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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化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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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练室的地面是木地板。薛婉穿着红色的舞蹈鞋跟在张庆后面,舞蹈鞋的底部是棕色发黑的一层胶,迈步发出胶体与木板撕裂的粘连声。两人大概隔了两步的距离,薛婉却觉得隔了一条河,张庆在那一岸,她在另外一岸。
张庆走到凳子前坐下,让薛婉坐在地上。薛婉于是坐下,盘着腿,像老僧入定。张庆笑出声:“你放松一点,不用那么绷紧。”
薛婉试着跟张庆搭话,张嘴就后悔:“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张庆用带着六七个戒指的手扣开眼线笔的盖子:“做美甲,也帮忙穿孔化妆。”
薛婉被张庆画眼线的动作弄得直流眼泪:“穿孔是什么?”
张庆吐出自己的舌头,指了一下舌头上亮闪闪的蓝绿色猫眼舌钉。
薛婉不说话了,因为张庆开始给她涂口红。张庆的手指摩挲过薛婉的下嘴唇,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薛婉感觉心跳停了一下,紧接着浑身战栗。像触电,薛婉心想。还好今天的嘴唇没有起很多死皮,有的那些也被她提前咬掉了。
她闻到张庆身上有一股十五元一捆的檀香香味,和外婆生前插在香炉里的香是一个味道,估计也是同一种香。薛婉向张庆的腰部望去,看见略微有些惨白的,小肚子处微微凸起显出肉感的腰腹,被挤出几条浅浅的沟痕,仔细看有一点细汗。再往下看是叉的很开的白大腿,可以看见细密的小绒毛。她突然发现自己可以算是坐在张庆的两腿之间——尽管离得很远,但毕竟是中间的位置。她感觉脸颊变得灼痛,像被火烧着了一样。明明有空调,但她穿着校服的后背已经变得湿黏,夏季校服和后腰粘在一起,空气变得浓稠得难以呼吸,她便急忙收回眼睛去看自己的膝盖。膝盖上有一块青紫,但是完全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磕的。
离薛婉上场还有一个小时,学校的高台上主持人已经开始调试话筒,薛婉能感觉到手心里的汗。好长的夏天——她心想。抬头看张庆,张庆的头发垂着,遮住小半脸,剩下的半边脸皮肤并不光滑,有些卡粉,鼻翼有些出油,但并不明显。张庆涂了浅色的唇釉,微微反光,嘴唇是薄薄的两片,眼影像上次一样彩,但没有贴上次见面时贴在眼下的钻。
薛婉的妆很快就上好了,她没有像其他小女孩一样冲到镜子前欣赏,而是飞快地起身走向试衣间,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门的那一面。门吱呀一声被锁上,底部已经被虫子啃得乱七八糟,但依旧可以起到门的作用。张庆低头收拾化妆包,魏僖招招手说去看演出,张庆就把剩余的化妆品一股脑塞进包里,走到排练室门边,赤裸的脚塞进门口孤零零的一双高跟鞋里,再缓缓蹲下系鞋带。
薛婉弹琴弹得并不算好,但在这个小地方她的节目也算拿得出手。她的节目是中间偏后一点点的位置,上场前她就躲在后台的黑帘子之间等人来叫。黑帘子有发霉的味道,但莫名其妙地给了薛婉一种安全感。
在等待的过程中,她闻了闻自己的头发,好像还有一股残留的檀香味。她又去闻自己的手,好像也有那股味道。她坐在黑帘子掩映形成的黑暗角落,浑身似乎都被张庆身上遗留的味道包裹,闭上眼睛就是张庆的腰肢和舌尖,睁开眼睛就是嘴唇上张庆手指的触感。薛婉停下一切动作想把张庆从脑子里清出去,但停下动作的后果就是张庆的形象被雕刻地愈发清晰,檀香的气味开始浓到发昏,她只能试着把注意力转移到帘子外的其他人身上。
靠近最里面的墙边的位置一向是空着的,没人愿意站在那挂满蜘蛛网房顶的正下面,摆放的东西也不是常用物,一些道具已经被老鼠啃坏了。鬼使神差般,薛婉看向那个素来无人的角落。
她看见,杂乱的木箱子和道具间,张庆拿着亮着的手机低垂着头靠在墙边。
舞台上一个女生在独唱,唱打雷姐的一首弃曲,叫Yes To Heaven.薛婉看见张庆的时候,正唱到“I’ve got my eye on you.’”随着这一句结束,张庆抬起头的那一瞬,薛婉找到了张庆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