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瘾》一介草明

1、第一招

　　“考完咯！”
　　“哈哈哈哈哈化学生物滚蛋，老子他妈不学了”
　　“你读文啊？”
　　“可不么，我也没得选啊，三四十分的料。”
　　“人贵有…”
　　“滚，我这叫及时止损。”

　　教室里外充满欢声笑语，每年这个时候学校都是这样，懒洋洋的阳光，懒洋洋的打趣，懒洋洋的书本试卷躺在地上。

　　“诶，你说他会选什么啊？” 喧闹走廊的一个角落，如果仔细看可以看见人挤人中有两个抱着一大坨书却原地不动的女生在侧着身说些什么。
　　“谁？”
　　“还能谁，连泽他们啊。诶诶诶快看，从五班后门出来了，现在是在往他自己班走吧。”
　　“你真喜欢他啊？”
　　“也不算吧，但他是真的帅啊，你不觉得吗？”
　　“帅，但渣啊。”
　　“体育生嘛，好像都这样。我们这届体育生全有对象了。没一个单着的。”
　　“可我昨天刚听说连泽分手了。”
　　“真的假的，这个谈了多久啊。”
　　……

　　连泽啊，嗯，是帅的。就是脑子不灵光，眼光也不咋地。不过体育生应该都选文吧，她们不选文么？
　　高李儿搬着桌子，把一旁的对话听得明明白白。她其实很想加入交个朋友一起八卦，可奈何身边来往的人实在太多了，她还不至于社死的凑过去。只好做个窃听的八婆，尽管她打心里不喜欢这个身份。

　　“李儿搬桌子啊，我帮你一把。”
　　“啊，哦，谢了啊！”
　　“你选什么呀？文？理？自由组合？”
　　“文吧，想着文科思维强一点。你呢？”
　　“没想好呢。反正还有一暑假给我纠结，领完选科单回家点点豆豆好了。”

　　“好啦。”
　　“嗯，收拾书包走吧。”

　　弥湾县中在县里比较特殊。从前年起，广源集团和政府合作，与教育局合办国际部和实验部后分别冠名。
　　因为县中加了两个分部，就叫本部。分部则是弥湾县中广源集团国际部，弥湾县中广源集团实验部。本部的校区在中间，正门隔大道的是国际部，后门左侧隔小吃街的是实验部。所以本部的学生一般称国际部“对门的”，称实验部“后门的”。

　　虽然三个校区高一年段错峰放学，但路况还是水泄不通。高李儿现属四班，是本部第一批走的学生。她只背了个书包，比起身边大包小包装书的同学要走得快许多，很快就走过前面的人出了校门。
　　她不喜欢狼狈，因此精简了好几天的备考资料，早早打包回家放着而不是塞在教室。为的就是结束考试的这一天不用全拿在手上走路和挤公交。

　　“刷卡器坏了，没零钱的扫一下。没带手机的大家都是同学互帮互助付个钱。刷卡器坏了，没零钱……”

　　公交车门前的栏杆上卡着一个小喇叭在放录音。高李儿往包里掏零钱袋摸出四枚硬币，以备路人找她借零钱。
　　她排着队往身后看了几眼，好像都三俩结伴又或是已经找到了帮助自己的人，随即投了两枚硬币往车厢里走。
　　“同学你好，能借我下硬币吗？”

　　“啊抱歉啊我只剩一枚了，你要不再找别人凑一下。”车门刚合上，两名女生站在收银口前。高李儿注意到，从中间刚坐下来的座位上起身走去。

　　“用我的吧。”她对着求助的女生笑了一下，再往回看，座位已经被其他人占了。高李儿索性靠在装喇叭的那段栏杆后面，也不闲头上方的声音吵。

　　“刷卡器坏了，没零钱的扫一下。没带手机……”高李儿听着一遍一遍的录音心里不由跟着喇叭一起默念，她感觉自己就快被洗脑背下了。

　　好无聊啊。
　　她盯着玻璃发呆，对窗外再熟悉不过的景象提不起劲。

　　刚才求助的女生在不远处拉着扶手，没过几分钟穿过一两个人走到高李儿身旁。

　　“谢谢你啊。你坐到哪站下？我请你喝奶茶吧。”女生挨着高李儿一同靠在栏杆上。两个人开始在喇叭放音下开始交谈。

　　“真的没事儿，你刚刚已经谢过了。我是第六站下，你呢？”

　　“再坐33路车是第八站下吗？”
　　“是的。你还要转车？”
　　“对，我要去体育馆。”
　　“这样…那你会骑小蓝车吗？其实骑过去比坐33路方便很多，没有多绕的站点。”

　　高李儿轻轻看着她，这是一个栗棕色微卷发及领的时髦女孩。虽然三个校区是同样的校服，但每个校区配衬衫的深绿领带有略微不同——领带中部会有一道不同颜色的条纹。其中本部是淡暗黄，国际部是深灰色，实验部是藏青色。这里的学生只一眼就能看出。

　　如果穿polo衫和其他季外套的话，没有这些东西辨别，大家还是能通过衣着装扮的细节判断。因为每个校区的规章制度都有差别。

　　而且关于县中穿衣说法有个毕业生拍了搞笑视频：

　　“穿校服的，本部；不穿校服的；国际部；校服穿得不三不四的，实验部。”
　　“你这说法二和三一个意思吧。”
　　“我再来我再来。”
　　“穿校服的，本部；穿名牌私服的，国际部；校服穿得不三不四的，实验部。”
　　“还是不对啊，实验部学生也有钱啊，都是交钱进来的。政府和集团都要赚死了。”
　　“我这下真的知道了。穿校服的，本部；穿名牌私服的，国际部；校服穿得不三不四，总是把名牌私服和校服一起穿的，实验部。”
　　“可国际部也有人这么穿啊。”
　　“那你来说你来说！”
　　“我劝大家还是不要因为穿着把别人下定论。”

　　这个段子结尾还升华了一下，但是半天硬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高李儿看过这个视频，她自己总结下来是：看校服的完整程度，如果出了校门穿一身私服但手里还拿着一套校服的大概率就是实验部。毕竟三个校区中只有国际部可以除周一外在校不穿校服。

　　这个女生做了美甲，手上戴着两枚细圈戒指和潘朵拉手链。鞋子是巴家，上身是学校的夏季衬衫加领带。她下身没有穿发放的夏裤，而是搭配一条自己的格子A字裙。右肩背着一个看不出牌子的帆布包，上面挂着一个芬蒂毛球。就算不看领带，高李儿也看得出她是国际部的。

　　“我小蓝车上路过几次，就是不敢开快。这边站台附近都有小蓝车的吗？”女生没有看向高李儿，微微低头在想交通方式。

　　“其他我也不太清楚，但是第六站的有。就算骑得慢也比公交快啦。体育馆是终点站了，33路站点特别多，” 高李儿好似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语调越发轻快，手里捏着剩下的一枚硬币来回翻转。
　　“你是对门的吧，我是本部的。我们可以拿手机导航着骑，这边一直有辅路没问题的。”

　　女生看了她一眼，对高李儿笑了一下，“OK，我是国际部ap班高一03的。我叫华霏。”

　　“你好，我是高李儿，”高李儿朝她眨了眨眼睛，也眯着眼笑。“本部下学期开学分班，我以后会选文，目前是四班的。”

　　“那我们以后就算认识咯！扫个联系方式吧李儿。”
　　“好嘞。”
　　两个女孩凑在一起拿着各自的手机其乐融融扫二维码。

　　“华霏，你是去体院馆训练吗？”高李儿对这个新认识的朋友很有兴趣。女孩从头到脚看起来精致大气，跟人交流也简单坦率。她喜欢这个刚认识的国际部同学，相处起来有一种自如亲切的熟悉感。

　　“嘿嘿不是。我是去看你们学校的体育生打友谊赛。”华霏朝高李儿扬了扬眉。
　　“我们这届的吗？”高李儿问着，看到华霏对她点了点头从而继续问道 “让我猜猜…连泽？”
　　“聪明！就是他。”
　　华霏嘴角扬得更高，高李儿看着她这幅喜滋滋的模样也被感染得笑容愈加明显。

　　“本人隔壁班同学认证，帅。从脸到身材的帅，可惜不是我的菜。”高李儿马上反应，先扬后抑。不过这也是她的心里话。连泽那样的俊美型男还不能真正吸引到她，太俊太标致还白。

　　真不知道一个体育生怎么可以天生皮肤又薄又白。难道是训练得强度还不够大？高李儿心里默默吐槽，她其实对这样天生丽质的男性有种羡慕的敌意。

　　“你能天天看大帅哥多好啊！真的不心动吗？”华霏不觉得和萍水相逢的新朋友聊自己的心上人不好开口。反而，她觉得越是这样越轻松，可以做最真实的自己，说最真实的想法，也不用担心其他杂七杂八的交际因素。
　　同时，高李儿也这样想。两个人磁场相近，在公交车上一直聊着。

　　“到啦，走吧走吧。”
　　两个女孩一同下站，高李儿领着华霏走到50米左右的一排小蓝车旁。

　　“我来扫我来扫！你刚说跟我一起去看比赛，这会儿我请不了你奶茶，小蓝车就都我来。”华霏急急忙忙打开支付宝，挡在高李儿身前。
　　高李儿也不推脱，她知道像她们这样家庭出身的女孩子一般为人都大方爽快。朋友间的相处方式和本部学生不大一样，不是特别流行AA制。

　　“我也不客气。”高李儿心里暖洋洋的，华霏把自己的蓝牙耳机分了一只给她，两人开导航往体育馆骑。

　　“小姑娘我也不是故意为难你们，但这不暑期赛季开始了吗，里面不止友谊赛，还有很多队伍训练，包括隔壁市也有人来。体育局说了不是正式比赛的话除了训练队不能入场馆的。你们要看的话等正式比赛吧。”
　　“啊那怎么办，我昨天听体委他们聊天的时候没讲这些啊……”

　　北滕市弥湾县体育馆1号馆门口，保安大叔到旁边的房间拿了两瓶水给她们。“唉这六月末天儿真挺热，你们骑电驴过来也不容易。叔这只有水，你们喝完歇会回家吧。”

　　“我这…”
　　“好的好的谢谢叔叔了。”
　　高李儿打断，拉着华霏从场馆大门下楼，示意有话要说。

　　“我知道有个侧门，你跟我来。”
　　“后门不是也有保安在门口吗？”华霏疑惑。
　　高李儿摇摇头道：“不是后门，是小侧门。”

　　两人回到地面停车场，沿着体育馆围墙的一半来到一个看起来像是场内人员休息室的门前。
　　“非工作人员勿进。我们要从这进去？”华霏戳了戳高李儿手肘，瞪大眼睛看起来有些兴奋。

　　“嗯。我们进去。”

　　高李儿拉过华霏手腕，打开门进到房间里。

　　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里面有好几个小隔间，干净又空旷。原木色的色调和日光灯让人感觉很明亮。
　　刚进去的地方什么也没有，像一块四方形的玄关。再往里去可以看到左侧有一个隔间门开着，放着三张很大的台球桌，是全新还未摆上球和杆的。

　　高李儿和华霏走向另一侧的隔间拐弯，两人进到一条小走廊，尽头有楼梯，不难看出这是一个楼梯间。

　　“外面是不是有人啊七月？”
　　楼梯间这侧的隔间门半掩着，里面的人声音传了出来。高李儿余光看了一眼那扇门，没有回头，让华霏上楼梯。

　　“疯子恺你他妈别这么叫我，我出去看看。”

　　齐跃从隔间里出来转身，站在楼梯间走廊口。华霏听到声音走了一半停下来，“我是队员的朋友，我们来看友谊赛……”华霏看着眼前高瘦的少年，明显底气不足。他看起来心情一般，眼神直直打在她们身上。
　　都到这了，千万别把她们撵出去。

　　高李儿仍旧这么站在她身后，等着上楼梯。

　　一秒，两秒。少年没问也没回答。
　　华霏硬着头皮继续往上走，试着放轻自己的步子。
　　她大脑飞速运转，“你们认识吗？”

　　高李儿侧过脸看齐跃，齐跃就这样站了十几秒看她们，两个人视线慢慢撞上。没有人说话。

　　整个空间很静很静，三个人都听得见隔间传来的器械球拍之类的整理声。对视的两个人都很努力把最弱的目光放在对方身上。让眼神交汇的那一瞬间，轻一点，再轻一点。

　　认识吗？

　　他们好像都不太知道算不算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