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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喜欢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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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岁时,温尔穿着红色波点裙奔向穿着小礼服的陈以怀,陈以怀会毫不犹豫的张开双臂。
陈以怀白皙的脸庞就直直地贴了上去,温尔俏皮的朝着后面跟着的爸爸妈妈们做鬼脸。
陈以怀摸着温尔的头发,两个人笑嘻嘻的。
“妈妈,你快看我和以怀哥哥做鬼脸啊。”
温妈妈宠溺的笑笑,然后拍了拍温尔的屁股。
“真是两个小调皮,长大了可怎么办呢。”
陈妈妈步伐优雅得快步挽住温妈妈的胳膊,然后笑眯眯的说:“小雅你放心,长大了总会有办法治住的。”
温妈妈笑的温柔,轻轻点头。
“咱们尔尔那么调皮,以怀长大以后可有得是麻烦喽 。”
那年陈以怀和温尔八岁,竹马青梅,万物皆可抛,那是最不会弄丢的回忆。
再长大些,温尔亭亭玉立,皮肤白皙,五官又俏皮灵动加上多才多艺,成了温妈妈带出门必然被夸的小孩,与温尔长相不符的的是她的性格,从小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姑娘最不缺的就是自信,所以她张扬又漂亮,从不怯场。
陈以怀品学兼优,长相很英气,丝毫无阴柔之感,十岁便拿了青少年世锦赛大提琴的冠军,和温尔不同的是陈以怀从来不把奖项和荣誉挂在嘴边,他谦逊有礼,不多言语,只把真君子三个字做到了极致。
自有记忆起温尔和陈以怀形影不离,成双成对出入校园,再一起骑着自行车回家,他们成了让所有人羡慕的那种童话里的公主和王子。
久而久之,南林高中说什么都都有,好的,坏的,入耳的,不入耳的。
……
呼啸的风卷着烟一样柔的云,刚才还亮着的云,慢慢变得暗沉。
停车棚下站着个瘦高的男生,手上挂着串钥匙,轻轻的晃着,生的冷白,眉眼不带笑,只是微微垂眸。
路过的女生,明眼看,偷看,更甚有拿出手机偷偷拍照的,任何行为都没有让那个男生抬头看一眼。
南林高中无人不认识他,他叫陈以怀,从高一开始就是理科班第一名,他拿的物理竞赛的金牌南林高中至今无第二人并肩。
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放学路过的学生逐渐走完,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
陈以怀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不是不耐,而是担忧。
陈以怀脚站的有些麻,他淡淡是望了眼天空,还好,没完全黑,他又看了一眼手表,准备继续等。
忽然,一个背着电脑包,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快步跑出来。
脚步声很急,陈以怀听到后暗暗送了口气,然后轻轻一笑,准备抬头。
可是那道女声让陈以怀一怔。
“以怀?你怎么在这儿啊。”
陈以怀表情骤变,然后抬眼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
邬溪正惊讶的看着他。
陈以怀只是礼貌一笑,然后开口:“温尔说她自行车坏了。”
邬溪眉心轻皱,然后指了指天空,担忧的说:“你赶紧走吧,应该马上要刮台风了,都这个时间了,温尔应该早就走了。”
陈以怀脚步未动,只是问了两个字。
“应该?”
邬溪脸色不怎么好看,然后点点头。
陈以怀不多说什么了,不是确定的事,陈以怀不下定论。
邬溪抿唇,抓紧了书包带,往前走了几步又折返,缓缓开口:
“带伞了吗?”
陈以怀摇头。
“你快走吧。”
邬溪咬牙,然后抽出自己书包侧兜的伞递给陈以怀,也不等陈以怀反应便自顾自跑走了。
青绿色的伞掉在地上,陈以怀犹豫再三还是慢慢蹲下捡起。
邬溪没有回头,只是边跑边说:“你要是出事了,年级里就再也没有我的对手了。”
直到黄豆粒般大小的雨珠真的细细密密砸下了,陈以怀也没有撑开那把伞 。
陈以怀当时是怎样的心情,连他自己也忘记了,他只知道,万一温尔没走,他会愧疚一辈子。
再晚些,天彻底变得黑了,风也越来越大,呼啸得怒吼让人害怕,卷起地面的纸片垃圾,时不时打在陈以怀的脸上。
陈以怀双拳紧握,犹豫再三,还是开始大喊。
“温尔!温尔!”
……
直到声嘶力竭得让陈以怀嗓子发疼,回应他的也只是教学楼传来空荡的回声,陈以怀才彻底确认,温尔已经走了。
陈以怀看着街边空荡荡的,人都散完了,他还是选择上楼把青绿色的雨伞工工整整的放在邬溪的桌子上。
陈以怀离开前,久久的盯着温尔的课桌,桌面只有零零散散几本外国小说。
那一本《瓦尔登湖》格外显眼。
陈以怀出了教学楼,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心中竟然升起一种不知名的庆幸。
陈以怀单手插兜,头发被淋得耷拉下来,水珠挂在他的睫上,他也只是自顾自的走。
雨又大又急,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狂风怒号,脏水溅了他一身。
陈以怀只是先皱着眉嫌恶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然后又立即恢复原来。
路边的广告牌晃晃荡荡,因风不断作响,陈以怀起初不在意,可是声响越来越大,钢铁的声音不断碰撞,刺耳得人心颤,陈以怀也试图往上看,可是眼睛被雨蒙得根本睁不开。
突然断裂的声音让陈以怀猛然一惊,等他想往前跑的时候,肩部传来一阵巨痛,随后他只觉得意识有些朦胧,摔倒在地上。
陈以怀永远都接受不了狼狈的自己,从小到大他都接受不了。
陈以怀双拳紧握,然后慢慢站起来,右手扶着肩。
陈以怀痛得皱眉,生理性的发抖,但他也始终不吭一声。
陈以怀是直接去的医院,用了医院的座机联系了温尔。
温尔那边电影刚结束,温尔挽着莫伽出来,没想到电影院播出广播,说因为台风天的影响,暂缓回家。
温尔有些不开心,她还想和莫伽去吃新开的韩料呢,现在只能改天了。
温尔轻轻叹气,然后对着莫伽说:“伽伽,你帮我看下书包,我去上个洗手间。”
莫伽在和男友打电话,脸上笑得甜蜜,听到温尔说话,朝着温尔笑着点头。
莫伽对着电话那头的景明语气亲昵又带着撒娇。
“这个电影最后可感人了,我都哭了呢,可惜你不在。”
电话那头的景明轻轻一笑。
“不是有温尔陪着你吗。”
莫伽撇嘴,男人真是不懂情调。
“尔尔陪着我,可我想着你啊。”
景明轻轻的嗯了一声。
“温尔呢,没见她说话。”
莫伽气死了,气急败坏的说:
“她上厕所去了,景明!你就是个蠢直男。”
接着,莫伽挂了电话。
温尔出来的时候,看到莫伽正气得叉腰,温尔把手擦干,然后立马跑过去问莫伽。
“莫伽大美女,谁又惹你不开心了。”
莫伽气得眼眶有些红,然后有些羡慕的看着温尔。
“尔尔,如果景明能像陈以怀那样就好了。”
温尔似乎被戳中了什么一样,耳根温热,然后摇头。
“我跟陈以怀跟你和景明当然不一样呀,我和陈以怀又不是情侣。”
莫伽也叹了口气。
“得了吧温尔,你和陈以怀天天黏一起,跟真情侣也就差句告白了吧。”
温尔微微勾唇,随即接到了那通陈以怀的电话。
温尔本身是开心的,直到电话那头陈以怀的声音听着极其隐忍又带着担忧。
“陈以怀?!”
陈以怀整个人的力都是支在护士台上的,只有背脊却始终是挺直的。
陈以怀头发还在往下滴水,他几乎是没有半分犹豫的开口。
“到家没有?”
温尔只是认认真真回答他。
“没有。”
陈以怀瞬间的心慌,眉毛几乎拧成一道沟壑。
“在哪?我去接你。”
温尔抿唇,还是摇摇头。
“不用了。”
陈以怀声音变得稍带严肃,嗓音不稳,艰难的喊了她的全名。
“温尔。”
直到这句,温尔才发现陈以怀声音不对。
“你怎么了?陈以怀?”
陈以怀没有回答温尔,直到护士给陈以怀推来了一个轮椅,然后扶着他坐下。
陈以怀强撑着说了句谢谢,随即一下子倒在地上。
温尔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愈发混沌,随即便听到护士喊医生的声音。
温尔大脑当时有一瞬间宕机,比脑子先反应过来的是她的眼泪。
温尔一滴泪砸在地板,接着对着电话那头开始喊:“陈以怀,你怎么样了?”
护士接过了电话对着温尔说:“小姑娘,这里是南林市医院,你是病人什么人啊?”
温尔喉咙一梗,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是他朋……友,他怎么样了?”
护士应了一声。
“嗯,他家里人你能联系到就尽快联系吧,具体什么情况我们也得做检查。”
温尔急忙抓着莫伽的手腕,然后说:“来不及了,伽伽,我得去趟医院,陈以怀出事了。”
莫伽帮温尔把东西拿着,然后问影城的工作人员借了把雨伞,温尔拿着雨伞就立马就奔出去。
温尔立马给陈妈妈打了电话,陈爸爸在国外出差是肯定回不来的,她又联系了温妈妈一起去。
温尔一出门,狂风拂面,雨伞就被刮得几乎散架,精致的妆容也立马晕脏,她紧握着手机,开始自责,她昨天不该把陈以怀的手机弄坏的。
昨天他和陈以怀闹了点小矛盾,来的快去的也快,原因就是因为陈以怀想看看温尔给他什么备注,可是温尔死活不肯,陈以怀有些着急,挠温尔的痒痒肉,温尔身子一动,手机从怀里掉出,随即屏幕开始闪。
陈以怀和温尔都没想到,这个手机是温尔一个好朋友送给温尔的生日礼物,现在这个好朋友出国了,所以温尔很爱惜这个手机,所以即使很旧了也舍不得换掉,而现在被摔成这个样子。
陈以怀立马手足无措,温尔嘴上说着没关系,可是陈以怀清清楚楚的看到温尔的眼眶红了。
温尔一皱眉,陈以怀更着急了,他胡乱的把他自己的手机递给温尔,想让温尔解气,怎样都行。
温尔不理解陈以怀这种行为,三两句就发泄出来了,于是推搡中陈以怀的手机就被泡在了人工湖中。
温尔穿着一双黑色中跟皮鞋,跑起来硌得脚生疼,似有一把尖刺在后跟处不断磨。
温尔精致的发型被风吹的乱七八糟,连白净的裙子也一团糟,温尔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在路边找了辆出租车,二话没说上了车。
一路上温尔都提心吊胆,等到了医院找到陈以怀的时候,温妈妈和陈妈妈都已经在了。
温尔的模样和温妈妈陈妈妈一样,都是狼狈不堪的,温尔礼貌一笑,随即慢步走进去。
陈妈妈看到温尔进来了,急忙拿出一个毛巾,走过去递给温尔。
“快擦擦,我们小姑娘别感冒了。 ”
温尔从进来的那一刻目光都没有放在病床上那个男孩身上,而病床上躺着的那个男孩亦是如此,一言不发,胳膊上缠着厚重的纱布。
可是陈以怀自己都不知道,他与感情玩捉迷藏,暴露的太明显。
温尔低头对着陈妈妈说了句谢谢。
陈妈妈和温妈妈对视一眼,都笑一下,自觉出去了。
门被带上,温尔下意识的也想离开,身体还没转过去,陈以怀就下意识的率先开口,语气不冷不淡:“跑什么?”
温尔脚步顿住,然后回头,两个人相顾无言。
只有温尔知道,她在生他的气,为什么他在没有她的时候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温尔眸色很深,始终不肯主动回答他一句。
陈以怀又继续开口,伤口还在疼,动一下牵扯全身,头发还是半湿的,嗓音也有些沙哑。
“你淋雨了?”
温尔唇绷紧,一言不发,眼神看向一边,不想让陈以怀看见她这副模样。
不回答陈以怀就一直问,他要问到温尔理他为止,他知道,温尔在等他问到点子上,否则她的脾气早起摔门走了。
陈以怀耐着性子,语气尽量缓和 。
“放学去哪了?等你也等不到,我都准备回去了,然后被刮落下的广告牌砸了。”
温尔一下子急了,语气激动。
“你等我放学就不知道告诉我一下吗?”
此话一出,空气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昨天的旧账又要被扯出来。
在温尔以为陈以怀要指责昨天温尔把陈以怀手机泡水这件事的时候,没想到的是陈以怀只是笑着说了一个字。
“好。”
温尔心中的火一下子消去大半,朝着病床方向走去,温尔看着病床上陈以怀疼到嘴唇发白的模样,就觉得烦闷。
凑的近了,陈以怀才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温尔的样子,头发还是半湿,衣服也被雨水吹脏,模样还是可人,眉清目秀,眼眸忽闪忽闪。
陈以怀喉头滚动了一下,随即用另一只胳膊拍了下床,然后轻言轻语的对着温尔说:“累了吧,坐这儿。”
温尔脚痛得跟上刑一样,听到陈以怀这么说也不故意推脱了,直接就坐下了。
刚坐下,温尔就忍不住发出一句舒服的放松声。
“呼。”
陈以怀下意识的看着一眼温尔的脚,然后从床上坐起来。
“袜子湿了,要不要脱掉。”
温尔看着陈以怀,给他倒了杯水。
“不用了,我待会儿就回去。”
陈以怀听到她一会儿就要回去,目光一直盯着温尔的脚踝看,直到看到袜子上渗出些鲜红。
陈以怀一下子从床上起来,把温尔吓了一大跳。
“陈以怀,你神经病啊。”
陈以怀目光灼热又带着些追问。
“你从电影院跑过来的?穿着这鞋?”
温尔不知道陈以怀纠结这个干什么,她只觉得自己这么做太愚蠢了,陈以怀肯定会笑她。
“没有,我打车过来的。”
陈以怀不去追究她话里的真假,他慢慢蹲下去,把温尔的鞋脱掉,接着是袜子。
袜子上的血干涸了连着肉,扯得有些疼,温尔脚踝一缩。
陈以怀单膝跪着,一只胳膊托着温尔的小腿,另一只手掌然后摸着她的脚腕,白皙的脚在掌心处被捧着,这个姿势,似陈以怀俯首称臣,又似病态的眷恋者。
陈以怀从来不会这样,温尔也有些不好意思,陈以怀应该是骄傲的,应该是被人追捧的,而不是应该跪在地上为一个姑娘脱鞋。
陈以怀眼眸带着浓厚的色彩,嗓音也有些紧张。
“你知道我被砸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温尔,尔尔终于可以心疼我了,她也可以有一种情感是为我而发的。
温尔看着陈以怀这般模样,并不敢对上他的目光,紧张得也有些说不出来话。
“什么啊……”
陈以怀把温尔的袜子换下来后,看到的果然是被磨烂的脚后跟。
陈以怀立刻就想呼管床的护士。
温尔下意识的想把脚抽回去。
“别麻烦护士了,明天就会好了。”
温尔把陈以怀的手打掉,陈以怀只是沉沉的点头。
“好。”
陈以怀又继续开口。
“在想要是你也在路上怎么办。”
温尔还没反应清楚,只是哦了一下。
“我在停车棚等你的时候,看到了邬溪,她把伞给了我。”
温尔听到这句话,立刻拉下脸,然后一脚踢到了陈以怀的腿上,语气变得傲慢。
“那你还被淋成落汤鸡,你不会进医院也是因为她吧?”
只要陈以怀说一句是,温尔的脾气就会立刻离开半点不回头。
陈以怀只是说了实情。
“我把她的伞放回去了,就这样了。”
温尔暗暗撇嘴,谁让陈以怀这么招人喜欢,语气也变得有些不耐。
“那你怎么不收啊,这样你就不用被淋了,顺便还能多个女朋友,到时候和景明莫伽一样成双成对的了。”
陈以怀以为他刚才的动作已经够明显了,可惜温尔还是她自己。
“你觉得莫伽和景明那样真的是爱情吗,景明是年级吊车尾,整天泡吧,背着莫伽干了多少事,我们心知肚明,莫伽好好的一个快班尖子生,是景明配不上她。”
温尔也心疼莫伽,但她更知道莫伽有多喜欢景明。
“你说这些想表达什么,冷嘲热讽我朋友吗?”
陈以怀眉头又轻轻皱起,然后认真的看着温尔。
“我的意思是,温尔,要是我的姑娘,我绝不让她吃苦。”
温尔脑子一懵,正不知道说些什么,手机恰到好处的响了。
一看联系人,好巧不巧。
景明。
温尔接了。
“喂?”
景明那头一听音乐就知道是在灯红酒绿的地方潇洒。
“听说你一个人跑了?路上台风天,没出什么事儿吧?”
温尔看了眼陈以怀不是很好看的表情,然后回了景明的话。
“没有,谢谢你的关心,你呢。”
听到最后半句,陈以怀在温尔没有注意的地方久久冥思。
景明笑得吊儿郎当。
“我在室内呢,谢谢美女关心,你到了我就放心了,那我玩儿去了。”
温尔礼貌的回应。
“嗯,拜拜。”
温尔挂了电话,她看着陈以怀有过一瞬间的落寞,她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温尔不断纠结,还是觉得问陈以怀,正如莫伽所说,她和陈以怀直接也许差一句什么,但是先说出口的人绝不能是她。
温尔嗓音温润,久久注视陈以怀,陈以怀也正平静的看着她。
“陈以怀,你说你在雨天等了那么久都不回去,是为什么。”
陈以怀忽然扭过头去看向窗外,玻璃窗上的水痕挂着,投射出水珠的亮色,雷声和雨声交杂,让人迷茫又让人神往这样的炼狱岛。
陈以怀好像只是说了一句跟平常吃饭喝水一样的事情,语气淡的让温尔找不出破绽。
“因为我喜欢——”
温尔呼吸一顿,下一秒心就要露出破绽。
随即一句话,让温尔只是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雨。”
温尔只觉得自己像小丑,又为自己这种傻傻的期待而涨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