健康的白,没有丝毫血色,手指纤细修长,轻轻抬起时可以看见指根处因为消瘦而凹陷的浅坑;手腕上系着一根简易的红绳,与莹白的肌肤倒是称得相得益彰,吴辞不禁想到“攘袖见素手,皎腕约金环”;唯一令人遗憾的是,再往上看,李青菀的手臂上似乎有伤,像是刀伤,伤口已经愈合,却仍能清晰的看见两个字,吴辞。
吴辞的胸口翻江倒海的疼,一下课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李青菀的手问:“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李青菀没想到会被吴辞发现,她下意识的扯了扯衣袖说:“一点小伤,过几天就会好的,我已经遮掩的很好了,为什么还是会被你发现?”
吴辞不理会她,轻轻地掀开她的衣袖,两个字已经结痂,反而显得更加丑陋狰狞,她喃喃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会心疼吗?”李青菀没有回答吴辞的话,反而反问她。
吴辞疯狂的点头:“我当然会心疼,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想让你记住这种感觉,也想告诉你,如果有一天你想做同样的傻事,或者想伤害自己,也会有一个人像现在这样心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