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洲旧梦》迟安一隅

2、考验

　　巍峨的山门外是集结的满含希望的年轻人，山门里，沿着长阶拾级而上，可窥见门中古朴精致的楼阁一角。

　　内门交错的廊桥阁角之间，相月门清源长老神色匆匆，忽略了几个向他行礼的弟子，一路闯进掌门所居云阙阁。

　　阁楼露台上，老掌门端坐着看着自己这神色匆匆的师弟，正想如平常那般笑眯眯地给他斟茶，却听见他说： “掌门师兄！长归亭中，白月瑶灯亮了！”

　　此消息一出，饶是平日里总是只有一个笑表情的老掌门也大为震惊，双目圆睁，有些不确定地： “绝对属实？”

　　“绝对属实，我亲眼所见，且我去时似乎燃了有一会儿了。”

　　老掌门缓缓站起，那有些浑浊地眸子此时泛起细碎的光亮，望向长归亭的方向。那因伤不甚灵便的双腿此时似乎又有了力量，朝那个方向走去。

　　长归亭内，一盏小灯立于高台之上，此时正散发着柔柔的光亮。

　　“故人终长归，这长远而深重的约定，到我这里终于看到希望。”老掌门抬头望向那一豆小灯，眼中是无限的感慨。
　　一旁的清源长老沉吟了一下，缓缓说到:“曾经听师尊讲起此时，只觉得那是传说，玄吾末东洲动荡，名人大能尽数崩逝，生者不足百之一二，这白月的血脉真的能留存吗？”
　　“更何况师尊所授正史，白月末代女皇姜梦云诞有五子，这三位皇子和两位公主的死因都详细陈列……”
　　老掌门眸光微动，细细数来。
　　“大皇子死于冬青国之乱……大公主死于……帝君左护法之手。”
　　清源点头，跟着说下去:“二皇子与三皇子都死于聻境恶鬼之手。”
　　又接着说“五公主，四岁时殁于急病……记载很少，甚至没留下姓名。”
　　“那这位故人是谁呢？白月皇室姜氏还有旁支么？”
　　“并没有这样的记载。”
　　老掌门低头不语，沉默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重新恢复日常的笑模样。
　　“也罢，这灯总没有出错，大约是没有记载的旁支血脉，在末时的大乱中运气好，就一代代留存了下来呢？”
　　“……可师兄，我还是觉得极为奇怪，若是一直有这样一支活着，必定会回来西境，来寻他们的故土！难道，难道这样的约定，只有相月在守着吗？守到如今……这样的衰颓……”
　　老掌门又抬头看向那小灯， “是啊，故土……”
　　“师弟，就今日，从师祖代代下来，我们相月已经当了整整两千年白月皇室的守陵人了。”
　　二人相对无言，缓缓走出，发觉已有一弟子在亭下等候多时。
　　“掌门！清源长老！”
　　“阿姝？要讲什么？”掌门又笑起来，温和地看向面前负长刀的少女。
　　“翟诗师兄统计好了这次前来的年轻修士，有共三百一十五人！”
　　“还有这么多？看来我相月门还是有声望嘛！”
　　又看向清源长老，带着安慰地拍拍他的肩， “西境东边这些门派少有几个能做到！”
　　阿姝也高兴地笑起来，却听见清源长老开口，语气沉肃。
　　“师兄……你可记得百年前，每次招弟子来者都是数千人之众！”
　　阿姝的笑脸登时消失了，有些慌乱地垂下头，心道今日的清源长老怎么格外愁苦的样子。
　　掌门的笑意也收敛些许，叹了一口气，招招手让阿姝离开。
　　“如果这相传两千年的约定字字属实，那么这位故人会是我们的转机。”
　　“那句，白月皇室血脉与月弥山环抱的这片土地灵脉相连？”
　　掌门笑着拍拍他:“从小就是你记师父的话记得最清楚！”
　　清源略抬起头，心中升起些希望。
　　“虽然师尊他老人家讲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老得天天说胡话，但是这件事我希望是真的。”
　　掌门点点头:“你也别总是苦大仇深的，吓到门中小孩儿了。”
　　清源升起点笑意，行礼告辞了。
　　老掌门独自立于长归亭外，此处地势很高，可以俯视整个门派。
　　此时的他却毫无笑意，看着偌大确有些空旷的门派，陷入深深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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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百一十五位年轻修士吵吵嚷嚷，个个精力充沛的样子，像是各个都对这考验胸有成竹，不日将登入相月内门。

　　“听说第一轮是验观察，第二轮是速度，第三轮是耐力……我说这套路未免太老了，中域那些门派早就有更新的方式了。”陆安许仍是着锦衣华服，此时一手支着下颌，一脸不屑的样子。

　　“陆兄慎言，听闻此处到处都有阵法以视我们举动，这考验，从我们踏入这里那一刻就开始了。”岳成志低声说。

　　陆清许面色一凛，慢慢站端正了。

　　“那么具体是怎么考？陆兄可曾听说。”

　　“并未……”

　　话音刚落，方才还喧闹的广场登时安静下来，往前方一看，有几位门中弟子站在正前方，而他们正中的人带着兜帽看不清脸，但众人观其气势，已经察觉此人修为高深。

　　他身旁年轻的女弟子倒是个笑模样的，她笑盈盈地开口，声音通过广场阵法使得偌大的广场上每个人都清晰闻得：

　　“接下来大家会被随机放进秘境各处，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两三个人一起，各位要做的，就是观察所在地方有什么线索，最后能够出来就行了哦！”

　　周愿儿因为震惊和慌乱睁大了眼睛，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完了完了，我要和姜姑娘分离了，还以为能一直并肩作战的。”

　　姜清念有些无奈地拍拍周愿儿紧紧抓着她小臂的手以示安慰，尽量温和地说： “也可能分在一起的。”

　　“这希望多渺茫啊呜呜呜……”

　　这边还没哭出来，那前方的女弟子又说到： “先出来的一百一十人进入下一级。一直出不来的也不用担心，一个时辰后秘境就会消失了。”

　　“一百一十人！第一轮就刷下去这么多！”众人面面相觑，语气中都是惊讶之意。

　　周愿儿已经哭不出来，面如死灰： “姜姑娘，有缘再会了。”

　　那戴着兜帽的修士终于出手了，他高抬双手，在空中召出一个奇异纹路的法印，众人还未看清楚，便突然眼前一黑。

　　再次睁眼时已在那秘境之内了，手臂上没有了周愿儿紧紧捏住的触感了，姜清念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往四周看去。

　　“姜姑娘！”身后一个激动的声音响起，仔细一看竟是岳成志。

　　“太好了！有个认识的人相互照应着，我也没有那么慌了。”

　　姜清念微微点头，视线在他身上微微停留了一瞬，又移开了。

　　此处像是在什么高塔里面，一线微弱的天光从很远的塔顶照下来，四周昏暗又笼罩着灰尘，实在难以视物。

　　岳成志费力地张大眼看那塔壁上的纹路，一边看一边抱怨： “亲娘啊，这么高的塔，这么暗的光，这要看到什么时候！”

　　姜清念仍站在原地没有动，似乎还十分不在意似地抱着剑随意坐下，闭目养神。

　　“姜姑娘也来看啊，两个人兴许能看得多点！”

　　姜清念睁眼，看着他忙碌的背影问到： “所以你看出了什么吗？”

　　“还，还没有。”

　　姜清念朝他看的地方望去： “一幅画？画的山和河流。”

　　“旁边是画的人们载歌载舞。”

　　“再旁边是一个人立于满地金银珠宝之上。”

　　岳成志点头： “是的，所以他们有什么联系吗？”

　　“大抵是讲的什么故事吧，岳兄再多看看，我看看这边。”

　　岳成志点头，又凑前去看那些画。

　　“这画画得很好，好像是我们来时共同乘船度过的那条名叫玉弓的河，月光洒于河面波光粼粼之态，我很喜欢，可惜没怎么看。”

　　岳成志看过来，远远看了一眼后点头： “日后还有机会看的。”

　　“多谢岳兄的祝愿了，只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再看看呢。”

　　岳成志不言，只是一幅幅地看过这些画。

　　大约过了半炷香，那报剑的少女百无聊赖地揉了揉肩膀。

　　“岳兄的夜视能力很好，可能从小住处比较暗？”

　　那背影似乎僵了僵， “是的。”

　　又过了一会儿，姜清念又开口问到。

　　“嗯……我进来有多久了。”

　　“大约两刻了。”

　　“嗯……那我该出去了。”

　　岳成志面露惊讶之色： “你知道怎么出去了？不对，什么叫你出去？你一个人吗？”

　　姜清念一笑，掸了掸身上灰尘： “这里本来就我一个‘人’啊。”

　　面前的“岳成志”面色突然阴沉下来，明明是相同的脸，却明显不是岳成志了。

　　“你发现了？” “他”语气森然。

　　“从你出现那一刻，就能看出来了。”

　　面前这假人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闻到“为何……我扮作来者相识同伴，从未有人怀疑他们的同伴过。”

　　“你的确认真观察了他的动作神态，但是其一，你的话比他少了许多，其二，你应该表现出对画中金银哪怕一点的艳羡，其三，那河面我从上船一直看着，其四，岳成志所居阳石我刚好曾路过，你猜为何叫阳石？怎么会从小住在暗处呢。”

　　“不过你这小妖能修炼到此种境界已是厉害了，平常来说，你扮作初识不久的人，来者只会觉得有相识之人在场还挺好，并且规则也说可能有两三个人一起，并不会对你的身份有任何怀疑的苗头，而后因为并不了解，不会问你后面这些……奇怪的问题。”

　　“这局的确妙，若是不在第一刻发现端倪，之后整整一个时辰忙于到处看，大都不会发现了。”

　　“所以你在第一刻就发现了？”那小妖问到。

　　“对。”眼前的天光越来越亮，姜清念转头对那小妖一笑， “因为我很厉害。”

　　一片刺目的白光过后，姜清念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开始时的广场了。此时才过去两刻，回来的人稀稀疏疏，只有不足二十人，此时都于原地打坐休息。

　　姜清念看向前方那几个相月弟子的地方，此时他们都在端坐着观察阵法情况。那中间戴兜帽的大约是他们的长老，此时也静坐着，而那讲述规则的女修却是站着四处张望，感觉到有人在看她，还遥远地对姜清念点头微笑。

　　远远地，姜清念也点头回以微笑，而后，收起目光，随意在地面坐下。

　　离开始时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陆安许出现了，而后是岳成志，姜清念视线在他的脸上停留几瞬，岳成志心里发毛，问她“姜姑娘，我脸上有东西吗？” 。

　　姜清念往四周看了一圈估摸着已经有八九十人了，又收回视线，对他说起秘境中碰到的什么。

　　二位少年听后皆是有些头皮发麻，良久，岳成志开口： “好强悍的观察能力，自问如果是我，估计是不会有什么怀疑。”

　　陆安许悻悻道： “我也是啊……我还说我这次真厉害来着……”

　　广场已经有愈百人了，耳边两位少年交谈着秘境中有什么和自己怎么破局，姜清念环视一周，心中有些可惜，担心那小姑娘真的要被淘汰了……

　　前方那女弟子轻快的声音响起来： “恭喜各位进入接下来的考验，此时已有一百零九人了。”

　　“哎呦！身边突然有人痛呼，姜清念往下一看，正是那周愿儿，不知怎么地出来就摔在地上。”

　　“唉？姜姑娘，我出来了！我出来了！”

　　“好多人了……此时有多少人啊？”

　　“刚好你是第一百一十个。”姜清念弯腰将她扶起来。

　　“太好了！刚好是我！太好了太好了！咦怎么大家都看着我啊？”

　　这小姑娘面色一红，朝姜清念身旁凑近了点。

　　“因为刚说了已经有一百零九人了，大家都在看这一百一十人是谁呢，然后你就在地上摔个大马趴这样出现了。”陆安许笑嘻嘻地开口，语气满是开心与嘲弄。

　　“啊？怎么来得这样丢脸。”周愿儿声音低下去， “方才观察阵法走势看了半天，终于算出了生门，我伸脚一踹来着……没想到摔在这里……”

　　“无事的，大家都晋级了，真好，看来周姑娘是观察阵法的，那还不算难，若是我们碰到姜姑娘的，那才是完了……”岳成志开口，三人又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姜清念感到自己手臂又被捏住，转头一看，周愿儿眼睛亮闪闪全是敬佩之意： “呜呜我就知道姜姑娘厉害……”

　　广场上人少了一大半，但是由于都是年轻人，又经历了这样新奇的事情，此时交谈之声不绝，直到那女子再次开始说话：

　　“各位，接下来，你们会进入另一个秘境。”

　　周愿儿握紧了手中的手臂：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好紧张好刺激……”

　　那女子扬手，面前的空中登时出现一个大圆，从圆中心向圆边延伸出许多纹路，或曲或直，此时正发出淡淡的荧光。

　　“诸位可自行组队，共二十五队，随机被放在这些点上。”随着她的话，圆边与纹路相接的点发出金黄色的光芒， “而后向圆心出发，最先到的十个队胜。”
　　“这十个队的人，都可以入门，但是经过第三轮的，才能成为内门弟子。”

　　“这？明明每条路长短不一样啊？又是拼运气的时候了。”台下众人窃窃私语。

　　那女子继续说到： “每条路上的障碍都不同哦，看着远的可能困难小呢，不过也有又难又长的路哦。”

　　“这也太需要运气了吧！呜呜呜我从小与人打赌都会输掉。”周愿儿看着十分苦恼。

　　“方才你能胜出，可见还是有运气。”岳成志说到，不过看起来也十分担忧。

　　“万一……万一刚才我就把运气用完了怎么办？”

　　“闭嘴！”陆安许和岳成志同时说到，语气可以算是恶狠狠。

　　周愿儿闭嘴了，一双含泪的大眼睛又看向姜清念： “我们姜姑娘一定会带我们胜出的！”

　　远处的阿姝——也就是那讲述规则的女子，此时随意坐在那着兜帽男人的脚边，开口道： “师父，我细细看了一圈，有个名叫姜清念的能力很强，她可是塔妖那个地方那么快就出来了唉！我都做不到。”

　　彦宁长老听见这个名字，不由得想起来两位师兄的传信，目光沉沉地看了姜清念的方向一眼，开口问阿姝： “此次来者，除了她还有姓姜的吗？”

　　“没有了，我能记住还是因为西境姓这个的真的很少。”

　　“她不是西境人？”

　　“这你肯定想不到吧，她写的东岛三百宗！”

　　东岛？彦宁长老有些惊讶，越发将她跟师兄所说联系起来了，于是命阿姝起来，施法诀写下了几句话，命她亲自送到掌门住处云阙阁。

　　“这么多弟子怎么让我这个大师姐送啊？”

　　“兹事体大，你须得尽快送到。另外掌门师兄首徒才能被称为大师兄大师姐，你注意一点。”

　　阿姝撇撇嘴，倒也听话地去了。

　　“我们队分好了啊怎么还不放我们走啊，好煎熬……唉那个跟大家说话的姐姐走了，她的轻功真漂亮啊。”周愿儿语带艳羡地说到。

　　姜清念看着那女子背影，眼睛微微眯起。

　　冥冥之中怎么觉得，有什么事与她有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