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5、第六十二章 ...
-
行了不过半个时辰,萨然就听见身后有人策马赶了上来,她勒停骏马,回身张望,见扬风而来的二人是何若风与何平。
“你要去哪里?”何若风应是追来得匆忙,身上还穿着盔甲。
连日激战,干涸的血迹和黑灰的沙土层层叠加,将他身上的盔甲染得斑驳,已看不出原本灿烂的金色。灰蒙蒙的头盔遮住了他的面容,看不清神色,但问话的语调却还算平和,并没有因为萨然的不告而别,而显出一丝责备和不悦。
萨然笑望着他,也不隐瞒,坦率答道:“我要去找二兄。”
“你二兄在哪里?”
萨然摇头:“不知道。所以我打算先去找伊玛,她对北荒诸部更熟,或许听说过。对了,我还要问问她那封信的事情。”
“这么说,你是要回去。让何平送你吧,省得再被人劫走,不知道又会被拐去了哪里。”
“你可太小瞧我了,我现在就算被人掳走也不怕,我和阿原学了功夫,何平不一定是我的对手了!”萨然有些得意,笑着向何平招手。
何平不解,转头看向何若风,见他点头,才策马靠近萨然。
“再近些。”萨然继续招手。
何平心里打鼓,觉得她是想和自己比试,却想不到什么功夫必须贴近了比试,故而颇为谨慎地又向萨然身旁移了移。
萨然笑眼弯弯,倏的伸手在他身上点了两下,而后拍了拍手,似大功告成一般,炫耀着转头去瞧何若风:“你看,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制服了他,我们俩现在的差距,还指不定谁保护谁呢!”
何平莫名,没弄懂萨然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两人此时靠得颇近,难免尴尬,他想策马转回到何若风身旁,却忽然发现手脚不听使唤,他竟是除了眼睛,哪里都动不了了,如一尊石像一般僵在了马背上。
他想开口问萨然,到底怎么回事?可嘴不能动,喉头也不能动,连声都发不出来。
何若风策马上前,绕着何平瞧了半圈,露出招牌的不屑神情:“不过是趁人不备的雕虫小技,我看你这天下无敌的徒孙,也不过如此。”
萨然的“雕虫小技”近日来精进神速,她对自己颇有些自信,懒得与何若风做口舌之争。她既已做好了决定,就不会再轻易改变,遂朗声向何若风告别:“就此别过吧,后会有期。”
何若风眯眼瞧她,冷哼道:“慢着!”将一个小巧的布袋朝她掷来。
萨然扬手接住,那布袋里装的东西有些棱角,分量也不轻,接住时砸在手上还有点儿疼,她迫不及待地打开,见是一袋黄灿灿的金条。萨然不解,抬头用目光询问何若风。
“这是你应得的,烧了安府粮草库的赏金。”何若风公事公办地开口。
萨然也不客气,收下金子,策马欲行,被何若风叫住。
“你此次独行,莫要轻信他人,更莫要多管闲事。”何若风说得颇为认真,并不避讳他的不放心。
萨然不耐烦地摆手,有几分嫌弃地故意唱着反调:“你这般,不也是多管闲事吗?我若喜欢就去参合,又关别人什么事?”说完,不理会何若风的反应,径自策马,然而却又被何若风喊住。
萨然真是忍无可忍了:“你到底还要说什么,赶紧一下子都说完,婆婆妈妈的,像个小媳妇似的。”
何若风笑:“你走之前,是不是得把何平的穴道解开?”
萨然随着他莞尔一笑,上前伸手又在何平身上点了两下,立时将其穴道解开。这其实是萨然第一次给别人点穴解穴,她不禁觉得有些新奇,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心中暗自感慨,自己竟也能如此厉害。
“我现在可以走了吧?”萨然挑眉问。
何若风学着她的样子,亦是挑眉,点了点头。
萨然不再多言,当即策马而去。马蹄扬起漫漫沙尘将她团团围住,她心里的情绪却渐渐清晰。何若风此次前来送行,虽然一直笑意澹澹,但萨然看得清楚,他看她的眼神不再有光,眼底有藏不住的冷意。她不明白这份冷意从何而来,也不愿去多想,因她此时对何若风的感情,也起了变化。
她知道,自己依然喜欢这个英武的少年将军,但这份喜欢却变了味道。她不想也不愿再因这份喜欢而靠近他,担心靠得越近,看得越清,这份喜欢就再也留不住了。她忽然有一点点理解了阿原的想法,却一时又道不清说不明。
她催马行得更快一些,既然想不通,那就不去想了吧。
行了几日,甚是随意,萨然大多宿在野外,而那段战火纷飞的日子似乎一下子遥远得仿佛不曾发生过一样。
不知不觉已是初秋时节,秋高气爽,人在途中,但心情却颇为舒畅。转眼到了一处小镇,萨然眼瞅着马儿瘦了许多,当即决定在小镇上休息一日,让马儿歇歇脚。
她随便找了个客栈,要了间客房,亲自置办了些精细的草料,将马儿喂得饱饱的,才放下心来,踱进了对面的茶铺。
茶铺的生意十分火爆,每张茶桌前都坐满了人。有些人实在没有了位置,只能在过道上,加了根条凳,抱着茶碗喝。
萨然进得晚,茶铺里连过道都挤满了人。她便要了碗茶,靠着茶铺门口的柱子,慢慢地喝。原以为这家生意如此火爆,那茶水必定十分好喝,但她啜了两口,并没品出什么特别的滋味,不禁疑惑。
“这茶也没有多好喝,怎么这么多人捧场?”萨然忍不住向身旁一位豁着牙、伸着脖子的老伯询问。
老伯咧着漏风的嘴,呵呵地笑着,目光晶亮,颇为期待地答道:“今日说书先生要讲那个西疆平叛之战,谁不想第一耳朵听听啊!”
萨然刚刚亲历了那场地狱般的战争,不愿再听。但看着茶铺中的众人,满脸的期待和憧憬,甚至有人的脸上还带着喜色,让她一时五味杂陈。
“阿伯,你们为何这么想听那场战事?”萨然向那豁牙老伯继续打听。
那老伯见说书先生的影儿还没露,知道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开讲,喝下一口茶,竟是自己先滔滔不绝地给萨然讲了起来,那口沫横飞、眉飞色舞的样子,简直不逊于寻常的说书先生。
小镇距离西疆不远,风土人情与西疆无异。早就听说过东何西宫,是大泽最强的两支边军,不少人都莫名地好奇,到底哪一家更厉害一些?因着地域的关系,原本镇民都认为宫家更胜一筹。
可眼下答案揭了晓,何家只来了两个将军和一万骑兵,携着周边的寻常队伍,就将宫家精锐尽剿,甚至还灭了族。镇民们皆十分意外,故而对这场战事格外关注。
这一仗打得声势颇大,镇民们看着望不到边的粮草辎重,从家门口路过,运往前线。那一辆辆车辕,在小镇的泥路上,压出了一道道深邃的车辙印,夜里出门,一不小心踩在车辙印中,就崴了脚。
总之,近日镇民中,跛子的数量激增,许多都是被车辙印崴的。外人初进小镇,见处处都是走路高一下低一下的跛子,还以为这是跛子镇。
“我这只脚,就是这么崴的,半个月了,还没好转呢!”豁牙老伯讲到此处,叹了口气,将右脚伸到萨然面前,露出几分黯然神伤的无奈。
萨然不知该如何安慰那老伯,只得假装低头喝茶,将话茬遮过。她口中的茶水还没来得及咽下,就听得茶铺中众人“轰”地一下,热烈了起来。在这喧闹的气氛烘托下,一个留着山羊胡须的尖脸老头,坐到了台上的小桌前。
“啪”地一声,醒木落下,茶馆内顿时静得落针可闻。一屋子的男女老少,此时皆下意识地连呼吸都憋住了,只瞪着眼睛,齐刷刷地瞧着那说书先生。
“话说,那延恩侯宫琼长得如狼似虎,吊睛眼,阔口方鼻……”说书先生开了口,声音浑厚,掷地有声。
“噗!”萨然没想到那说书先生信口开河,却还说得如此认真,只听得想笑,一下子憋不住,将口中的茶水,悉数喷了出来。
这一口茶一点儿没糟蹋,全喷在了豁牙老伯的后脑勺上。老伯哀怨地回头瞧着萨然,茶铺中其他人也都循声回头,蹙眉立目地看向她,目光如火如刀,吓得萨然抖了抖,赶紧伸出双手捂住了嘴。
说书先生亦是不悦地向萨然的位置瞟了一眼,重新敲了一声醒木,继续开口讲了下去。
因说书先生说得玄幻,虽十之七八与事实不符,却异常生动有趣,原本不感兴趣的萨然,竟是全神贯注地听到了最后。
说书先生手中的醒木再次重重落下,“啪”地一声,将已沉浸在故事中的众人召回了现实。大家皆被说书先生口中的这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恶战所震撼,更被那何将军的智谋和英勇所折服,人群中自发地响起了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
“你说得不对!”一道脆生生的声音破空响起,转眼就见前排茶桌上站起了一个长得十分女相的清秀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