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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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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淮烟病逝。一层层白布飘过墙,泛起几分萋色。葬礼十分盛大,一切用具礼仪都是按照皇后的规格置办。
锦箬居与宸光殿间有一个小门。她一身白衣,站在门槛上,漠视着来往的人群。
帝王的车辇到了宸光殿,各宫嫔妃吊丧的队伍纷至殿前。宫人们打扮得分外美丽,谁不想借元简竹伤心的时候夺得他的心呢?在那肃穆而可笑的场面里,她是旁观者。
见了妃子最后一面,哀伤的元简竹走出了殿厅。突然,他看见静立一旁的她。脸庞、身形都恍如淮烟的影子,惟独不同的,是她手中的那支笛。
她默然。半晌,他问道:“你是谁?”
“秦嫣。”
秦嫣?他遥遥头,走了。或者说忘记,或者是不想记得。人走了,往事远了。留下影,淡薄的影。单薄的残影中,爱上了她的影,却忘记了她的人。
遂是岁月如此流逝。
流失的我,错过了你。
然而,六宫三千争一宠,多少年华冷闺中。你究竟负了多少人?
你还要再负多少人?
“日黄昏而望绝兮,怅独托于空堂。”
后宫一片冷清。淑妃死后,元简竹把宫人们都放出了宫,自此不近女色。但是秦嫣留了下来。她已无处可去,她也不能走。自古没有另嫁的皇后,只有厌旧的皇帝。她是天子的圣眷呵。
一夜西风紧,半宫青露寒。寒鸦数声,落叶拂地。悠扬的笛声再次飘起,在红墙内萦绕、萦绕。
在宸光殿欢爱的人们听不到这笛声,因而当宸光殿人去楼空时。笛声忽然变得无比响亮起来。没有繁华的歌舞。借着这笛声,白头宫女倚墙而坐;借着这笛声,持枪卫士对月而痴;借着这笛声,前尘、今世,心中的隐秘忽然被翻出——谁没有所爱的人?谁没有牵挂的事?她想起还在殇微行宫时的点点滴滴——借着这笛声,宫楼华殿共一醉;借着这笛声——
笛声碎。
欲比那琵琶欲语还休,欲比那琵琶幽声入骨。最后一曲,最后一语。笛声回环在天地间,久久不散。
笛。末。
“望中庭之蔼蔼兮,若季秋之降霜。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
侍女捧着两段从中间裂开的竹笛至元简竹前。帝王没有说话,轻抚笛身。
“小嫣。我等你来找我。等了十年。”
“而我又何尝不是?”一个空寂的声音在元简竹身后响起。他缓缓回头。视线穿过一层层的梁柱,然而大厅空阔,不见人影。
他松开手心,一段竹笛落下。另一段竹笛至唇边,发不出声音。
小嫣……
情之嫣然,笛之黯然。轻抚笛身,不见其人。卿在何方?
卿在何方?
没有如淑妃般盛大的葬礼。她的灵柩是那么的不显眼。因为在她的灵柩之前还有一个更为华丽的灵柩。
那是元简竹的灵柩。
淑妃逝后百日。帝夜祭妃子,为妃奏笛。笛不成音,碎。帝不胜悲,次日驾崩。
——《恒文帝元简竹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