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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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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魈的长相十分出众。
平心而论,空也不错,但常年打压导致他瘦骨嶙峋尖嘴猴腮,实在没有一点福相。
然而眼观鼻鼻观心,空最开始对魈真的没有一点旖旎的想法,魈也没觉得空丑到哪里去。
魈本着悬壶济世的慈心,把空送到绝云间仙人那里,夜叉们个个身负业障,去不得璃月港,那玩应儿对凡人来讲很难捱的,魈当时的想法也是赶紧把空撂下就走。
然则意想不到的是,绝云间医术出众的仙人们集体傻眼,说此人身上并没有感染业障的迹象。
魈也愣了,他一路紧赶慢赶心急如焚,生怕这弱不禁风的凡人嘎嘣一下过去,倒是没注意到这点。
不过绝云间仙人的下一句话更让他震惊。
“金鹏,你身上业障似有净化之效。”
空闭眼时满脑子都是怎么攀上魈这根高枝,醒来后更是一刻不停想实行计划——不得不说,魈那句“拜师学艺”给了他很大启发,恐怕正主自己都没想到,空会把算盘打在他头上。
但他一睁眼,发现自己躺的不是客栈草席,周围也不是红木家具,再一抬头,石壁洞天,和民间楼阁差了十万八千里,硬要形容,该是在一处崖穴岩堀。
“你醒了?”
空受惊似的转过头,见魈抱臂靠在石壁,正闭目养神,说话时眼睛也没睁开:“这里是仙人们居住的洞府,一些特殊因由把你带了过来,你身上伤势已好,若感觉能动了,便下山吧。”
魈言尽于此,那凡人突然没声了,一阵悉悉簌簌的响动后,魈感觉对方走了过来。
他缓缓张开眼,只见后者忽然一撩袍子,直挺挺跪在了自己面前。
魈整个人都怔住了,他虽为仙中贵族,可平生性冷淡漠,还未见过有人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自己面前慷慨陈词。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不!”空抬手挡住他,十分坚决:“仙人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身无分文一无所有,继续走下去也是条死路,您若不嫌,今日我就想拜您为师!”
“……”
魈叹了口气,眼前的孩子看着年纪不大,一副形销骨立的样子,可见是吃了不少苦。
其实魈自己的经历也算不上多好,甚至可以说惨不忍睹,但他总有多余的同情心去可怜别人,而对自己的苦难闭口不提。
“你先起身。”魈放柔了语气,把着空的手肘将人扶了起来,“你想拜师学艺,我不是个好选择,绝云间仙人各个身怀绝技,你不妨考虑他们。”
“可我……”
魈抬手止住了他话头:“好了,你不必再说,我不是个良师益友的料子,且要奉命四处除魔,不想带上一个累赘。”
空急了:“我不怕那些,仙人哥哥!求你带上我吧,就算不学艺我也能当个粗手粗脚的侍卫!”
魈神色平静,只是对着他摇头。
“别再说了,你根骨奇佳,跟着这里仙人安心修炼,将来前途无量。”
话音刚落,魈周身倏然腾起墨绿烟气,下一瞬便消失在了空眼前。
“……”空一改之前的担惊受怕,慢慢收敛了脸色,眉眼间的狠戾默不作声浮了上来。
“凡人。”
空回过头,见一只白鹤立在洞口,她修长的颈项微微一抬,十足十的清雅,道:“你这是白费心思,金鹏大将等夜叉们,从来只听从帝君谕令,且先前从未有过夜叉收徒的传闻。”
空静默须臾,礼节周到的对白鹤一拜:“多谢仙君告知,敢问仙君尊姓大名?”
那白鹤一顿,流线型的眼瞳直落在空身上——绝云间求仙问道的凡人数不胜数,不过一半被高山险阻拦住了,一半心浮气躁吃不了苦,少有的一些凡人上山,结果资质不佳,没法拜师,无一不是气急败坏下了山。
然而面前这位少年,被金鹏拒绝后不急不躁,乃至非常礼貌的谢了恩,这等心性堪称万里挑一。
“本仙名讳流云借风真君,凡人,你若真有心拜金鹏为师,本仙不妨给你个忠告。”
白鹤高贵威严,走过来时自带一股飘飘然的气场,空面不改色望着她近前。
“夜叉身怀业障,这种东西不但会随着时间增加,还会感染周围的人直到疯魔,但你不知怎的……似乎有净化业障的力量。”
——这消息对空完全是意外之喜,太子殿下无论做什么都习惯了走一步算百步,对未来从不抱有任何幻想,罕有天下掉馅饼的好事,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若不好好利用,那殿下就不是殿下了。
但……如果真如留云借风真君所说,魈自身也受业障之苦,为何还要拒绝自己待在他身边呢?
莫非是……怕生?
“……多谢真君,我会记住的。”空心口不一惯了,脑子里哪怕百转千回,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诚恳。
白鹤很是欣赏的点点头,给他一些草药粮食和盘缠,交待几句莫要把此地的具体位置告诉别人,就随空便了。
空没有多做停留,他即刻动身去寻找传闻中的金鹏,夜叉出入魔气浓郁之地,空不傻,现阶段要武力没武力的,自然不会自投罗网。
他先是摸透了璃月港的运作方式,然后去情报商那里买地图,根据以往被怪物袭击之人的口述,划出了简要几个地点,开始守株待兔。
以上这些,花了他一年多的时间,但空即然能在各种大臣眼皮子底下毫无破绽六年,区区一年的算计简直不值一提,这种耐性和坚韧远非常人可比。
他习惯了一个人背负秘密,习惯了无人倾诉的境况,人不信他,他不信人,如果倾诉欲和倒委屈超过了理智,那空迎来的不是什么安慰,而是欺君罔上,杀头之罪。
做着身不由己的事,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空14岁那年发了一场高烧,他第一个想法不是去治疗,而是烧晕了说胡话怎么办,于是他在尚且清醒的情况,把自己舌头咬了,空本意是想直接咬断的,反正能长出来,但生病的躯体力量不如之前,堪堪咬了个半残。
不过说不了话的目的达到了,于是他心满意足的晕了过去。
这些旧事,只是深渊殿下经历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他如何在群狼环伺中活下来,不是几句话能概括的。
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等到魈了。
计划很成功,他等着魈被业障折磨得神智不清时才出现,仙人再不复清冷寡言,而是一度疯魔,魈就像是痛疯了一样,撕心裂肺的吼,当时空就站在石头后面,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要不说他和魈是两种人呢,魈是淋过雨所以想为后人撑伞;空是淋过雨所以忙着修伞,懒得分心给外人。
空看魈要不行了,于是顶着风元素乱窜的压力来到夜叉面前,脸上被刮破了几道口子,他深沉而温情的将魈抱在怀里,任对方发疯的手脚在身上留下伤痕,鲜血淋漓,皮肉飞溅。
哪怕是书中海誓山盟的主角,也比不上空此刻的厚貌深情,他紧紧抱着魈,一遍遍柔声安慰对方,心里却在计算业障发作的时间,和这一道道伤口的攻击性。
如果魈到了空的所能承担的极限还没停下,那么空会毫不犹豫的放弃他,转头就走不带一丝留恋,任魈自生自灭。
还好魈抗住了,怀里的仙人逐渐平静下来,目光随时间而清明,空身上的血顺着肢体流下,流到魈颈窝里,夜叉一下子醒了。
“你……”魈看向他的眼神简直惊心动魄,业障发作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包括那人舍身忘死的救赎。
魈从来认为自己这种人——为杀戮而生的夜叉哪天死去都不奇怪,其他同伴也是如此想法,他们在世间没有挂念,所以可以去得潇洒。
但魈看着面前这个奄奄一息的凡人,身上横七竖八的血口,长胖了点的脸差不多全被血糊住了,乍一看好不狰狞。
没人会这么在意他的生死,乃至拼了命的去救,所以魈在这一刻,忽然觉得和世间有了挂念。
他想活了。
空气若游丝的抬起眼皮,虚弱透了,说。
“世间之大,举目无亲,仙人,留着我吧。”
天地广袤无垠,我却连个亲人都没有,与其流浪荒郊野外,不如和你一起同生共死,相依为命。
魈应了他。
从此,空开始了和魈修行的日子。
空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加之苦身焦思,身高只到魈鼻子,而且一摸上去全是骨头,跟在魈后边像个没几根毛的小尾巴。
其余四位夜叉对此倒是没什么看法,只觉得这孩子怪可怜的,时不时来拜访时送点肉蛋奶。
魈以前是居无定所,仙人不吃不喝也死不了,但空不行,于是有了小徒弟之后,魈特意寻了处僻静之所,简陋竹屋,柴米油盐,住得倒也舒坦。
这年空19岁,坐在小院的石凳上看书,忽然开口:“老师。”
魈在旁边打坐,闻言凑过去:“怎么了?”
空甚少向他讨教历史诗词,此刻却指着书上刻画的金鹏,笑意盎然的:“这是老师吧。”
那本书是文人墨客编出的绘本,画出来的金鹏奇形怪状,丑得不堪入目。
魈嘴角浮现一丝笑意,有些无奈的训斥他:“净不学好。”
空抛开书本,笑嘻嘻地倒进他怀里,金发乱蓬蓬的一团,活似个长了毛的发霉丸子。
魈只能叹口气接住这一坨,五指顺着炸毛的金发给他梳理:“我今晚还有要事,前几日浮舍送了些鸡鸭鱼肉,你就给自己炖了吃吧。”
空闻言脸色一变,又是沮丧又是失落:“我跟你学了那么久的枪法,还不能去除魔吗?”
“不能。”魈让他枕在自己膝上,垂眸轻声道:“平常人练武,不花个十年功夫是不行的,你已经算天资聪慧的了。”
空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不过很快被遮掩了下去,眼见说理不成开始撒泼,不住叫苦:“我就算炖了好菜也是一个人,你不来陪我吃那有什么意思啊——”
话尾音故意拖了个长长的调,魈失笑着摇摇头,揉揉他脑袋:“你多大了,还让人陪?”
空一翻身,伸手环住魈清瘦的腰肢,脑袋干脆埋进了对方小腹,闷闷不乐:“别仗着大一千岁就把我当小孩。”
魈没再反驳,手心覆在他后脑勺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梳,心里默默感慨,这孩子比之前瘦脱相的样子好多了。
璃月的降魔大圣自然不愁吃穿,因为仙人不用吃喝也能活,甚少在味觉上下功夫,但空来了后,魈见他还是那副骨瘦如柴的样子,金发也是暗淡无光,处处毛躁,故而不得不在饮食上下功夫了。
至此,距离二人初遇已经过去一年多,空不仅胖了,还高了不少,魈不知道怎么去照顾人,没这经历,从前居无定所也是随便在树上窝一晚罢了,特别是在照顾孩子这方面,简直一无所知,以至于最后往不敬仙师的路上越走越远。
所以他只好尽自己所能的对空好,把自己拥有最好的全部给空,整日好吃好喝流水似的送进殿下肚子里,这待遇比空之前衣食无忧的日子还胜几分。
不过魈本身也没觉得,自己怎么就对空好的感天动地了,他思路很简单,即然空拜了他为师,且世上唯一指望的也只有自己,百般用心那不是很正常吗?
然而深渊殿下的心冷如铁,并无感触,魈拿来好吃的,他便笑脸相迎;魈教他枪法精髓,他便认真学习。
空细致入微的观察魈,怎么讨好对方,怎么惹他高兴,怎么遣词造句能说到魈心坎里,怎么装委屈能牵动对方的怜悯……每句话都要揣摸十多遍才出口,一切的一切只为了攀住这颗大树,嬉笑怒骂全是作秀的。
最是无情帝王家。
而且他发现魈这人面冷心热,对不熟的人疏远极致,可一旦攻略了,魈会对你关怀备至,体贴入微,天天打直球。
比如现在,空就这么晒着太阳,安之若素的躺在魈腿上,这场面如果被其他几位夜叉看见,铁定会大跌眼境,要知道如魈这般一等一的冰魂雪魄,无论心理还是生理都秉承一个不染尘世超凡脱俗,如此放肆的肢体接触和行径,堪称崩人设。
不过硬要解释的话,这其实也很好理解。
当一个弱者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不依附于你便活不下去的时候,这距离自然而然便拉近了。
更何况无依无靠的,不止空一个。
魈瞧着空瘦骨嶙峋的,一口一个老师叫得亲切,脑袋也灵光,时不时就能博美人一笑,不自觉就生出一点惺惺相惜的疼爱,故而二人之间距离越来越近。
空跟他学枪招学了快两年,有一回看着魈在院子里练武,长枪挥得阵阵生风,带起水墨画似的气流。
于是空便问了:“老师,我从小就没办法使用元素力,我看你好像没有神之眼,这怎么驾驭的?”
魈手臂与枪身成一条直线,闻言手腕一翻,和璞鸳“锵!”一声插进地里。
“先天因素,仙人不用神之眼,也可以催动元素力。”
空坐在廊桥上沉吟半晌,若有所思:“那像我这样的,要怎么才能使用元素力呢?”
魈放了枪,坐到他身边:“凡人一般被赐予神之眼才行,通常拥有强烈愿望那些人,容易被神明注意到,空……你有什么愿望吗?”
空垂在腰侧手指抽了抽,族人的惨死,妹妹的斩首,谋逆的大臣们……一张张一幕幕闪现在脑海,隐秘的恨意就如毒液般,顺着血脉侵入五脏六腑。
“空?”魈见他不吭声,有些担心:“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空仰头一笑,肩膀往魈那边靠过去,轻快道:“我的愿望就是和魈永远在一起,看来我这辈子注定拿不到神之眼了,毕竟神明肯定不会对一个感情用事的小伙子投下视线。”
魈不着痕迹地垂了垂眼,热情一向是空的优点,但有时候太过火,魈也会应付不来。
不过空话锋一转:“那凡人得到了神之眼,寿命也会增加吗?”
“那倒不会,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不可坏了平衡。”
空噌得凑过去,鼻头恨不得亲上魈的:“那死掉的人会留下神之眼吗?”
“……”魈往侧面偏了偏头,躲过那炙热的呼吸,稳声回答:“神之眼认主的,他人强行夺取也是徒劳。”
空的睫毛根根分明,近在咫尺:“那可以易主吗?”
魈神色一冷,抬手抵住空肩膀推开,蹙眉道:“你想做什么?修炼者最忌讳歪门邪道,绝大部分一旦投机取巧就会走火入魔。”
空不动声色地握拳,面上却一派委屈,大喊冤枉:“我只是好奇!你带来的书上写着神之眼可以传宗接代……而且这怎么就歪门邪道了嘛!你不说我还以为是正规诉求呢。”
魈眉心紧皱盯了他半晌,少顷默默松了口气,千言万语化为一声叹息,别开头说:“总之,你想要变强就不能用这些手段。”
空反手握住魈腕子,认认真真道:“我想变强保护你。”
魈微微瞪大了眼睛。
“老师,我喜欢你。”
他们离得很近,呼吸相闻,一个前倾进攻,一个后仰躲避,魈一只手还被空攥着,这姿势已经超越了师徒之情,暧昧得令少女脸红。
风从院落卷起片片落叶,残花柳絮漫天飘舞,是流绪微梦的一瞬息,亦或温澜潮生的刹那间。
少年像是一块热炭投进了湖水,把魈古井无波的心煮得沸腾作响,反应过来后已经被空压在了身下。
魈惊了一瞬,忙要推开他:“空,等等……为什么突然……”
空按住他作乱的肢体,直白而又热烈的吻了下来。
如果魈这时候没那么慌,或者有平日一半的冷静,就会发现对方眼底没有半分温情,胸膛津贴,却也没有如鼓的心跳声。
魈在被侵犯时根本无暇顾及别的,只道少年的力道是如此剧烈急切,魈明显能感觉到对方强有力的贯穿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发泄,疼,但是甘之如饴,这说明初次的空并不温柔。
但他该温柔的。
他该竭尽全力让魈满足,往后才好继续攀龙附凤。
但他没有。
那日之后空不再称呼仙人为“老师”,该成了“魈”,直呼名讳,四位夜叉再来时,看到的就是他们珍重的兄弟金鹏,被一个邋里邋遢……好吧没有前几年那么邋遢了,有一说一甚至帅得惨绝人寰。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魈被拐跑了!
浮舍最先起疑,拉着魈偷偷摸摸念叨:“我总觉得这小子心存不轨,他该不会是为了抱你大腿吧?”
应达连声附和:“对对对我也觉得,一个无权无势的穷小子,你身上有太多他能得到的好处。”
伐难:“wqnmlgb他把你吃干抹净了?!!啥时候?!”
弥怒:“……”
应达:“弥怒你怎么不说话?你吱一声啊你看看金鹏都被上过了啊!”
弥怒:“……”
伐难:“弥怒?”
岩夜叉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其实五位夜叉对空本人没意见,就是魈吧……他们的心头肉,相亲对象好歹也是仙中贵族,不说九五至尊也要门当户对吧,空什么都给不了魈,当个徒弟还好,能出师,现在呢,压着他师傅天天干,夜叉们总有种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魈为什么不是上面的那个啊。
不过魈性子倔犟,夜叉们看他实在喜欢也就作罢了,甭管其他的,只要空真心实意爱金鹏就行,爱情爱情,最重要的还是要有“爱”嘛。
夜叉们这些闲言碎语都是背后嚼的,他们面上对空该怎么还怎么,毕竟人家确实可怜,也没对自家人使坏,而且既然金鹏和他两情相悦,这时候再说风凉话就不是为自己兄弟好了。
到了第三年,空20岁,出了件大事。
镇压魔神的法宝,不知怎么到了空手上——这个“不知怎么”是魈一厢情愿认为,外界流传的版本是,空为了修炼岩术,偷了镇压海底魔神的针。
那时候阎王爷还不是岩王爷,战乱年代,人命关天,指挥万千大军建立璃月的君王怎会是心慈手软之辈,根据律法就要处死空。
魈得此消息,马不停蹄的赶往宫殿,瞬身法用到精疲力尽,这才勉强赶上了行刑。
“帝君——!”
岩王爷的枪尖离空眼珠子只有一寸,一道翠色流光飞来,“咣当!”挡掉了钟离手里的岩枪。
钟离面色微变,闪过一丝不敢置信。
千年前他把金鹏从魔神手底下救出,赐名魈,从此仙人对他可谓十分敬重,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准别人说一句帝君不好,现在竟然这人敢和自己动枪。
空被五花大绑跪在大殿中央,心里震惊无比,回过头:“魈!”
魈站在大殿门口,月光从他背后打下来,显得那身影极为单薄,他扶着盘龙柱子气喘吁吁,却也没忘了这是御前,于是竭力维持恭敬的仪态,魈压下翻到喉头的血,一步一顿朝他们走去。
四面八方的侍卫立刻冲上前阻拦,却被帝君抬手挥退。
钟离淡淡叫他:“魈,你这是何意。”
魈艰难喘了几下,依照礼法单膝下跪,恭顺地对岩王垂下头颅,露出一段冷白优美的后颈:“帝君,此人与我是师徒关系,被属下一手教导至今,绝不会做出偷盗这般令人不齿的行径。”
空在旁边看着他,眸色不由自主暗了暗,三年之期,他对魈全是利用,自然也不会求对方对自己掏心掏肺,他已经做好了魈抛弃自己的准备,却没想到这一向奉帝君为尊的忠臣,今日会为了他闯殿。
“……”钟离从善如流的收起枪,暂时没打算动手,他脸上没一点表情,深不可测:“魈,你可知他的身份。”
空眼眶收紧,默不作声。
魈低了低头:“知道。”
“你今日做所作为,是师徒维护之情,还是……另有内因?”
魈猛地抬头,目光触及到钟离眉眼又即刻垂了下去,沉声回答:“不瞒帝君,的确另有内因。”
钟离好像叹了口气,说:“感情用事不可取,魈,你回去吧。”
魈当即一手挡在空身前,看向钟离的眼神全是哀求:“帝君,属下感念您赐名救命之恩,一直以来兢兢业业,从不违抗命令,所以千年来不曾求过您什么,今天看在……看在属下降妖除魔的份上,您留他一命吧。”
钟离神色不变,但握枪的手却紧了又紧。
他知道魈心高气傲,性情淡漠,别说对其他人,即便是自己,魈也没用这么卑微的态度求过他。
空的目光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魈,他眼眸一池静水,底下则暗潮汹涌,有那么一瞬间想张口让魈离开,别管自己了。
但理智和复国的仇恨,转瞬间死死压住了这个想法。
钟离错开他祈求的目光,说:“今日我饶他便是徇私枉法,往后如何立威服众?魈,你不是感情用事的人,这点分寸都没了吗?”
魈双膝跪在钟离面前,行了个大礼,他也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难看,甚至从心底对自己腾起一股深恶痛绝的厌恶,璃月护法夜叉的脸都被他给丢尽了。
但他没法放着空不管,也没法忤逆帝君的任何命令。
魈额头磕在地上。
“帝君,求您了。”
钟离还是放过了空,条件是把法器还回去,此前空在大殿的说辞一直是不知道法器在哪,临阵改口,实在可疑,所以钟离提出这个条件时他第一反应是拒绝。
但魈跪在旁边拉了拉他袖子。
“我……”
空看着他额上的血成缕流下,横贯半张脸,喉头一动,仿佛是嚼碎了牙往下咽,说好,我会还回去的。
——那法器是空偷的,他暗地里查阅典籍,看到有法器激活元素力这么一说,但寻常法宝肯定不行,他就把心思动到了定海针上,结果刚拿出来还没用呢,就被帝君发现了。
所以这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夜色浓郁,魈带着他走出岩王爷的宝殿,一路都没说话,魈走在他前面,空在后边跟着,看着他走过的地方偶尔会落下几滴血,想必是额头上的伤口,但魈也不擦,就这么不声不响任它流。
乡野小路两侧是树林,不知名的昆虫齐鸣。
空生平第一次猜不透魈的心思,久违的惶恐袭上心头,他一急,去拉魈的手臂:“魈,我……”
魈回身一巴掌狠狠抽在他脸上!
啪——!
这清脆的巴掌瞬间把虫鸣盖了过去,空自打和魈相处以来,那人从来和颜悦色,空屡屡犯上也是能纵容就纵容,偶尔触及底线训斥两句就作罢。
所以这一抽直接把空打懵了,他被扇得偏过脸去,舌尖一舔,全是血腥味。
魈站在他面前,昏暗中看不清神色:“是不是你偷的?”
撒谎这种事对空来讲是家常便饭,早已修炼得和呼吸一样自如,他面无表情的舔过唇角的血。
“不是。”
魈立刻扬起手,空下意识闭眼,然而预料中的巴掌迟迟不来,他抬眸一看,看到魈手定在半空,不住的打哆嗦。
舍不得。
“你……”魈那声线像是疼得没法说话一般,带着痛心疾首的颤音:“你怎么能去拿定海针……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谎了?”
空心底冷笑,我一直在说谎,从第一次见面就是。
但看魈这态度明显是恨铁不成钢,空自然不会率先撕破脸,于是他手背一抹脸,认认真真和魈道了个歉。
“我错了,魈,我再也不会做偷盗的事了,一定跟着你刻苦修炼。”
他话说得诚恳,目光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魈温柔的本性遇上空更是没了原则,俗称好哄。
魈闭眼叹了口气,苍白脸上的血色过于艳丽,五官轮廓又被月色照得清晰,整体一看像是深夜出没的魅妖。
“……你跟我说实话,为什么去偷东西。”
空这段已经在心里编排了无数遍,张嘴就来:“我不愿一直受你庇护,夜叉哥哥姐姐们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们不满意我,因为我不够强,没法保护你。”
“空……不是……”
“我都知道,但我不在乎。”空猛地揽过他后腰,一把将魈抱在怀里,鼻梁埋进对方耳鬓:“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但我必须变强保护你,我不想在危难之际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离开!”
魈说不出话,由于身高差下颌只能尽力仰起贴在空肩膀上,他这才发现少年已经很久没和自己撒过娇,身型也不再是以前的瘦骨嶙峋,手臂线条优美流畅,肌肉一寸不多一寸不少,趁得他有种隐藏性的力量感。
他总是先低头的那个,魈拍拍空肩膀,手掌一触全是结实的肌肉,他叹了口气:“好了好了……你先放开我,就算是想变强,你也不能去偷那东西啊。”
空松开他,但双手还是握在魈肩膀上:“可我怕你离开我,我如果一直没有力量,你敢保证你会这么在我身边吗?”
魈额上的血已经干涸,闻言逃避般垂下眼睫:“以后的事都说不准。”
空不轻不重的捏起他下颌,眼神比之前沉了许多:“我要你给我一个承诺,口头上我不放心,所以……”
他顿了顿,说。
“我要和你结契。”
魈没有在一开始答应,空也不逼他,而是继续寻找催动元素力的法子,魈知道空心里有个结,然而神之眼不是他能赐予的,因此无法提供帮助,眼见空一日日消沉,魈下定决定。
结契,双修。
空果然露出喜色,然而也就是从这时开始,有什么东西隔在了他们之间,魈不清楚,疑虑一层一层的叠在心上,可他还是不清楚,或许被感情蒙蔽了双眼,不愿清楚。
空渴求多年的元素力,竟然在双修之时被魈开通了灵脉,加之先前魈交给他的枪法,空的功力暴增,久而久之,连魈也不是对手了。
空索取的越来越多,多到魈力不从心,少年压在他身上,充满占有欲的挺动腰身,魈感觉自己体内的灵力通过交合一点一点被对方夺走,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他咬着牙忍耐,最后受不住才叫空停下。
一般这时候空都会体谅他,说停就停,然而越到后来,空就越无法无天,开始还会吻着魈眉眼安慰,停一会再继续。
但到了第五年,空22岁,他们结婚两年后,魈终于受不了空那恐怖的体力,在一次房事中挣扎起来——不是情趣,是真的想逃,然后下一秒魈心就凉了个彻底。
他发现他挣不动。
他逃不开。
魈仿佛意识到空这么做的理由,元素力的交融,双修,比寻常练功要省时省力得多。
可他还是蒙蔽自己,劝自己这是因为空好不容易得到了力量,一时兴奋也是有的,毕竟空除了在床上霸道,日常里还是很体贴温柔的。
然而这个“一时”兴奋,持续了整整三年。
空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实力也到达了一个巅峰,魈从不是对手变成被彻底碾压,他输的那一刻没什么不甘,只有满满的欣慰。
空早出晚归的时候越来越多,魈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现在的他也管不了对方,空不说,他也不问,但夜叉们总能看出端倪。
他们说空是不是冷落了你,魈说没有,空很好。
空很好,空一直都很好,别问了。
“你最近脸色好像很差。”
一日俩人吃饭时,空忽然开口这么说。
魈碗筷一停,垂着眼:“可能是除魔有些累。”
空不吃了,皱着眉打量他,仿佛在盘算对方话里有几分真。
于是魈扯起一抹笑:“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
“……”空重新拿起碗,“别太累了,除魔有什么难处叫上我一起。”
魈咬着筷子尖,默不作声的点点头。
空现在说话做派都和以前截然不同,颇有一家之主不怒自威的风范,不过面对魈口吻依旧深情温和。
“还有一件事。”空说,“我要出个远门,蒙德,你需要什么我给你带。”
魈闻言果然一愣,下意识问:“多久?”
“不清楚。”空漫不经心的,“年下应该能回来。”
“……”
“怎么了?”
“……没事,路上小心。”
空年下没回来,魈坐在院落里,看着璃月港万千宵灯徐徐上升,整个夜幕被缀得极亮,这时候一个小侍卫拿着一份长长的礼单跑进来,魈耳力灵敏,听见门口还有车马的动静。
——空这几年增长的不只是实力,他还精通璃月商路,把珠宝生意做得越来越大,买了府邸,买了地,雇了人手,换了钱。
但魈竟觉得还不如从前陋室竹屋。
“夫人,这是老爷从蒙德寄回来的,他说今晚不回来了,让您先歇着,还有老爷传话说,您看看这上面还缺什么,他再遣人送来。”
魈接过那份一眼望不到头的礼单,其实他什么都不缺。
小侍卫看着魈苍白的侧颜,忽然眼眶泛酸,心说也真是,好不容易成了家,大年三十只能孤零零的,他不忍似的提议:“要不……您有什么口信,我拖给老爷?”
长久沉默后,魈淡淡道:“不必了。”
“他平安无事便好。”
空出差了大半年,总算回来了,回来时还带了个神奇生物,叫派蒙。
小家伙叽叽喳喳的,魈长年一个人待在家里,有了这么一个陪伴总算好过点,但有时候空会禁止他们谈话,或者单独待在一起。
魈不是好奇心旺盛的人,然而三番两次下来,魈耐性再好也忍不住了。
他说你何必这样遮遮掩掩,结婚这么多年了,我有什么不能知道的。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吵架。
空一改之前的浓情蜜意,罕见的发了脾气,更罕见的发了这么的脾气。
魈根本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到了他,空也不解释,一个劲的说别问了。
“你让我别问,难道我就能对你近些天的异常视而不见吗?”魈长久积压的情感爆发,派蒙目瞪口呆看着他们俩吵,吓得不敢出声。
空危险地眯了眯眼睛,神态与最初那个眼神清澈的少年大相径庭,他一声不吭地朝魈走过去,周围的低气压简直要实质化,魈下意识后退,最后撞上廊边的柱子,眼睁睁看着空压过来,避无可避。
空单手撑在他耳侧,压着火气一字一顿:“再多问就分,咱俩谁都好过。”
魈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脸色有种被伤狠了的惨白。
空却不再看他,转身离去。
魈一个人默默靠在柱子上,派蒙目睹这一场单方面霸凌的吵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好当个缩头乌龟,追着空一道去了。
“殿下,仙人也是关心你啊,你没必要……”
空一个眼神扫过来,派蒙立马闭上了嘴。
这样的争吵次数越来越多,空怒急攻心时,还会直接把魈扔床上让他闭嘴,魈打又打不过,说也说不得,吵还吵不痛快。
无处倾诉,积郁成疾。
接着,便是谁都知道的故事,空想要孩子,魈以为这是挽救关系的转折点,却不曾想,是噩梦的开始。
空27岁,彻底摊牌,抛弃了魈后携将带兵直压天空岛。
空28岁登基。
300年后,重返璃月。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