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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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魈呼吸一滞,他面色显出一种由极端压抑而导致的苍白——那是一触即碎的冷静,在空低下头吻过来的刹那崩裂。
“够了——!”
魈霎时爆喝,他猛地推开空,剧烈喘息着后退几步,眸底似有千言万语,淡色的唇瓣微微开启,又很快闭上了。
空最终迎来的,还是只有化不开的沉默,一如往昔,什么都忍着,什么都不说。
空不由自主蹙眉:“你突然发什么脾气?”
魈的呼吸节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他抬眸看了一眼空,没理,接着绕开对方捡起了和璞鸳。
“啧……”空任政几百年恐怕还没被这么无视过,不过他对魈一向没什么原则,所以仅是咂咂嘴,跟在魈身后站定,十分不解的:“我又哪里惹到你了?”
“……”魈垂眸专心致志的擦着翠枪,这倒霉完应刚才被深渊王子扔开沾了好多土,整体氛围凸显了一个全神贯注,完全不把空放在眼里。
“凡事都有个原因吧,你怕我缠着你?”
“……”
空不急不躁背过手,慢慢踱步到他面前:“还是你不喜欢我动手动脚?那我今后……”
他话还没说完,魈忽然转过了身,留给王子一个冷淡的背影,继续擦枪。
空:“……”
他嘴巴子甚至还张着,虽然很快就闭上了,但那一闪而过的痴呆还是深深印在了派蒙心底。
魈神色一凛,长枪倏然指向树后:“谁?!”
空面无表情顺着看去,一个白毛扭扭捏捏从后面探出头,派蒙挤出一个心虚不失尴尬的笑:“殿,殿殿殿殿下,好巧啊哈哈哈哈……”
“派蒙?”魈微微挑眉,几百年前最痛苦的时候,派蒙曾搜肠刮肚的讲笑话给他听,这点善意他还记着,故而放下了长枪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空余光一直瞄着魈,那人看到派蒙时的脸色比对自己好了不止一倍,于是他不声不响黑了脸,慢条斯理的把视线转到派蒙身上。
派蒙心脏骤停,宛如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
魈察觉出一丝微妙,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不等派蒙开口,魈右肩蓦地一重,淡雅磁性的嗓音从后面传来。
“她可能累了吧,毕竟天空岛到璃月脚程很远。”
魈面无表情拂开他手掌,目不斜视的对派蒙说:“我不参与别国内政,二位聊。”
言罢,周身顿起一阵墨绿色的烟——被空打断了。
事实证明,只要深渊王子一天不瞎,那么魈就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遁走。
魈脸色忽然变得很狼狈:“……空!”
空纹丝不动抓着魈腕骨,面上浅笑盈盈,眸底晦暗不清:“大圣身体恢复得不错,刚从岩层出来就能频繁施法了,是为了能尽早汇报帝君吗?”
他话尾音轻柔的要命,然而下一秒,以空为圆心,周边的草木鲜花开始急速枯萎,遮天蔽日的树木轰隆隆的接连倒下,实打实把“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句话展现得淋漓尽致。
派蒙就在树旁边,吓得嗷一嗓子到处乱窜。
“你……!”魈甩了一下,没甩开,只好先按兵不动的暗中和空角力,压低了声音呵斥:“你就会动手是吗?”
空微微一笑,随机松开了他:“动手的效果不错,——终于肯和我讲话了?”
“……”魈别开眼,轻抚着自己被捏出一圈红的手腕,一声不吭。
在气氛彻底陷入僵冷之前,空下颌往派蒙那边一点,单音一个字:“说。”
派蒙咽了咽口水,从精致的泡泡袖里掏出一张小纸条,脸上的表情非常难以捉摸:“殿下,太威仪盘里……有东西。”
“嗯?”
魈看着派蒙飘到他们面前,小家伙一直低着头,双手呈上纸条:“是您妹妹的遗言,她在里面留了话。”
——荧。
魈脑海瞬间闪过女孩走向火海的背影,他初听空复述亲手将胞妹斩首那段过往时,只觉得惊心动魄,也怜悯无辜孩子所遭的苦难,然而现在死了那么多年的人忽然一个打道回府,这感觉立刻就不一样了。
感情这种东西,总是后知后觉,经年累月的沉淀等一刻爆发。
魈那目光情不自禁就放到空身上了,只见深渊殿下捏起纸条,展开,简单扫了几眼,然后不动声色的叠好放进了贴身口袋。
“知道了。”空神色淡淡,往崎岖山路的方向偏了偏头:“你先回去休息。”
派蒙那碎刘海把巴掌大的小脸遮了个严实,她用气音嗯了声,接着逃也似的走了。
空再次转过身面对魈:“你不想知道我和帝……”
“空。”魈忽然叫他,抬起眼帘直视过来,那股逼人的翠色随着眸光扎进深渊殿下的血脉,以至于一时间愣在当场不知所言。
“我从以前就知道你这个有多冷血,我也相信你爱自己的妹妹胜过一切,可你现在无动于衷的样子,实在让我……”魈眼睫一垂,堪堪遮住了里面的神采,“实在让我难以想象,你会爱上别人。”
空的胸膛起伏了一瞬——仅仅是一瞬间,表情变动的速度都跟不上情绪的收敛。
“你不信我爱你?”空轻声问他。
“信。”魈十分平静的回答他,“只是你的这份爱,几百年前比不上复国,几百年后举重若轻。”
空闻言笑了笑,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在魈额间的绛紫方印上,后者一惊,硬忍着没后退。
“你猜我妹妹留给我的遗言是什么?”
魈修长的眉尖逐渐拧紧,有什么轻柔的东西通过空的指尖,慢慢顺着印记流入身躯。
魈这时候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变了,因为他感觉体内长年累月折磨自己的业障,正在一点一点被外力碾碎!
那感觉就像是常年被寒冷迫害乃至麻木的肢体,终于等来一块温热的炭火,缓慢而强势的融化了外层的冰,然后接触到了世界真实的温度。
深渊殿下雅致温润的声音随之响起。
“她说‘我不恨你’,荧临终前我们甚至都没见过面,我不知道她死前有没有过恨我,所以这件事其实一直是我心里的疙瘩,现在我终于等到了答案,所以并不伤心,只会释怀。”
魈一动不动,浑然不知自己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多凄惶,空化解了他业障之苦后,并没有把手拿下来,而是顺着美人侧颊下滑,继而一把勾起魈的下颌。
“我知道自己欠你很多,从此之后我也会学着尊重你,虽然这只是一点小小弥补,不过冲我千辛万苦寻找解药的份上……”空二指捏着对方下颌,微微眯了眯眼:“我能讨走自己夫人一个吻吗?”
咄咄逼人的气息,体贴入微的问候,缠绵悱恻的动作,魈后脚跟动了下,似乎无意识想走,但后腰霍然传来一股热源,空不紧不慢地环住了他。
魈伸手搭在他臂肘上,一时之间不知是推还是躲,举步维艰,进退两难——他面对空一向如此。
打不得,骂不得,舍不得,放不下。
魈苦涩地弯了弯唇角,声线抖得鲜明昭彰:“……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呢?”
空近在咫尺望着他,每一丝吐息都晕开在这个狭小的间隙,他维持着这个并不如以前那么霸道的姿势,说:“得之偶然间,失之亦草草,这世界上人来人往皆是过客,人如行旅,总是不经意的得到,不经意的失去,真正属于自己的很少,包括天空岛,最终也不会属于我,所以……”
他忽然一偏头,唇齿贴在魈敏感的耳廓:“——所以我想让你属于我。”
从山壁吹来的风倏然沉寂,晨起之时的太阳从云层后浮现,缓缓撒下万丈金光,直打在深渊殿下的背后,为他勾勒出一道修长挺立的剪影。
魈不知是被光线刺晕了眼,还是单纯想避开他的目光,仙人淡漠如水的闭上了眸子。
片刻后,他苦中作乐一般笑了笑:“不是说‘前妻’吗?”
接着,他稍微了点力推开空:“业障是无解的,你为何能拿到解药?”
其实魈远没有所表现的那般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波涛汹涌,他的确因为空的所做作为动心了,如果不是想到了业障之苦,或者说,想到空拿解药的艰险过程,若不是担心压过了情动,魈很可能就愣愣的任王子吻下来了。
几千年都没办法解除的病症,夜叉死的死疯的疯,璃月众仙加一起都没有办法,却被深渊殿下如此轻描淡写的拿来了。
魈深知业障之苦,所以不信他的“轻描淡写”。
他很想问问对方,你是不是付出了什么代价,是不是失去了什么,是不是受伤了,有没有受委屈……
可哪怕千丝万缕的思绪,在记起百年旧事时,都化为了无言的疏远。
空嘴角微微一动,如果这个动作没有被刻意压制,那就是一抹相当倨傲轻蔑的微笑,不过深渊殿下执政多年,异常懂得不显山露水的原则,于是他从善如流的回答:“天空岛新奇玩物很多,随便找找就有了。”
魈听后没做什么表示,他捡起脚边的枪,刚才好像又被空打掉了:“你什么时候找的?”
“断断续续找的,从……”空声线一瞬间低哑,继而若无其事的:“从和你结婚的时候就开始找了。”
魈半蹲在地上,无声攥紧和璞鸳,空看他背影一动不动,半晌,那人青瓷般的声线流淌山间。
“……你没有和我说过这些,当时你早出晚归,我问一句你就发脾气。”
脚步声愈来愈近,魈听到那人顿在了自己身后。
“对不起,我怕你知道复国的事,干脆就都瞒。”
“……”
“仔细想想,实际上我那时候就很爱你了,所以对你控制不住情绪,又怕你知道,又想让你知道。”
“……”
“对不起。”
“……”
空居高临下看了会儿,突然弯下腰,从背后附上那人耳畔:“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哭了哦?”
魈猛地偏开头,枪杆一撑起了身:“我要回去了,禀告帝君关于岩层的相关事宜。”
空似乎很想撇嘴,他努力压制了几次还是略有酸味:“帝君忙着尘世闲游哪有空理你?”
魈眼尾余光淡淡扫过他:“职责所在。”
空憋了很久的冷笑终于藏不住了:“这事有那么重要吗?还是说对你来讲重要的不是事儿,而是人?”
“……”魈唇线紧抿的看着他,眉心皱起一道深刻的纹路。
空立刻败下阵来似的连声:“好好好……我不乱吃飞醋了,——不过你这个时候去也没用,钟离听戏呢。”
魈默不作声垂下眼,光线经过纤长轻透的睫毛一遮,投下两道疏浅的阴影,他这样子莫名给了空一种可伤害的柔软。
——是因为钟离?
于是深渊殿下心里翻腾的醋意再也抑制不住,他边紧盯着魈边靠近,步伐迈得沉稳,表情也算平和,但眼底的神采,怎么都有股野兽择人欲扑的锋利。
“你要和帝君汇报什么?我可以替你转达。”空停在魈身旁,一伸手就能摸到肩膀的距离,不远,却难得没越线。
魈侧目注视他,凉凉道:“不必了,殿下忙碌,不敢多有叨扰。”
“……”空相当之缓慢的出了一口气,唇边笑意更盛,可眉眼间分明藏着什么更为阴翳的感情。
魈别开眼,心里静静叹了口气,他不动声色后退一点:“帝君为璃月之岩神,敬重他是分内之事,你能看透官场的勾心斗角,为何揪着这点小事钻牛角尖?”
空淡淡开口:“你很敬重他?”
“……所有璃月人都很尊敬帝君。”
“很好。”空冷冷道,“你还知道雷元素在身体里面不好受。”
魈惊慌抬眼,那一瞬间的眼神几乎是难堪的:“你胡说八道什——”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阴影从头到脚笼罩住他。
空迈上一步,彻底撕毁了二人之间装模作样的安全距离,他一边按住魈赤裸的肩头,一边危险的压低声音:“——真让你怀上你就知道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