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荼蘼》安若乐

4、天荒地变心虽折，若比伤春意未多

　　“愁晓月！你没有死！”杜蘅的脸色瞬间惨白，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右脸，颤抖地后退着：“你还是来向我报复了！”她的脚下突然一个踉跄，狼狈地摔倒在花丛中，被无数的花藤紧紧缠住，眼中尽是不可置信的惊恐。
　　“杜蘅，你还不明白吗？血荼蘼阵本就有两个枢纽，叶青寒为其一，可惜他被你所控制，他死后，我便为这个阵的核心了。”愁晓月沙哑着声音笑道，缓缓从井中爬出来，目光恶毒。
　　“可是，愁晓月，以前我是丑八怪，可是现在你，你不也和我一样！”杜蘅竟不再恐惧，颤抖地笑了起来，几条藤蔓却在这一瞬间贯穿她的胸膛，鲜血淋漓，她依旧笑着，笑出了泪水，却不觉得痛，抑或是，她早已麻木了。
　　“夫人！”寻木竭力想要挣脱脚下的花藤，最终却是无能为力，哽咽着爬到杜蘅身边，望着满身鲜血的她不知所措。
　　“寻木，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她转过头，恍惚地望着他，声音却是渐渐微弱。一如当年还是小女孩的她，对着刚进府的寻木怯怯问道。
　　寻木怔了怔，轻抚她的脸颊，哽咽道：“不是，夫人一直都不丑。”
　　杜蘅突然笑了，柔声道：“你还是像以前一样，还是不肯说我美丽，哪怕只是骗我……”然而，她的双瞳逐渐变得空洞，声音如游丝般消失在空中，只是，唇边的微笑却是释然。她以往总是执着于过去的爱恨，对于身边就就守候的幸福却不再相信，故意漠视，生怕会受到更深的伤害，却错过了真正属于她的幸福。然而，如今，这一切已不再重要了。
　　“夫人……很美丽……”寻木终于哽咽着说出了久埋在心里的话语，颤抖着低下头，轻吻着杜蘅的右脸，粘稠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脸。他不是不肯说，只是不敢说。即使深爱着她，也不敢表露出来，看着她受苦，也不敢去安慰，只有忍受着内心罪恶的煎熬放火烧死杜家的人，希望她在继承了家业后不用再在外面受苦受冻。他知道自己无法给予，便只有沉默。因为，他本就是个阉人！
　　斯人已去，生死之别竟在此时打破了以往曾以为永远无法逾越的所有禁忌。他深情地望着杜蘅，轻声道：“我爱你，又怎会在乎你的美丑呢？”
　　愁晓月沉默地望着他们，感到一阵惘然，任由寻木抱着杜蘅痛哭。
　　十二年了，她被困在不见天日的井下十二年了。她啃食井底的泥土，挖掘壁上的苔藓，依靠着心中的怨念活了下来。是的，杜蘅定不会想到她没有死，更不会想到她竟会回来找她报仇。然而，如今，她望着他们，竟没有感到报仇后的快意。
　　她突然嫉妒起杜蘅来，叶青寒本就是个负心人，她们都得不到他的爱，可凭什么，杜蘅却能拥有另一份更痴更深的情？这一场斗争，究竟是谁赢了呢？她突然好恨，好恨这个对她如此不公的世界！
　　紫泥怔怔地望着愁晓月，泪光闪烁，颤声唤道：“娘……”
　　“紫泥……”愁晓月欣然望过去，只见紫泥欣喜地扑到她怀里，泪流满面。她们母女，分隔了十二年后，终于团聚了！
　　“好女儿。”愁晓月沙哑的声音变得温柔，感到一丝欣慰，然而，当她看到昏倒在花丛中的叶青陌时，目光再次变得冰冷：“等娘解决了那女人的儿子后，我们母女就重新生活，好吗？”
　　紫泥蓦然抬起头，失声道：“不！娘，不要伤害他！”她内心突然惊恐起来，脸色惨白，却是有一个令她自己也倒吸口凉气的念头一闪而过。
　　“紫泥？”愁晓月嘶声道。
　　“娘，其实本来就是我们的错，是我们破坏了别人的家庭。”紫泥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却是低声道：“娘，对不起，原谅女儿的不孝，我们的存在，本就是个错误。”她咬了咬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青陌可以为了她背弃他娘，她，亦可以为他舍弃一切，只求他能平安。只是，娘，女儿愧对您的恩情，可是，女儿这次会陪伴在娘的身边的了。
　　“你竟然……”愁晓月诧异地望着紫泥，却只见紫泥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紧自己一起坠下井，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根系着巨石的铁链，泪水冰凉。
　　愁晓月轻轻闭上了双眼，是的，她是有罪的，有罪之人终是要受到上天的惩罚的。黑暗在眼前掠过，仿佛回到了当年。可是，当她触摸到紫泥湿润的泪水时，心中一颤，原来，她并没有完全失去一切。
　　“轰”，秋天的夜幕在这一瞬间微微颤抖了一下，带着血色的苍茫，冰凉的秋雨淅沥地下着，蔓延在地上的藤蔓也在这一瞬间变得软绵绵的。
　　永与青娥期老去，萧萧暮雨立秋峦。寻木缓缓起身，沉默地抱紧怀中的女子，踉跄着离开，双瞳却是黯淡如灰。一切，都结束了。
　　破晓的阳光终于洒落，昏倒在花丛中的男子睁开双眼，却只见到那一片血色的荼蘼花早已在昨夜凋零了一地。地上的雨水汇成潺潺的溪流，夹杂着丝丝殷红。
　　他微微咳嗽起来，竟忆不起昨夜发生的一切，望着漫天的雨丝，心中一阵茫然，这一院的荼蘼花是被秋雨打落的吗？
　　荼蘼花败，叶落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