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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失宠 ...

  •   【17】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因为如果不想做官,即使面对的是皇上,也可以拒绝。就像顾景春,他连我都画不出,如果他找理由,难道父皇会强留他做画师么?

      何况他年龄尚小资历尚浅,如果真想回绝,他有一百个借口。

      是他不想为我放弃当画师,不愿意只当一个东宫的家臣。可笑我还为他放弃了木真公主,从头到尾我就是个傻子!

      “臣走以后,殿下要注意身体。东宫的防卫太过疏松,臣会进谏皇上,多为殿下派几个好护卫的……”他好似关切地讲。

      “你说够了没有?”我打断他:“说够了就赶紧走。”

      “是臣对不起殿下,”他跪下来向我施礼,“臣思来想去,终不能为了殿下放弃画画,放弃臣一生的前途。殿下心里有气,他日有机会怎样惩罚臣都行。只是这画师,臣当定了。”

      “既然如此,你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不知道用该用怎么一种口气来同他讲话,心里如外面的积雪一样冷。

      “臣对殿下,”他顿了片刻,才道:“是真心的。”

      “哈哈哈哈哈,”我苦笑着说:“知道了小画师。那本宫助你前程似锦,当得上天下第一画师。”

      顾景春在冬天走的。

      来年四月,他为我三弟和木真公主画了盛大的婚礼场面,和婚礼当天一模一样。这次婚礼中,他的很多画也被作为赠礼,送给来祝贺的各国使者。

      我站在东宫的房檐前,看春雨淅淅沥沥,听梁间燕子呢喃。忽然有种想法,是不是真该找位太子妃来陪我了?

      三弟大婚后,朝堂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七弟八弟已经退出这个舞台,目前最受父皇器重的,是三弟。我后知后觉地发现,我并不是父皇母后最宠的孩子。父皇想要制衡,以前是七弟,现在是三弟。

      我不过就是父皇手里拿来平衡权力的棋子。

      他对我打压,源自朝臣的认可,百官的拥护,这让他觉得恐惧。可我能有如此局面,不就是自小时候,他手把手教的么?

      母后对我大失所望,也不怎么搭理我了。我几回去请安,都被拒之门外。朝廷上的人闻风而动,暗地支持三弟的人越来越多。我急需重整旗鼓,而一桩婚事是最简单又最有效的。

      除了这个,我让铁岭去林杰那里走了一趟,带了上次那只箭矢。林杰确认,这就是丢失的那批!果然如此,我的三弟,我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一直都想要我的命。

      这年秋天,父皇突然约我们几个去郊外垂钓。顾景春竟然也去了,数月不见,他的个子长了不少,面相成熟了些。看来这几个月在皇宫里生活的还不错。

      秋天天气温和,经过春夏的繁殖与休养,鱼正是最肥美的时候。天空上云带飘飘,远看恰似一丝丝轻薄的白纱,被凌空的风吹着四处变换。

      “哎,画师,今天先别作画了。你和朕的这几个儿子年龄相仿,也一起吧。”
      父皇招呼顾景春过来,又命人新搬了个椅子,还给他送上支鱼竿。

      “父皇,小画师长高了,”三弟说拿着鱼竿说,“还比刚进宫的时候胖了一点呢。”

      “哪里胖,这是长开了点。”父皇拿着鱼竿乐呵呵笑着。

      顾景春微笑,转头看向我:“说到胖瘦,臣看太子殿下清减了不少。比臣出东宫的时候瘦了些。”

      我握紧鱼竿,不知道怎么回答。三弟讲:“大哥确实瘦了。不是因为舍不得小画师入宫,才吃不下饭的吧?”

      我转头笑着对看向三弟:“三弟新婚燕尔,哪知道你大哥的苦!哎,我正想着哪天求母后,去给我选个太子妃呢。不过不知道父皇,可有人选?”

      说完这话,我就感到小画师的笑容骤失,他表面平静,但鱼竿下那片水纹出卖了他。

      “瞧你那点出息,”父皇看了一眼我,说:“大丈夫何患无妻?太子妃的人选,朕暂时没有。这些王工大臣家的女儿大的太大,小的又太小。这样,等回来朕让你母后给你先选两个美妾送过去。”

      “儿臣谢父皇。”
      我低头道谢,眉开眼笑。父皇已经很久没和我说过那么多话了。

      “三弟恭喜大哥了。”三弟说。
      “七弟恭喜大哥!”
      “八弟恭喜大哥!”
      “九弟……”

      “好说好说,回头去我的东宫吃饭,大家一起热闹热闹!”我笑着向那些人他们讲。转头看着顾景春:“小画师,要不你也一起来吧?”

      “臣……”顾景春握着竹竿的手都红了,我真怕他把那竹竿握断。“好啊,臣是从东宫出来的,也能回去看看。”

      “小画师,别怕他,”父皇给看看我,又看看顾景春,说道:“他纳个没名分的妾有什么得意的!等你长大了,朕给你做媒,让你也娶个漂亮媳妇。”

      “皇上!”
      顾景春竟着急喊了一句。

      “嗐,瞧朕这脑子!”父皇好似想起了什么,尴尬地咳了两声,转移话题道:“钓鱼,咱们钓鱼!”

      “哎,哎,有门!”

      父皇的鱼浮漂沉了下去,他猛地一拉,一条大鱼已咬住了鱼钩,但他拖拽不动。我和顾景春就在他身边,急忙起身帮他将鱼拉上来。

      “恭喜父皇,这是难得的红鲤鱼。”我将鱼从鱼钩上卸下,放入鱼缸。三弟道:“红鲤鱼是祥瑞之兆,儿臣也恭喜父皇了。”

      另外三个弟弟又跟着附和。

      我刚入座,就发现自己的鱼浮漂也沉了下去,急忙一拉,一尾漂亮的红鲤鱼跃上水面,我将鱼拉上来,放入鱼缸里。

      “旗开得胜,双喜临门啊,臣恭喜皇上,恭喜殿下。”顾景春说。

      “呵,”父皇却不怎么高兴,瞥了一眼我:“这是捅了鲤鱼窝了么。”

      我知道这又是抢了风头,索性也不放鱼饵,一直到傍晚,就只钓了早上一条鱼。三弟和顾景春各钓了两尾黑鲤,其他弟弟们都钓了好几尾,不过并不是鲤鱼,只是鲶鱼草鱼之类的。

      “后力不行啊,”父皇对我说:“早上到现在都没再钓上来一只。”

      我:“……”

      这不就是故意找茬!正想回答,顾景春插话道:“太子殿下钓上来的虽然不多,可是难得的红鲤鱼。数量虽然不比皇上钓的一条红鲤一条黑鲤,但已经很难得可贵了。”

      “哼,”父皇冷哼一声,看了眼顾景春,说道:“你是东宫出来的,就向着他说话。”

      “是啊,小画师和大哥关系好的很呢,从早到晚上都在帮大哥说好话。”三弟在身后阴阳怪气地讲。

      我:“……”

      顾景春回头问三弟:“三殿下可是对臣有什么不满?”
      三弟:“当然没有。”

      顾景春又问:“那三殿下可是对太子殿下有不满?”
      “这更无从谈起。”三弟说。

      “那臣为殿下说几句公道话,三殿下怎么如此言重,让人容易误会呢。”
      “我,我说什么了我?哪里让人误会了?这……”

      “好了!别吵了!”父皇用小拐杖重重地敲了几次地面,转头惩罚我:“太子,你今天战绩不佳,回去抄十遍金刚经,明早送到你母后那里。”

      “儿臣遵旨。”

      ……
      我都不知道自己招谁惹谁了。父皇以前从没这样对过我。

      那天晚上,我正在书房抄写金刚经,窗户一下打开了,落进来一个黑衣人,他将蒙面的黑布拽开,是顾景春!

      “你怎么来了?”我将笔放下:“东宫是你说来就来的么?”

      “一夜能抄完吗?”他走来书桌前。

      “抄不完就挨罚呗,看不出来吗,父皇故意整我。”我说。

      他从怀里掏出一沓纸,轻轻放在我书桌上。

      我拿起一看,这是抄好的金刚经!刚好十遍!

      字体竟和我的一模一样!

      “这,你……你怎么做到的?”我拿着抄好的金刚经,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照葫芦画瓢,模仿罢了。这都是提前写好的,皇后娘娘素来爱上香拜佛,金刚经能显示诚心,九个月来,臣一直在模仿殿下笔迹。好在臣有画工底子,模仿起来还算顺手。”

      他情切地看着我,我竟有些感动。

      “谢了。”我晃晃他写好的金刚经。又坐下来继续写。

      “殿下,你瘦了不少。”他站在我身旁,轻轻地讲。

      “顾景春,”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叫他,我尽量平静地说:“拜你所赐,我这太子是做不成了。”

      “殿下……乾坤未定,为何如此丧气?”他问。

      为何丧气。

      发生大事之前,人都有自己独有的预感。我感觉的到,两次避婚,母后对我失望透顶。父皇,呵,父皇他只在乎我会不会威胁他,我对他有没有用,能不能让朝野平衡。

      他现在没有下旨废了我,只是缺少一个契机,而且还缺少大臣的支持。太子被废,国祚不稳,朝堂上若有一半以上的官员反对,我就废不得。所以他在等,等我愤怒,等我出错。

      所以我现在是个有职无权的太子。朝上的事几乎不再让我参与,连选太子妃也都懒得给选了。

      “无论如何,臣都会在殿下这一边。”他看我久久不说话。

      “没必要,”我说,“禽择良木而栖。你还是去攀高枝吧,和我往来过密,没什么好处。”

      桌上的弹珠落了一颗。他忽然着急道:“臣还得回宫,就不陪殿下聊了。不管怎样,臣不会让殿下有事的。”

      说完,他打开窗户,从窗间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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