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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兽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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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鱼盘腿坐在竹榻上,聚精会神地从窗户纸的破洞往外望去。她见到远处连绵的群山如波涛起伏望不到尽头;对面山坡上的矮树丛里有些白点儿若影若现,应是一群悠哉游哉的山羊;近处有许多挂着红果的柿子树,逐渐稀疏的枝叶掩映着一些屋顶,缕缕炊烟升起散入晨光之中。她仿佛能听到儿童的嬉闹,间或有几声狗叫,但是听不真切也看不清楚。
这窗户从外面上了闩,她想把窗户纸上的破洞扯大一些,又担心冷风灌进来会吹着陈溪。毕竟这个人昨天颠簸了一路,今天早上又做恶梦,这会无精打采的,脸也白得让人害怕。
这时,她听到门闩卸下的声音,不一会儿,山匪头子带着二当家从外面走进来。
“兄弟,你给陈先生看看,他看样子不大对劲。”大当家对二当家说。
“陈先生,我这兄弟精通医术,让他给你看看。”大当家又对陈溪说。
李小鱼咬着唇,勉力忍住不笑。你这兄弟的确精通医术,可他是个骡马大夫!
陈溪也发现了,他哭笑不得,挣扎着坐起身来,说:“有劳大当家费心,我这病由来已久,自己心中有数。昨天赶了一天山路,有些劳累罢了,休息一番便无碍。”
“唉,来都来了,看看又何妨。”说着,他拖了一张椅子,招呼二当家过来。那二当家也不说话,只是在陈溪面前坐下,然后先是直直看着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随后一只手托在陈溪的脑袋一侧,另一只手按在他颌下,闭着双眼,竟然像是在诊脉。随后他又拨开陈溪的头发看看,翻开陈溪的眼皮瞧瞧,接着竟然又掰开陈溪的嘴巴,仔细看看了牙口,还嗅了嗅气味。陈溪一脸无奈,任由他摆布。
他看完又转头问李小鱼:“他吃东西怎么样?和平常比有什么变化?”
李小鱼想,为什么不问陈溪?又想到,对哦,他平常看的“病人”不会说人话。
“回二当家,我家先生平日吃得不多,今日比平时又差一些,早饭也无胃口。”
听完,那二当家点点头,然后对大当家说:“劳伤过度,真气不守,阳气耗伤,表里俱虚。”
大当家问:“能治吗?”
二当家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我待会让人煎个‘阳和汤’送来给他灌下,可以温阳补血,散寒通滞,不能完全治好,但应当能好一些。”
他又转过头来对李小鱼说:“吃药只能调理,要补足元气还得靠吃食,这两天多给他加点精料。”
说完,他起身向大当家说:“大哥,张老五家的伤了蹄子,还等着我去看,小弟先告辞了。”接着,二当家就走了。
大当家寒暄一番,又嘱咐陈溪待会好好吃药,接着也就出去了。
门又重新上了闩。
李小鱼捂着嘴,缩在陈溪身边的椅子上,头埋在怀里,忍着不敢发出声音,但笑得整个人一抽一抽的。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眼角挂着笑出来的泪珠。
“先生,待会我给您多加些精料。”
“先生,您想吃豆饼还是麦子?”
说着李小鱼又把头埋起来无声狂笑。
“您好好吃,贴点秋膘,有力气了才跑得动。”
李小鱼笑够了,瘫坐在椅子上,累得直喘气。她看到陈溪正直直地坐在床沿上,眯着眼睛,默默看着她,拉长了脸儿,莫名地像一匹马儿。
“哈……”李小鱼又忍不住埋起脑袋开始笑。
这时,一只手扯着李小鱼后颈的领口,把她的脑袋拎了起来。陈溪把头凑过来,愤愤地说:“还笑,还笑!”顿了一顿,他又说:“看我不踹你!”
“哈哈哈哈!”李小鱼笑得从椅子上翻了下来,滚到陈溪身边,趴着又闷声笑了好一会儿才翻过身来,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横躺在床上,看着陈溪说:“好好好,我不笑了,先生您千万别尥蹶子啊!”
她看到陈溪脸上也盈着笑意,目光闪闪,正静静地看着自己。李小鱼看得有点发愣,不知不觉笑容已经平静下来。只见陈溪也往后一倒,像李小鱼那样,横躺在床上,心满意足地说了声:“这就好。”随后他开始闭目养神,嘴角却是有一丝没有藏住的笑意。
到了快吃午饭的时候,外面送进来一碗汤药。
李小鱼端着药,又是咬唇憋着笑,看着陈溪不说话。
“小鱼,”陈溪却只是淡然地说道,“拿来,我喝。”
“你真要喝呀?”
“嗯,虽说是个骡马大夫,但他辩证论治都是合理的,”陈溪说,“这个方子我以往也用过,确实是合适的。”
说着,陈溪接过碗,慢慢地,一口一口,把这泛着苦涩药味的褐色浓汤像喝茶一样神情自若地喝完了。
李小鱼想,自己平常宁可病着也不肯吃药,陈溪却喝得如此轻松,看样子的确是喝过不少。
喝完,陈溪把空荡荡地碗底亮给李小鱼看看,一脸得意地说:“我干了。”
李小鱼朝他扮了个鬼脸。
只见陈溪轻轻笑了一声,又兀自坐在桌边,托着腮,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看来有时候人和牛马的确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