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怪咖啡屋》温青和

12、A类计划（三）

　　陆淡榆没想到她的话被定义为了“威胁”。她根据黎佳脸上的表情，立刻判断出此刻需要道歉。于是她歉意，刚才那点接触新鲜玩意的愉快劲头消失了。
　　她和黎佳说对不起，说她并不是那个意思。黎佳缩了缩脖子，也道歉：
　　“没事没事，陆店长，不好意思，是我太着急了。”
　　看陆淡榆这样，颜辛反而有点恼火，恼的原因是什么，也说不清。她把手机推给黎佳，说：
　　“不然你来发。”
　　黎佳嗫嚅着说：“别呀，我又用不了你的手机……”
　　看来庄倩涵被这么一“吓”，走社交平台这条路也行不通了。颜辛点开WeChat查看，倒是有个回复，只是显示的是：对方拒绝添加。
　　好吧。颜辛只能再次酝酿新的提议。小白忍不住了，它跃上桌子，脸上还有没藏好的笑，毕竟忍了又忍，实在不容易。它长叹一口气：
　　“哎！你们真是没我就不行啊，太逊了！这些办法有什么用？颜辛，听我的！包在我身上了！”它信心满满地说。
　　陆淡榆听了，也就觉得挺有道理。那就按照小白的提议，继续由颜辛执行。颜辛坐在位置上研究手机，陆淡榆还是在对面，小白成了新的参谋。黎佳身上鬼气更淡了，满脸愁容地在那转悠。
　　原定九点的到达时间，重新安排好前期准备后，已经过了早上十点二十。还好，时间重新定了十一点在祥业小区门口会面。颜辛准备了一个黑色背包，用来把小白塞在里头。陆淡榆提着她的小皮箱走下楼，另外一手拎着她的黑伞。两个人，一只猫，做足了准备工作后才出门，黎佳已经被陆淡榆暂时收了进了伞，保证她能够在这大太阳下安全地到达庄倩涵身边。
　　刚出门，小白就自个拉开拉链，探出头问：“祥业小区离这好远呢，我们怎么过去？”它意兴阑珊地盯着颜辛，拉长了调：“颜辛啊……你不会让我们搭公交，或是坐地铁吧？那好累哦，我才不想和一大堆人挤。”
　　颜辛把它按回包里。
　　“猫不要提那么多要求。”
　　小白的声音被她拉拉链的动作压了一半气势，逐渐低下去。等它再被放出来透气的时候，两人一猫已经在的士上了。小白从半开的拉链里透出一只眼睛，咕噜噜地转：“居然打的诶！颜辛，看来你也没那么抠门嘛！”
　　车里放着音乐，掩盖了它喵呜呜的声音。颜辛一拍背包，低声说：“安静点。”她正襟危坐，背挺得很直，因为陆淡榆就坐在身旁。背包放在中间，稍微隔出两人的距离。车上有种刺鼻的臭味，陆淡榆身上却带着一阵朦胧的香气。
　　那是种说不上来的味道——颜辛感觉犯晕，也许是晕车，也许是别的，她感觉自己像走在一阵迷雾里，循着那阵香味一直走，一深一浅地踩进去。脑袋里敲着警钟，却没半点用，她只能被引导。颜辛试着屏住呼吸，却憋红了脸，她醒悟，离开空气仅能走向死亡。
　　于是这阵奇妙的眩晕中，颜辛回想她的失常：那些愚蠢的想法，冒昧的举动，连她自己都觉得膈应的想法，那些有关陆淡榆的一切——反而顺理成章了。这不还是她的一部分吗？不看开点，又能怎么办？
　　的士司机很健谈。他先夸两位乘客，又着重夸陆淡榆长得好看，问她打哪里来，要做什么，是去旅游，还是找人？
　　陆淡榆回答他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声音轻轻浅浅的。颜辛循着她的声音神游天外，心里倒还想着：她怎么什么都说？未免坦白得太天真。
　　等下了车，颜辛还在出神。她上车时本来打算下车替陆淡榆拎着小皮箱，这会忘了个精光。电话适时打了进来，颜辛瞥见时间，刚好十一点。
　　她在手机上约好了一个房产中介。
　　颜辛接通通话，喂了一声，目光在周围打量一圈。小区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男人，穿着一身西装，正在打电话。颜辛既在电话里听见他的声音，又在跟前听见他的声音，耳朵一圈圈发涨。
　　“哎，是颜女士吗？我是乐居房产的中介小黄，我已经在祥业小区门口等您了，您过来了吗？”
　　颜辛抬高音量：“我们在这里。”她顺手挂掉电话。
　　中介一脸喜色地跑来迎接，领着她们到保安室登记名字后，顺利地进了祥业小区。中介走在最前面引路，小白趁他注意力不在这，又偷偷拉开拉链，冒出半个小脑袋。即使在这狭窄的背包里，也不妨碍它得意地撒欢。它说：“瞧瞧，多顺利啊，你们看，还是我这个主意好吧？”
　　——这就是小白的点子。按照它的说法，找个有祥业小区房源的中介，让他带着进去看房，只要进去了，那剩下的一切都好办。
　　这个解决办法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太简单，只是恰好运气来了，颜辛在网上一搜，庄倩涵所住的35栋刚好就有户主卖房。她赶紧联系中介，又要求赶紧看，早上就看，一副恨不得立刻拍板的样。中介一瞧，这么强烈的意愿，怕是当场就要签单。他喜出望外，赶紧照顾，两人一拍即合，时间立刻敲定。
　　“是个好主意。”陆淡榆说。她悄悄靠到颜辛身侧，贴得很近，挨着背包弯下腰，对着小白轻声夸奖。小白得意极了，尾巴差点没扬起来。只有颜辛顾着走，眼睛都不敢动，陆淡榆靠她靠得那么近，她连呼吸都是紧的。
　　绕了一圈才到35栋，中介刷了电梯，带她们上8楼。随后就在那鼓捣801门前的智能锁，他来回按了几次，都没成功，脸上尴尬：
　　“可能是户主换了密码，您二位等等啊，我找同事要钥匙，很快。”说完他就开始摸手机打电话。
　　陆淡榆站在门旁，微笑着看着他，说：“没事。”她的黑伞斜搭在门框上，里面伸出了两只鬼手。一只盖在门锁的数字板上，一只还不放心地堵住了锁眼。
　　中介讲了一会电话，又返回来说：“真不好意思啊，得让您两位等等了，我下去和同事拿把钥匙，很快回来。”他提议：“要不，您二位和我一起下去？”
　　“不。”颜辛拒绝。
　　陆淡榆笑笑：“我们在这等着就行，不着急。”
　　中介看得有点眼晕，但签单的动力督促着他工作，他赶紧按了电梯，离开八楼。
　　他这一走，黑伞里的黎佳这才松了口气，缩回手，探出半个头说：“太好了，他可终于走了，我们也赶紧走吧！”她兴奋地开始指路，直走再右拐，安全通道的门没锁，有楼梯就能到庄倩涵居住的1201。
　　黎佳对这片地方比自家地方还熟，两人很快到了1201门口。
　　门口放着几个外卖垃圾袋，看着是要攒了一起丢的。颜辛走上前按门铃，可等了一会，门那头还是没动静。
　　“她在家吗？”颜辛问。
　　“应该在的，倩涵平时都不出门。”黎佳说。她从黑伞里探出头，陆淡榆站在颜辛身后，她就绕开颜辛，拉长了身体，曲成S形，半个头扎进门里。
　　黎佳又喊：“倩涵在呢！她就在门后面，在看门口的监控。嗯……我看到颜辛你在监控里，哦……倩涵脸色不太好呢……”
　　小白暗笑，索性大方地从背包里探出脑袋，它说：“哎呀，颜辛，你看你，一张没表情的死人脸，吓得人都不敢开门了！”
　　颜辛转头，眼神正好和小白对上。
　　“你要自己回去，还是我把你塞回去？”
　　小白呲溜呲溜缩了回去。
　　这么一转头，倒是让颜辛发现了点异常。1201门口正对着的侧面墙上和天花板的夹缝间安着监控，幽幽闪烁点点红光。墙面上贴着一张纸，颜辛走过去看，原来是一张安保巡查记录。上面一排排密密麻麻地写满，颜辛顺着时间往下看，保安每天都会经过1201，夸张的时候甚至一天能跑上三四趟。
　　门口安装监控，保安又这么频繁的巡查，这显然已经脱离了正常范围。
　　颜辛若有所思地拿出手机，准备拍下表格。
　　“咔嚓”一声后，门后也传出了声音，正试图和陆淡榆对话。
　　“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颜辛转过头的同时，小白也探头，胆子肥了，笑嘻嘻地说：“哎呀，果然换人还是有用的嘛，颜辛你看看。”
　　颜辛：……
　　“庄小姐，你好。”陆淡榆说，“早上的时候我们联系过你。”
　　“今天早上？”
　　门内的声音一顿，连同走廊陷入了尴尬的沉默。直到里面再度传出声音，狐疑地发问：“难道今天早上骚扰我的……就是你们？”
　　“我们没有骚扰你。”颜辛走到门口说。
　　里面的人像是吓了一跳，又不出声了。
　　黎佳的半个脑袋左钻右钻，好声好气地求：“颜辛颜辛，还是让陆店长和倩涵说吧！”
　　颜辛：……
　　小白在背包里忍笑忍得肚子痛。
　　陆淡榆藏下脸上的一点笑。黎佳给她出主意，干脆长话短说就好，捡些重要的讲。
　　陆淡榆照办，她说：“庄小姐，我们接了委托，来替你解决马保生。”
　　“马保生的事！他的事！”看门后的庄倩涵表情不对，黎佳赶紧喊。
　　“……的事。”
　　庄倩涵迟疑着，好像也不打算开门。
　　“一扇门而已，哪这么麻烦。”小白懒洋洋地说，“那个黎佳都钻都钻到人门里去了，干脆就让她自己把门打开，那不就省事了。”
　　颜辛看着黎佳大半个身体扭来扭去的样，不免有点好奇。要是鬼都能这么捣乱，人住的地方岂不是乱套？哪都能闹鬼了。她把这个问题向小白一问，小白回她：
　　“哪能呢，大部分的鬼都没这么大本事，能伸手碰到人类东西的鬼，那已经是难得鬼力深厚的少数几个了。”小白伸出爪子，指着黎佳解释说：“她那是因为躲在陆店长的伞里，正借着陆店长的灵力。”
　　“这样。”
　　颜辛看向陆淡榆，以眼神询问她要不要这么做。陆淡榆想了想，干脆就对黎佳说：“黎佳，你来开门吧。”
　　“啊……可我怕吓到倩涵。”黎佳扭着身体回答。
　　“快点。”
　　“……颜辛，你好凶。”
　　嘴上这么说着，黎佳还是腾挪腾挪了身体，在门里头使劲鼓捣着。几秒后，门从里面打开了。颜辛立即一手挡住门，让陆淡榆先进门。折腾了这么半天，颜辛终于见到了庄倩涵本人。
　　只是这位庄小姐看起来不太好。
　　她脸无人色地发抖，眼神又错愕地在颜辛她们身上来回，显然还震惊于家门突然被人闯入这件事。
　　“你们是谁？？怎么随便进来的？我、我要报警了！”
　　她听见门口的人嘴里提到“黎佳”的名字，她以为她们是神经病。
　　庄倩涵双手发抖，她摸索着手机准备报警，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陌生人闯入显然又一次踩踏在她敏感的神经线上。她几乎歇斯底里地防备起来，视线在门口的鞋架上梭巡，睁大眼寻找防身的利器。
　　还好。
　　她事先就准备好了一把水果刀，被她小心地藏在鞋底。
　　露出半个身体的黎佳第一时间尖叫：“倩涵，别冲动！”
　　只可惜她是鬼，高分贝的嗓音唯独只让小白不堪其扰且痛苦地嗷呜了一声。
　　庄倩涵抽出水果刀拿在手里，恶狠狠地指向眼前两个陌生的女性。
　　——尽管只是两名瘦弱的女性，她还是恐惧。
　　对着眼前这个持刀颤抖的女人，颜辛瞳孔微缩，刀刃泛着冰冷的银光，她下意识把陆淡榆往后扯。原先没什么特别反应的陆淡榆反而被颜辛的举动狠吓了一跳。那种带着蛮横，不容拒绝的力道，竟然也显得有点神经质。她忍不住看了眼颜辛。
　　陆淡榆的黑伞没防备地磕在门框上，黎佳整个身体扑了出来。她摔在地上又赶紧爬起，没什么作用的挡到颜辛她们前面，赶紧地为庄倩涵解释：
　　“没事的，没事的，倩涵她只是太紧张了，她最近处境很艰难，你们不要介意！”说完她还小心地看了眼颜辛，好像拿着刀的是颜辛一样。
　　颜辛看着黎佳，翻了个白眼。
　　为了安抚庄倩涵，她还是说：“庄小姐，你冷静点，我们不会伤害你。”
　　庄倩涵紧紧握住刀柄。这是她唯一，仅有的安全感来源，她的眼睛瞪得很大，披散的长发很凌乱，她尖叫：“你们出去！出去！不然别怪我下手了！”
　　“你们是不是马保生的同伙！”她拉扯着嗓子，音调都嘶哑：“我要报警！我要告你们！快点给我出去！”
　　“冷静点。”
　　颜辛紧盯着庄倩涵的刀，生怕刀尖不管不顾地扎过来。耳边突然风冷一凛，颜辛突然脖子后发凉，打了个冷颤。她眼角余光先瞥见一道黑色，随后眼前的庄倩涵突然没了声，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
　　颜辛小心地往旁边挪动脚步。陆淡榆的黑伞边缘距离她的左脸只有几厘米，伞面弥漫着阴冷的寒气。颜辛挪了又挪，生怕被波及。
　　黎佳又是一声高分贝尖叫后，赶紧问陆淡榆：
　　“陆店长，倩涵她有没有事？”
　　陆淡榆笑笑，这笑容温柔得让人安心。她收了伞，说：“没事，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黎佳听完，心里也没更好受。她看着陆淡榆的笑容，不由得后怕起来。
　　“好了好了，这下安静了。”小白躲在包里，事不关己的发言。
　　颜辛拍了拍背包，对于小白刚才想出的办法，她定义为“馊主意”。
　　“显然，非法闯入并不是个好办法。”
　　颜辛面无表情。左脸还是发冷，她赶紧又挪了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