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影风踪》尚福辣沃

68、第六十五章

　　小白花重金买的消息，是一个商队路过此地的时间。

　　见萨然懵懂无知地看着自己，小白拉着她席地而坐，慢条斯理地娓娓道来。

　　原来这并不是寻常商队，是何家家将乔装打扮的。讨逆军攻克安府，不止灭了宫家满门，还抄了家。宫家的财宝自是要运往京师，让皇帝看看，再入国库。然而古往今来，抄家都是个肥差，何家当然会趁机留下一些。但这事儿是万不能让别人知道的，故而乔装成商队，避开官道，抄近路运回宁城。

　　萨然不信，何若风怎会做此等中饱私囊的事情？

　　小白看出了萨然的疑问，理所当然地反问：“这事儿何家可没少做，要不怎么养得那么多家将家丁？你以为宁城铁骑为何如此英勇善战？还不是重赏之下才有勇夫，赏钱哪里来？朝廷给吗？开玩笑！何家若不贪，只凭着朝廷的俸禄，别说养兵了，何府那一大家子的人都养不起。”

　　萨然虽下山的时日不短，却并不明白此中道理，云里雾里地听小白说了一通，仍然不解其意。她想，既然知道了那队人马的过路时间，不妨亲眼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白道，那“商队”必然警惕，她二人想尾随一路跟回宁城，还不被发现，一定十分困难，所以需从长计议，最好想个能取得信任，混入商队的法子。

　　萨然有自知之明，想主意这事儿非小白莫属，索性左顾右盼，看看若是要设伏，选在周遭那里最隐蔽。

　　“你在看什么？”小白凑近萨然，疑惑不解地瞧着她。

　　“找埋伏商队的位置。”萨然答得理所当然。

　　“你不会是想凭着咱俩之力，劫持那个冒牌商队吧？”小白难以置信地看着萨然，嘴张得能吞下半个拳头，连鼻涕都不流了。

　　萨然摇头，对小白的轻视有几分不悦：“我是不及你聪明，但也不至于傻。咱们现在走在他们前面，若就这般在路边等着，那他们路过的时候，难免会注意到咱俩。不是说要在后面跟着回宁城吗？当然是藏起来，看他们过去了，咱们再出来跟上呀。”

　　小白一看误会了萨然，当即谄媚地笑着解释：“你看我，生病了，脑子也不转了，我现在哪里赶得上你聪明？小月，还是你想得周到。”

　　萨然自不会与小白计较，抿嘴回了个敷衍的笑意，继续寻找隐蔽之处。然而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却见一团滚滚沙尘，飞快地向二人靠近。

　　小白急了：“莫不是商队来了？”

　　萨然俯身，将耳朵贴上地面，听了片刻，浅笑着向小白摆手：“只有两匹马，应该是路过的行人而已。”

　　小白舒了口气，拿着那脏帕子擦了擦鼻涕，坐在原地闭目养神，实则是思忖混入商队的法子。

　　那两骑快马行至萨然身前，勒马停下。马上是一对年轻的男女。男子眉目舒朗，仪表堂堂。而那女子姿色平平，一眼看过去，瞧不出什么特色，转眼就想不出到底长得是什么样子。

　　“二位姑娘可是本地人？敢问，前面的村镇还有多远？”男子翻身下马，向着二人谦恭地行了一礼，神色温和，落落大方，看向二人的目光如暖阳一般和煦，让人顿生好感。

　　小白将鼻涕擤得震天响，听得人直担心，会否擤破她的鼓膜。饶是如此，却仍是瓮声瓮气地抢在萨然开口前，回那男子：“啊呀，远着呢！你们可得快点儿，要不天黑前可是到不了。”

　　话里话外，是想让那对男女快些离开。

　　“姑娘这是生病了？我会一点儿浅薄医术，可否让我给姑娘瞧瞧？”那女子见状，亦是翻身下马，走到小白身前，俯身平视她，眼中是真挚地关切，面上是磊落地担忧。

　　小白转头，和萨然四目相对，彼此都觉无妨，遂向那女子点头。

　　女子释然一笑，向小白又靠近了几分，望闻问切，一套下来颇为专业，俨然是个经验丰富的郎中：“姑娘不过是小感风寒。我出外赶路，正好备了些常用的药丸。这两粒就是治风寒的，姑娘服下即可治愈。”

　　小白掀眸看着那两粒黑乎乎的小药丸，听女子说服下就好，心中不屑，当真是小瞧她了，世间怎会有如此灵药，无非是骗她服毒而已。

　　她装作感激地接过那药丸，想佯装服下实则藏在手里，可刚作势将药丸假装投入口中，那女子陡然在她手上一拍，出其不意地将药丸拍进了小白的嘴里。

　　小白神色立变，顾不得再装模作样，赶紧垂头张嘴，要把药丸吐出。

　　那女子却出手更快，捂住小白的嘴，猛然上抬。小白不受控制地咽了两口唾沫，竟是连着那小药丸一起咽了下去。

　　怕小白抠喉将药丸吐出，那女子一手掩住小白的嘴，另一只手治住小白双手，但望着小白的双眼却笑意融融，似乎并无恶意。

　　“你要干什么？”萨然见状疾步上前，想救下小白。

　　“阿梅，住手！”那男子几乎与萨然同时出声，也上前想阻拦女子，却不料和萨然撞到了一处。

　　“姑娘莫怕，这当真是治风寒的药，怕姑娘不吃糟蹋了，所以强行喂服，多有得罪，请见谅！”女子温和出声，向小白解释道。

　　小白因受制于那女子，一时没法动弹，只能蹙眉怒视对方。

　　萨然被那男子撞在肩头，向旁边弹开丈余远，待终于站定，顾不得理会男子正抱歉地躬身向她行礼，忙几步上前拉开女子，挡在小白的身前，警惕地打量着二人，冷声问：“你们到底是何人？”

　　没待二人开口，小白却在身后，伸手拍了拍萨然的肩头，语气惊喜，语调欢快地嚷道：“小月，我好了！”

　　萨然因警惕地瞧着面前的二人，无法分神回头去看小白，心中却不免忐忑，对眼前的情况疑虑重重。

　　小白绕到萨然身前，指着自己的鼻子，声音清亮地喊道：“我好了，你看没鼻涕了，嗓子也不疼不哑了！”

　　萨然瞥了一眼小白，只觉得她瞬间恢复了往日的神采，虽然鼻头依旧红红的，但鼻孔处却再没有了跃跃欲试、探头探脑的鼻涕。萨然迷惑地转头又看向那对男女，见二人微笑着颔首，眸光清亮，温暖和煦。

　　“在下何顺，这是内子阿梅。”男子坦然地报上名讳，算是回答之前萨然的汹汹质问。

　　小白闻言回身，并没因着那阿梅治好了她的风寒而显出感激的神色，反而愈发警惕地眯眼瞧着二人。这二人看着淡定从容，实则深藏不露，城府颇深，定是大有来头。

　　何顺见萨然二人对他们颇为戒备，当即笑着道别：“既然姑娘已经无恙，我们就先行赶路了，二位后会有期。”

　　见夫妻二人策马渐行渐远，萨然和小白才缓缓松了口气。

　　小白心有余悸地摩挲着自己的脖颈，喃喃不解地自语：“这药见效如此之快，当真是灵药，还是会有后遗症的猛药？这二人太怪了！”

　　萨然却不以为意：“反正你的病被医好了，他们也走了。莫再想别的了，快想想怎么应付何家商队吧？”

　　小白点头应下，继续闭目凝神思忖。

　　周遭是无垠的荒石戈壁，无树无草，无遮无拦，无处隐蔽。萨然最后寻得了一处小小坑洼，拉着小白伏在坑底，用沙石将两人浅浅埋住，掩去身型。

　　“咱俩趴好别动，等风沙把咱俩盖严实了，那商队路过时，定然不会发觉。”萨然信心满满地对小白道。

　　小白一时别无他法，只得和萨然一道耐心趴着。一日一夜，白日暴晒炽热，夜晚寒冷凝霜，别说商队，连一只沙漠野狐、鬣狗，甚至半只灰鼠都没瞧见。

　　骤冷骤热下，不知是阿梅的灵药药效持久，还是小白已经折腾皮实了，除了灰头土脸，嘴唇龟裂爆皮，她竟是依然康健。

　　“那商队到底几时路过此处？”萨然嚼着干巴巴的干粮，眼巴巴地问小白。

　　小白举起水袋，仰头灌下一大口水，而后晃了晃水袋，感觉到存水已经不多，才神色忧虑地回道：“一天前就应该到了啊。”

　　“会不会已经过去了？”萨然猜想。

　　“咱俩盯得够紧，呼啦啦一个商队，不可能无声无息地从咱俩眼皮子底下过去，却浑然不知。”小白摇头，心中同样疑虑重重。

　　“难道商队改道了？”萨然又猜。

　　小白笃定：“应该不会，那消息如此值钱，花了那么多金子，就是因为保准，给消息的人绝不会自砸招牌。”

　　半空中又响起了熟悉的啸叫，二人抬头，看到了那只蓝羽鸟儿。

　　小白翻身从坑底坐起，伸手到嘴边吹出应和的哨音，又从怀里掏出豆子，半晌后将那鸟儿召唤至手臂上。

　　她从鸟儿身上取下字条，看过后脸色陡变，哭丧着脸瞧向萨然：“商队果然是过去了！”

　　萨然吃惊：“可咱俩连睡觉都是换着睡的，这盯了一天一夜，怎会没看到商队过去呢？”

　　小白沉吟，半晌后忽然猛拍大腿，拍起一阵沙尘，呛得两人一阵猛咳。

　　“那对夫妻，莫不会就是所谓的何家商队？”小白恍然大悟道。

　　萨然亦是有所领悟：“那男子不正是自称姓何吗！”

　　二人对望一瞬，当即跃起，飞奔向为了避免暴露目标，拴在一里外的马儿。好在马儿还在，只是饿了一天一夜，神色略显萎顿。二人将水袋中剩下的水喂了马儿喝下，翻身上马，向着何顺阿梅离去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