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阁》尼基猫

6、试探

　　陈溪慢悠悠地走回藏书阁。路过院子的时候，那只拖着一根黑尾巴的白猫跳下墙头，到他脚边，磨蹭着他的小腿，不住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雪里拖枪，你昨晚抓着老鼠没？”说完，他蹲下身，伸手挠挠猫脑袋，呼噜声更响了。随后，墙头上的其他猫也跳了下来，跟着陈溪一路走。
　　陈溪回味了一下丫头看到猫时的那个眼神。那不只是眼神，仿佛一瞬间，她变成了另一个人。这让陈溪不禁又怀疑起来，这个丫头，是不是隐娘的探子？
　　他以前有想过和隐娘联系。他让赵承祖带着去了如意楼，试图从里面的姑娘口中探出点消息，最终也一无所获。现在隐娘来找他了吗？他写的《红尘侠女记》里，那侠女说过一句话，曾是他与隐娘说过的。若是隐娘还记得，看到这句话，应该会察觉自己还活着吧！
　　她终于派人来了吗？那么多年，千机阁在为谁忙碌呢？
　　突然，陈溪一愣，虽然和煦的阳光照得他脊背暖洋洋的，但他忍不住寒毛直竖，冷汗涔涔。是三弟！是我那三弟！是当今的圣上！他早该想到的！自己“死”后，父亲还剩下三个儿子。四弟的母亲是世家大族；二弟是与自己是一母同胞，都是皇后嫡生；而三弟是父亲和一个无权无势力的宫女所生，而且他出生后不久，那宫女就死了。若不是隐娘相助，三弟怎么会登上皇位？！
　　陈溪努力回想着二弟和四弟的下场。传言这两位兄弟为夺皇位，不惜同室操戈，最终两败俱伤，都死在了对方手上。这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他当时惋惜这两个兄弟，却也没多想。二弟是嫡子，但父亲从小就偏爱四弟，最终这两人争执不下也很正常。他本来以为自己那从小温良柔弱的三弟是捡了个便宜。但如果他是靠了千机阁帮忙，那么……
　　陈溪想起自己这个弟弟，总是畏畏缩缩的。二弟和四弟也经常欺负他，父亲也不大待见他。因而自己总是多加关照，一直把他带在身边。
　　如果他发现自己还活着，那会如何？他会念在当年的恩情，网开一面，放他自在了却这残生？还是……
　　他想起了死去的二弟和四弟，苦笑一声，心想：“他怎么会放过我？”

　　走进藏书阁的时候，丫头已经在那等着了。他有种转身离开的冲动，但又止住了，像往常一样慢悠悠地走进去，身后跟着一群“呼噜呼噜”的猫儿。
　　“先生。”丫头见到他，施了一礼。
　　陈溪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坐下继续审稿。
　　他盯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心里还是静不下来。他瞥见丫头在一旁站着，不声不响，几乎与周围的书架、几案融为一体，但陈溪却无法忽略她的存在。
　　如果这丫头是个探子，她应该识字。隐娘的探子都是识字的。
　　“丫头，你识字吗？”
　　陈溪一开口，见这丫头先生一愣，随后她恭敬地回道：“先生，我略识得几个。我表弟读书时，我也跟着认得了几个字。”
　　“丫头，这稿子你念给我听如何？我看得有些乏了。”
　　“先生，我识的字不多，怕念不下来。”
　　“无妨，不识得的字我教你。”说着，把桌上的书稿递给丫头。
　　丫头顿了顿，便开始念：“却说……”接着指着一个字，问他，“先生，这个？”
　　“晋。”
　　“却说晋自……”
　　“惠。”
　　“却说晋自惠公即位，连……”
　　“岁。”
　　“连岁麦禾不……”
　　“熟。”
　　“麦禾不熟，至五年，……”
　　“复大荒，仓廪空虚，民间绝食。”陈溪看她一句话有四个字都不认识，叹了口气，忍不住多念了几个字。
　　“哦，连岁麦禾不熟，复大荒，仓廪空虚，民间绝食。郤芮进曰：吾非负……’”
　　“秦。”陈溪刚刚还在想，终于能连起来读上一句了，可没想到她又卡住了。这么听她念，还不如自己看。
　　“算了算了，我自己看吧。”他接过书稿，心想，这稍微笔画一多，她就不会念。隐娘的探子，可是至少得通读《千字文》才能出去探消息的。
　　他拿过书稿自己看着，突然，他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她是笔画一多就不识得，连“岁”和“熟”都不识得，她怎么能准确念出“郤芮”这两个字？！
　　隐娘，你终究还是找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