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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相思本是无凭语(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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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日渐沉重了起来,我一天大部分的时间只是闷闷地坐着发呆,或者看会书。
偶尔清晨去落英树下,听男子抚琴。他告诉我他的名字叫夜津。我说,你不应该属于这里。他只笑不语,指尖挑抹,又是那首《涤心曲》。
想回去吗,回到现代去?摇摇头,为什么还要回去,那里我已经无可留恋,或许我离开对他们来说,可以免去彼此的尴尬,毕竟我的存在就是时时刻刻的提醒他们曾经的不堪。然而留在这样的深宫里,我得不到半点自由,甚至处处还要担心自己不知哪天会被拆穿。还有淑妃每次见面总要刺我几句,看着我肚子的眼神更是让人不爽。若不是因为顾及着腹中的孩子,我是不会忍气吞声,让她占去便宜。等孩子出生后,要好好的费点心思扳倒她,要不这样的深宫里日子过得真是没有半分的顺心。一想起这些就让人头疼不已,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旁的秋桐忍无可忍地咕哝道:“小姐,要不要奴婢叫云嫔娘娘过来陪你说说话?”
云嫔现在倒是经常到我这里坐坐。刚开始,他们都很吃惊,因为云嫔向来都是独来独往,颇有几分清高不屑与人为伍的样子,想不到她现在倒是频频光临我这里。但是她每次过来无非也就是和我看书品茗,读到妙处和我谈谈心得,偶尔我一两句无心的评论,也能够让她欣喜不已,引为知己。
我抿了口红枣茶,道:“算了,你陪着我出去走走吧。”
上林苑依然花团锦簇,处处是一派倚红偎翠的景色,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青草香,让人的精神也随之振作了不少。
远远地看着淑妃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谈笑风生。我叹了口气,改道步入旁边的小径。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真是自欺欺人的心态。
小径幽深,只有密密的树影一路投下,走不了几步,眼前豁然开朗。整片整片的花海映入眼帘。
“小姐,我们远远看着,不要靠近,皇上明令过……喂,小姐!小姐!”
我脚步不停,如同着了魔般,走进花海。耳边想起的是隔了生生世世依然无法忘记的声音。
“若如,你为什么喜欢郁金香?”
“它很独立,不需要绿叶的陪衬,独自开放,独自美丽。”
…………
“若如,我们去荷兰吧。”
“为什么?”
“那里是郁金香的故乡,你一定会喜欢的,而且我要在那里做一件对我非常重要的事情。”他一边开着车,一边回头看我,眼睛一扫往日的锐利精明,满满的柔情带着几分狡黠。
…………
手指轻轻的拂过花瓣,遗世独立的花朵,在阳光的照耀下,蓬勃向上,绿叶远远的被花朵抛在底下,一直以来,它都不需要陪衬,因为它本身就已经够美了。
“谁容许你来这里了!”带着明显的不悦甚至是愤怒的声音在我头上响起。
我怔怔地望着他,是凌卫风,只见他一脸怒容地看着我,眼中似乎带着一丝还没有来得及褪尽的脆弱,或者是柔情。
他看着我的眼睛愣了一下,旋即又是愤怒:“你竟敢在这里哭!”
我摸摸自己的脸,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已是泪流满面了。
“皇上恕罪。”刚才拦我不住的秋桐,已经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急切地解释:“娘娘自从上次落水之后,以前的很多事情很多规矩都不太记得了,这次是无意闯入禁地的。”
“无意闯入?”他冷冷一笑,道:“你说我应该如何罚你,敛嫔。”
我愣了愣,要罚我吗?就因为我来看了一下郁金香?连这样都要被罚。平日我看多了他冷漠的样子,但是他从未责罚过我。
“皇上饶了娘娘吧。”秋桐一听说皇上要罚我,声音里马上带上了哭腔,道:“娘娘有着身孕,要罚也等皇子先出去了再说。”
“你怎知她肚子里的就肯定是皇子?”皇帝开口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凌卫风今日似乎情绪拨动极大,带着暴戾的气息,不复平时的沉稳和冷漠。
“呃,奴婢……”秋桐一时语塞。
我缓缓跪下,低着头道:“秋桐年少不懂事,一时胡言乱语,臣妾也知错,不该闯入花圃,请皇上恕罪。”以这样卑微的姿态跪在他的面前,还是第一次,君王心难测。
“好,知错就好。”他淡淡说道:“念你有孕,你们两个就在这里跪一个时辰,作为警醒。”
“皇上,你就让奴婢跪上一天都没有关系,但是娘娘有孕——”
秋桐又忍不住开口。
“两个时辰。”凌卫风又开口。
我拉了拉秋桐示意她不要再开口,今天出门不利,撞在枪口上了。
两个时辰是多久,四个小时?天啊,我忍不住心中叫苦。
估计过了三十分钟左右,腿又酸又麻,好象不是自己的。凌卫风依然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若有所思的神情,他为何还不走。
正在思量着怎么办,只见凌卫风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我赶紧保持刚才的姿势。他朝我缓步走来,貌似不经意般拂一拂褶皱的衣袖,低沉的嗓音有些难以启齿地不自然道:“你刚才在哭什么?”
“呃?”我楞了一下,旋即明白他的问题,神情黯然,答道:“臣妾刚才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情不自禁,所以才会靠近这片花圃。”
“什么样的故人?”他盯着我,继续逼问下去。
什么样的故人,往昔的甜蜜,入骨的相思,是否说出来就可以舒服一些。回忆一次,就痛不欲生一次,不是吗?何况那些事情终究是无人可讲的。我自嘲一笑,带着七分苦涩三分寂寥道:“是少年的一个知己,曾经跟我说过独爱此花绝然独立的风姿。”
“绝然独立?”凌卫风喃喃地重复,似乎陷入了回忆,半晌,又问道:“那你的那位故人呢?”
我吸了一口气,强作镇静地回答:“已经死了。”
“哦。”他释然的应了一声,神情不似平时那般凌厉,好像茫茫然的样子。
我忽然心思一动,抓住这个机会,试探道:“皇上可曾见过黑色的郁金香?”
“你怎知有黑色的郁金香?”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明亮的光芒。
“有人曾经培育出来,臣妾见到过。”
“那人何在?”
“他……就是我那位已经死去的故人。”
“那他可有留下书籍或秘方?”他上前一步,脸上竟露出少有的期盼神情。
“他并没有留下书籍和秘方,但是臣妾愿意为皇上一试。”
“你有几分把握?”
我摇首,道:“并无把握。”
“那你如何为我一试?”他嗤笑一声。
“他生前曾跟我探讨过几回,我也是略知一二。”
“好。”
说完,他负手而立,背对着我,语气又带了冰冷的意味:“你先起来吧,但是从今以后,我的花只能见人笑,不能见人哭。”
我松了口气,吃力地准备起来,岂料双腿酸麻得厉害,一时重心不稳,竟向后仰了过去。电光石火间,只想到孩子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到达,凌卫风稳稳托住了我的腰。俊逸英挺的脸庞,双眉微挑,带着探究,又有几分冰冷,一股淡淡清爽的气息围绕在鼻尖。我微微侧了侧头,这样暧昧的姿势,脸毫无预兆的红了起来。
我站直了身体,福了一福,道:“多谢皇上。”
凌卫风不耐地挥了挥手,似乎是有些难堪地转身背对着我。不知为何,我竟觉得这样的背影很萧索,很落寞,让我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