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神子离》辛子月

20、暗香浮动之所在

　　珠子们所指的两个地点，一个地点需要我回到开封，而另一个地点则还在溯行中，于是，我选择了第二个地点。

　　玄晔和小雪在打坐，到了天黑还没有完的意思，我便给他们设了个结界，然后花时间去找了一趟谢安，给他托了一个梦，想来聪明如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处理这对蝴蝶的传奇。

　　从谢安的梦境出来，我又被一个问题给难住了，那就是：我去第二个地点带着玄晔和小雪溯行就会有问题。

　　我不能再把他们装回陷空珠中，因为我真不知道怎么用那珠子，我以前读得书上只记载了陷空珠时空分割的空间之力，倒是没有告诉我怎么用。

　　虽然我也知道怎么划开虚空，但是不知道怎么划开这珠子，反正，它是个球的时候，我是死活没有劈开它。

　　我自言自语：“既然不能把他们再装进去，那么问题就来了，怎么带走他们？”

　　脖子上挂着的小兽出了个主意：“揉一揉，团一团，扔进乾坤袋！”

　　这个主意不行，因为乾坤袋里如果有活物，那溯行时乾坤袋是保不住的，当初他们可以是因为他们在陷空珠里面，相当于一个死物。

　　要是把好不容易收集到的五加一颗珠子漏在溯行中，那就算我这么温和的神也是会抓狂的。

　　但是穹启的出声给了我一个提示，穹启可以变成本尊跟着我走，那么那两个小的也可以不是吗？

　　我走近正打坐恢复仙力的玄晔和小雪，等着他们自己醒过来才告诉他们：“我们要换地方，你们俩要尽量收敛仙力，化身成我可以随身携带之物，可觉得委屈？”

　　“这有什么！”玄晔说话间就变成了一只黑龙臂钏。

　　小雪见状，一转身绕上黑龙臂钏，成了装点臂钏的白色祥云，翔龙出云，倒是十分生动。

　　我将臂钏套在手臂之上，用仙衣掩好，捏诀划破虚空，溯行往下一个地点。

　　最近几次溯行，我神力比较稳定，想来是这个时空人们喜欢做梦。

　　这一回结束溯行时，我还有一层仙衣外衣。

　　不过我跌出的地方，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啊！

　　这房内，珍珠作帘，帘后床榻悬挂薄绡罗帐，帐上遍绣牡丹花，风起绡动，可见床榻之上红浪翻滚。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我赶紧推门出去，只见这里随处可见女子云袖轻摆招蝶舞，纤腰慢拧飘丝绦。

　　这里是温柔乡，这里是英雄冢，这里是销金窟！

　　“艳福不浅！”没良心的穹启小兽还在讽刺我！ 道心呢？如何安放？

　　这里人来人往，我不能大剌剌地找我要找的人，我赶紧隐了身形，静心，凝神。顺便给臂钏设了一个结界，隔绝他们与外界的联系，不能教坏这两孩子！

　　我在这温柔乡盘桓了数日，总算找出了点头绪。

　　此为大唐天宝年间，这销金窟地处长安平康坊南曲，此间有一名女支女唤作刘国容，听人议论，说是已然三十有余，然则却是豆蔻年华的模样，平生不施脂粉，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不仅容色出众，才情更佳，能吟诗作赋。

　　事情不符合常理，就有趣了。心中的怀疑需要证实，我自然要见一见这女子。

　　待我见到真人时，我也赞了一声，果然是个国色天香的，而且，她并不止三十岁，而是三百多岁了。

　　这时，我更加确定定颜珠就在她手上。

　　“你终于来了！” 这是她见到我时说得第一句话，眼中有看淡世事的睿智。

　　我有些出乎意料：“你竟认的我？”

　　“不认识，不过我猜约莫是你，我在梦中彷佛见过你！”刘国容很坦然，不像是说谎。

　　大约是她在梦中许过什么愿望，我入过她的梦境也未为可知。

　　“你等我来，所为何事？”听那她仿佛松了一口气的语气，我倒是想探问一番。

　　“等你取走我这长生，我已经厌倦了。每过几十年我就需要换一个身份，十分麻烦。我之所愿皆不能得，看着自己身边的亲人死去，而我却是想死死不了。这样的日子我已经厌倦了！我知有所得必有所失，这么多年，我享受着长生，却也承受着痛苦。 ”

　　我能听出她的厌倦，但她的眼中并不是没有留恋。

　　“你的长生是因你身上有一颗珠子，但若我取走你身上的珠子，你的容颜就会老去，你在几十年之后就会死去，你可真能接受？”

　　“自然是能的，我也是有些盼望这一天。 ”看她的表情，她或许是真的受够了。

　　我略一迟疑，道：“但我看你，似乎还有心愿未了。”

　　她目光悠远：“确有一世情让我有些割舍不下。如今，我愿用我这长生换这一份真情，如此便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

　　懂得取舍，这女子活得透彻，我道：“你且说说！”

　　“十五年前，我与檀郎一见钟情，两情缱绻，但不久之后檀郎被授予官职为天长簿，不得不离开长安前出就任。那时，我才知道他的字，他姓郭名檀字昭述。他离开长安时，我得了准信，让我婢女小碧骑着小矮马追了上去，直到追到咸阳才追上，我当时让小碧给了他一张花笺，上面有我的告白。

　　“欢寝方浓，恨鸡声之断爱，恩怜未衰，叹马足之无情。使我劳心，因君减食。再期后会，以结齐眉。

　　“此后，我将这花笺的内容散了出去，一是想给檀郎一些压力，指望着他日后能记得我；二是因为心中不平，热恋之时，他就名利而弃我而去，我很是愤愤不平。既如此，我总要为自己谋划，借此在长安谋个好名声，也好叫世人看看我的才情！

　　“世人笑我痴，笑我傻，我都不在乎。经此一事，我的名声是有了。城中才子慕名而来者不知凡几。

　　“可我却也是着了魔，始终忘不了檀郎！想是天可怜见，十年之后，他调回京中，彼此总算能得以相见。我自己以‘二十年衣食之用’的代价为自己赎了身，他终是将我娶进了门，然则，他府中已有娇妻美妾，我在他府上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坦，时常独守空闺。

　　“人一旦习惯了万众瞩目，就很难忍受独对江月的寂寞，这些话之前有人跟我说过，可我不信，真到了自己身上，我才尝到了其中的苦楚。我在他府上住了三年，三年之后，我实在不喜欢与人争宠的日子，便自请离开了他府上，回来我熟悉的地方，教人诗词弹唱。

　　“因我容颜不改，也有不少少年才子为入幕之宾，但我深觉，我与檀郎总是遗憾。两年前他最后一次来找我，之后，便在家中病逝。当他逝去，我才知道，我失去了什么。

　　“你想要这颗珠子可以，若是能把檀郎还给我，我便把珠子给你！”

　　听她说完，我深觉这是一个风尘奇女子，敢爱敢恨，敢做敢当，叫人敬佩。

　　我当下就决定帮她，不过我还需要问清楚：“他回来之后自然是回他的府邸，你依然什么都得不到不是吗？”

　　“只要他还在，我就觉得我的心是在跳的，更何况，他去世两年，他家中妻妾早就作鸟兽散，他一生无子无女，这一次他若是回来，我自有我的办法说服他。如今时局动荡，他是个文人，与我南山结庐而居并不是不可能。”她说这话的时候，很有自信，双眼发光。

　　对于凡人的诉求，我素来是有求必应。

　　面对这样一个历经数次情伤还能深情的女子，我的心是软的，我几乎没有思考，就应承了下来，但是还没有丧失理智：“把他的生辰八字给我！”

　　刘国容快速写下，我掐指一算，确实还有几十年的阳寿。

　　复活一个人是很麻烦的，但可以试试。事成之前，我不想把话说太满：“此事或有可为，我离开数日！”

　　我出了长安城，往树林里隐了隐，找到了进地府最近的路。

　　两个小的留在此处，我还是不太放心，索性再加了一层结界一起带走。

　　过了鬼门关，就是黄泉路，路旁盛开着大片大片的彼岸花，花开三千年，花落三千年，花叶永不见。如血一般猩红。

　　黄泉路上是各地赶来等着转世的魂魄，我小心翼翼，尽量把自己变小，不去触碰游魂，把他们打散了就无□□回了，那是正真的杀孽。走完黄泉路，便到了忘川边，忘川河畔，彼岸花丛中矗立着一块有两道裂纹的石头，那便是三生石。

　　我好人做到底，输了一丝仙力到三生石上查一查刘国容的姻缘。跟她痴缠三生的是刘檀，李檀，郭檀，想来便是她说的檀郎。

　　这个刘檀竟是刘国容的亲哥哥，这是怎样的孽缘？

　　李檀是刘国容的姐夫，这是怎样的心酸？

　　到了这一世郭檀郭昭述原本该是一段好姻缘，却也是好事多磨。

　　我一晃眼，看到了穹启的名字出现在三生石上，出于好奇，我想看看挂在他旁边的人是谁！却只看到一团仙气，怎么也看不清名字！

　　哎，看来是帮不上忙了，他只能自求多福，他中意的女神只能自己去追了。

　　我得越过忘川，但不能过孟婆守着的奈何桥因为不想喝孟婆汤，虽然那汤并不能让我忘记前尘，但我会闹好几天肚子，这实在不是我喜欢的。

　　忘川河可宽可窄，因各人而不同，墨绿色的河水可沉舟，飘不起一片羽毛，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波涛翻滚。

　　此刻河上没有摆渡人，我望着浊气熏天的河水，有点不想动。我怕跌进忘川里，惹得一身骚。忘川河水那味道，先不说难闻，光几万年洗不掉这一点，我用脚趾头想想就会自动敬而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