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后宫的吃瓜日常》青玉林文

4、第 4 章

　　阳春三月，风和日丽，百花盛放。
　　御花园里的花儿各个比美似的盛开，今日是牡丹娇红，明日是山茶嫩白，海棠花高枝露艳色，蝴蝶兰低处显暗香。
　　兰贵妃根本不想来御花园，里头的每一抹颜色仿佛都在嘲笑她已失圣宠——自上回她不小心惹怒陛下后，陛下已经三月未至斋雪宫，她好歹是个贵妃，明颂帝三月不至斋雪宫，后宫里早就起了各种流言。
　　可这回她不来也得来。
　　太后最近身子渐好，难得性质来了举办赏春宴，还召集各个世家的未出阁小姐一起赴宴，她若是敢拂了太后的面子，恐怕不等陛下出手，皇后那边就能让叫她知道厉害。
　　兰贵妃到御花园时，赏春宴还未开始，太后坐在高处，左边是身为后宫之主的皇后，右边是齐威侯家的小孙女齐容雅。
　　小丫头年仅十四，已有了一副令百花都自愧弗如的好样貌，穿着一身浅红色长裙，既不太艳争夺了其他贵女的颜色，也不会太寡淡被别人忽视。且她正才十四，穿得太艳也压不住，不如这样不多不少正正好。
　　兰贵妃目光一顿，在齐容雅看过来时自然地挪开眼神，和左侧的方贵妃颔首打了个招呼。
　　至于右侧的丽妃？
　　两人向来两看相厌，丽妃早在看到兰贵妃过来时就挪了一下位置，侧身背对她假装没看到。
　　兰贵妃也不想和她打招呼，丽妃所为正巧合了她的心意，反正满园女宾都看见了，是丽妃故意装看不见不与她打招呼的，失了礼数的又不是自己。
　　“人都来齐了？”皇太后笑着轻拍了拍齐容雅的玉手，转头问皇后。
　　皇后抬首看了眼，身旁大宫女低声道：“回禀太后娘娘，容家二小姐还未到。”
　　太后微微一皱眉，没多说什么，只道：“行了，开始吧，没得为个小丫头耽误良辰美景。”
　　皇后端庄典雅地颔首应是，抬手示意身旁的大宫女派人将东西拿上来。
　　等一幅巨大的空白屏风被人搬上来后，皇后悠悠开了口，“今日御花园赏春宴，邀请了各位王城贵女，大家应当也玩腻了那些出题作诗的游戏，今儿就换个新花样。画师。”
　　身穿月白长裙，头戴簪花帽子的女官提着画箱走上前来。
　　女官冲各位贵人行礼后，泰然自若地开口道：“各位娘娘、小姐，在下姓花，乡野农妇一个，承得皇后娘娘看重，今日斗胆来这赏春宴为各位贵人画一幅画，以助雅兴。”
　　等她说完，皇后笑着道：“花夫人素有诡变画师之称，她作画不到最后一刻，没人能猜出画的是什么。今日本宫就要难为难为诸位，咱就猜花夫人画的是什么！”
　　“花夫人屏前作画，开始时诸位即可在面前的彩纸上写下心中所猜，不必着急，只要在每一件画作完成三分之二前交上各自的答案即可。”
　　“作画开始后，诸位即可自行走动观赏花夫人作品，也可以与其余贵女娘娘交流所得，但绝不可与花夫人交流。”
　　“花夫人总共会画三件画作，每画至三分之二时即停笔待贵人们写下答案，哪怕未能猜出也需要交上各位的彩纸，三件画作皆未猜中者需要表演一个节目，无拘于写诗作画，还是弹琴纵舞。”
　　“而三件画作皆猜中者，除了花夫人的画作外，本宫这里另有一对上好如意赏赐。”
　　“诸位可有异议？”
　　众女皆摇头，唯有一位穿着烟紫长裙的女孩儿笑着道：“皇后娘娘，那若是好多个人都猜中了可怎么办？”
　　众人一看，正是皇后娘娘的嫡亲妹妹，左相家的三小姐，澹台明玉。
　　皇后见是自己妹妹，眉目柔和，轻声笑道：“你这丫头，恐怕还不晓得花夫人的厉害吧，今日本宫这双玉如意能不能送出去还是两说，你竟也敢担心姐姐手里的奖品不够多？”
　　“也罢，那咱们这里就说好了。此次有虞将军大败北周，北周归降大夏，皇上赏赐了本宫好些奇珍异宝，本宫今日许诺，猜中者皆可从本宫私库中任选其一作为奖品。”
　　此话一出，众女皆是动容，就连早已被皇后告知过答案的澹台明玉也忍不住美目波光流转。
　　随着宫女一声清脆的“开始”，姓花的画师提笔蘸墨轻松写意地在屏风上开始作画，贵女们左右看看，矜持地起身缓缓行至画师身后细细观看。
　　澹台明玉不经意地走到边上，装作一副被魏紫牡丹迷了眼的模样。
　　一旁的容家大小姐从她身侧翩然走过，捏着锦帕的手腕微微一动，尾指和无名指内收叩入掌心。
　　澹台明玉满意地勾了勾朱唇。
　　容箐那个女人一除，这赏春宴还有谁能和她争锋？她冲着高位上的姐姐露出明媚笑脸来。
　　皇后只做不知，一如既往地点头微笑。
　　一旁的几个高位妃子早把这对姐妹的眉眼官司看进眼底，只不过容家没有入宫为妃的女子，其余人也不想为了一个容家女得罪皇后。
　　故而众人皆低眉垂眼装作不知。
　　无怪乎澹台明玉这般针对容箐，容家并不是真正的豪门贵族，而是这两几年刚被封为伯爵的。
　　容家大家主容成岳攀上了有虞鄄的高枝儿，跟着有虞大将军出生入死杀周匪。原本只是这样的话也就罢了，容成岳顶多做个四五品的将军。
　　可是不知该不该说他命好？
　　容成岳在战场上恰好救了御驾亲征的明颂帝一命，毒箭透胸，随军御医两次断言他活不了了，可他偏是命大，竟然活下命来！
　　可惜，毒箭攻心，虽然侥幸活命，之后又有御医拔毒，但容成岳的身体仍然垮了下来，再也上不了战场了。明颂帝深感其恩，赐下“恩义伯”的爵位给他。
　　但容家偏偏除了容成岳没一个成器的，骤然富贵，嚣张跋扈之命传遍王城，都快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容家很快就被明颂帝厌弃，自然，也讨了名门贵族们的嫌。
　　若不是容成岳壮士断腕，果断狠心地放弃掉几个兄弟支脉的族人，恐怕这恩义伯府会是当朝第一个被皇帝亲赐亲夺的贵族。
　　最近两年，容府慢慢缓过气来，小辈里出了一个才气横溢的容箐，不过十五岁，就在名门贵女里出了名，成了不少公子哥心向往之的对象，就连明颂帝都对其多有赞赏。
　　更别提一直对下属很是关照的有虞鄄。
　　因此，此番赏春宴，要问澹台明玉最忌惮谁，莫过于容箐。
　　毕竟，现在全王城谁人不知澹台小姐中意有虞大将军？
　　澹台明玉自人群后方前行，身边的贵女们自觉让开，不敢和她争抢。她看了眼画师笔下的画作，笔底春风般明丽，隐约可见稚童成群，嬉戏人间。
　　她心中明了，这应该就是姐姐说的那副“仙童闹春”图，应春景，也应太后之心意。
　　澹台明玉信心满满地在彩色绢纸上写下答案。
　　这幅画挺简单，毕竟画师就算再有才，也不敢由着性子来，若是折了各位贵女的面子，就算她名气打出去了也少不得被这些望族排挤。
　　因此，有不少贵女猜中主题，虽不保证完全相同，但都八九不离十。
　　前头御花园的热闹是闹不到后宫各个宫殿中的。
　　春环因着前段时日的宴会在御膳房帮过忙，这次赏春宴也被御厨借了去。
　　御膳房比各宫各殿和气多了，御厨们都是和善之人，帮厨的宫女太监又没她地位高，因此，都对春环很是客气。
　　她也乐得来此，后宫娘娘们身边伺候的宫女比杂役宫女地位高得多，毕竟是有机会见到皇上的，很多人看不起杂役宫女，偶尔见了，语气也十分不好，每次被借来御膳房都是心不甘情不愿。
　　但春环不一样，若不是她已经在玉堂宫挂了名，她巴不得混到御膳房来。在这里虽然劳累不少，但偶尔大厨心情好了能加餐，还不用和同等宫女勾心斗角，是再好不过的去处了。
　　“春环，今日多谢你来帮忙了，这是满叔做的云泥团儿，你拿去吃着玩罢。”
　　尚食女官笑眯眯地递来几颗焦黄软团，又摸了摸她的软发，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这云泥团儿其实就是土豆炸的小丸子，不过是因为御厨做得好，又想讨个巧儿才叫了这么个名字。
　　这东西在宫里也算常见，不常见的是，这是御厨总管满信做的。
　　作为早不掌勺的御厨总管，满信的手艺一绝，虽然因为自身原因，满信早已把手艺都传授给了几个徒弟，但他偶尔下厨做的食点仍被御膳房的人争抢。
　　春环严实地包裹好自己的酬劳，喜滋滋地回玉堂宫去了。
　　路过春华宫不远，春环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靠坐在墙角，不由心中一动。她缓缓靠了过去，还未等靠近，女孩儿便警觉地抬起了头。
　　那是个容貌秀丽的少女，穿着一身浅青色长裙，一双可爱娇俏的杏眼，算不上天姿国色，却也有几分不俗气度。
　　大概是不耐烦梳妆打扮，她只简单梳了梳头发，没有挽什么好看的发型，一根浅色蝴蝶簪子落于脑后，正衬了她的稚嫩年华。
　　春环定了定神，拂去脑海中的女儿面容，福身行礼，“姑娘是哪家的小姐？为何坐在这里，可有什么奴婢帮得上的？”
　　少女神色淡淡，道：“我是恩义伯府二小姐，随长姐入宫赴宴，不想被蝶影迷了眼，不知不觉到了这儿。”
　　她晃晃右腿，“脚也崴了。”
　　春环眸光一动，竟是才女容箐。
　　容箐是天生的才女，十六岁时写下多篇美文，得陈大儒“若为男子，必当青史留名”的美誉。
　　可惜，也正是因为此等美誉害了容箐一生。
　　此誉一出，凡是有些才华的男子皆不敢娶她为妻，生怕自己的名声被自己“拙荆”压一头。
　　直到她二十岁，她父亲为她立女户招赘，这一招就招到了她的丈夫——新科探花郎刘美钰。
　　据说刘美钰爱慕其久已，可惜自身出身不行，不敢上门求娶。后来一听说容箐父亲要为她招赘，立马卷起包袱上了门。
　　外人多说刘美钰是个惧内的软骨头，但日子是自己的，夫妻二人的美满生活不足为外人道也，说再多，也没他们自己清楚。
　　眼见少女眉目中藏了些难过，春环也不多问，道：“既如此，还请姑娘稍等，奴婢这就去禀告姑姑，很快就会有人来带姑娘去太医院。”
　　“有劳姐姐了。”
　　“姑娘客气。”春环颔首示意，稍一迟疑，留下了尚食女官赐下的云泥团儿，“御膳房得来的小玩意儿，姑娘若不介意可以尝尝。”
　　说罢，她匆匆前去寻了管事的姑姑。
　　容箐一怔，捧着温热焦香的云泥团儿不知如何是好。她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抵不过勾人香气，悄悄尝了一颗。
　　另一边，春环前去寻找管事嬷嬷言明此事，嬷嬷带着人匆匆找到容箐，未多言，连忙扶着她去了太医院，又遣了人去御花园说明情况。
　　不过就算说明了情况，一个贪玩娇纵的名声也是撇不了了，太后那边的印象也是挽不回了。
　　春环默默无言回了玉堂宫，她知道，容箐这次多半是着了道了，今次赏春宴名为赏御花园春景，其实是皇上和太后为有虞鄄准备的相看之宴。
　　有虞鄄对夏朝有功，明颂帝要为其赐婚，自然不能赐一个令其讨厌的，故而才借这次赏春宴，让皇后招了些未出阁的贵女入宫。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将军夫人的位置多半是澹台三小姐的了，她爱慕将军一事望族里几乎无人不知晓，有虞将军也无可无不可，两人的婚事如今就是走个形式罢了。
　　不过，显然，澹台明玉过于自信了些，她以为没了容箐，这次的赏春宴自己便是板上钉钉的头名了，可惜，千算万算算漏了自家庶姐——澹台明月也是王城难得的才女！
　　想起澹台明月此人，春环心中不由升起几分敬佩和向往。
　　澹台明月才貌双绝，年十九，好美酒，自有一番豪放不羁的气派。
　　虽是庶女，却是左相最为喜爱的庶女，左相曾想过将她送入宫中帮助皇后固宠。但姐妹俩向来不对付，皇后怎可答应此事？于是三言两语拒绝了父亲的提议。
　　澹台明月从小除了美酒没把什么放在眼里过，每次被妹妹欺负了也不声不响，以至于澹台明玉忘了，她是个多么惊才绝艳的人物。
　　因此，当澹台明月在赏春宴上大放异彩，还和她共同进了皇后私库拿走宝物之时，澹台明玉脸色难看得可怕。
　　可是脸色再难看又有什么办法呢？哪怕是澹台明珠这个嫡长姐在的时候亦未曾遮挡住过她的锋芒，更何况澹台明玉这个小她三岁的妹妹？
　　澹台明月身穿蓝色蝶穿花薄纱裙，梳着飞仙髻，提笔就是饱满端正的颜体，比起颜体大家也不逊色。
　　其写意风华，只片刻，就叫意兴阑珊的有虞鄄看直了眼，不等明颂帝多问就主动开口询问芳名。
　　他这话说出口，明颂帝哪还能说出叫他娶澹台明玉？
　　更何况，在明颂帝看来，澹台明月年纪更长，其姿态形容都更适合自己的这个表弟，于是大手一挥，赐下圣旨，命有虞鄄与澹台明月早结良缘。
　　四月初八，宜嫁娶。
　　澹台明月在妹妹狠毒的目光中风光大嫁，十里红妆刺痛了不少人的眼，她朱唇含笑，如自己所愿所想的那样，嫁给了少时便已倾心的“青梅哥哥”，不枉她把自己拖到十九，许下心愿非他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