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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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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猛攻,双方伤亡皆惨重,安府城墙坚固,日出时依旧未能攻破,何若风也不恋战,再次果断撤了兵。
庞医师扛上药箱,叫着萨然和他一起去主帐。
掀开帐帘,主帐内只有何若风,蹙眉盯着沙盘,对有人进帐似浑然不觉,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萨然立时心惊,想他莫不是受了伤,凝目望去,见何若风灰头土脸的,倒是没见到有血迹,又暗自缓缓地舒了口气。
庞医师上前行礼,说明来意。
何若风拉着脸,把手腕伸了过去,但眸光依旧凝在沙盘上。
那沙盘是安府城池及周边地形的缩微模型,他天天盯着看,早就记在心上,闭着眼睛都知道是什么样子。故而他此时虽盯着那沙盘,眼神却直楞楞的,半天都不动一下,显然是在出神。
萨然担心,上前戳了戳何若风,想让他回神。
何若风掀眸斜睨了萨然一眼,随即将目光转回,继续出神。
萨然原本戳他的时候,心里还有些惴惴,怕他不耐烦,但见他没太大反应,又不禁心里愈发戚戚,难道是脑子受了伤,傻了?
她忙问庞医师:“为何来给他看病?他怎么了?”
庞医师听过军中八卦,因而对萨然不讲礼数地打听将军的情况,并未感到不妥,轻声回道:“听说是坠了马,但我从脉象来看,并无大碍。”他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萨然,“这是活血化淤的药膏,你拿着,记得嘱咐将军涂在身上磕碰淤青的地方。”
萨然接过瓷瓶,点了点头。
庞医师向何若风行了礼,尽管依旧没有回应,却也不在意,躬身出了主帐。
萨然听说何若风是坠马,顿时心里咯噔一下。暗想完了,看来是摔坏了脑子。可听庞医师说脉象无碍,她却不太认同,只一门心思地认定何若风就是摔傻了。
她握着小瓷瓶,见庞医师出了帐,有些犹豫,要不要把庞医师拦回来,让他好好给何若风看看脑子?
她一迟疑,庞医师人就已经走远了。
萨然俯身,伸手在何若风眼前晃了晃,小心翼翼地询问:“你摔了哪里?疼吗?”
何若风无动于衷,仍然没有半点儿反应。
萨然眼眶一下子红了,扯着何若风的胳膊,又问:“你还认识我是谁吗?”
何若风被她拉扯着晃了晃,没开口回应,却是眼皮忽地下垂,闭了眼。
萨然被吓得一慌,转身出帐,拉了帐外的何平进来:“何若风这是怎么了?你看下,我去叫庞医师!”
何平喊住萨然,表情有些古怪:“姑娘,不用叫庞医师,将军这是……睡着了。”他实在憋不住,将拳头掩到口边,露了一丝笑意,随即将嘴角压了下来,又恢复了往日端肃的模样。
萨然已经掀帘迈出了一只脚,闻言回身,走到何若风身畔,凑近他的脸细瞧。眉头虽然依旧蹙得紧,但呼吸均匀,也不知是鼻腔还是喉咙,轻轻地溢出了点儿有节奏的鼾声。
好像确实是睡着了……
虚惊一场,萨然拂了拂胸口,长舒了一口气。想到自己刚刚过于紧张的样子,她掀眸心虚地瞧了何平一眼,自己也忍不住想笑,遂将活血化淤的药膏往何平手中一塞,也不向他解释是什么药膏,当即转身飞快地出了主帐,径自跑回了医帐。
又是一个看上去风平浪静的白天,眼瞅着夕阳坠下,安府的守军严阵以待,却仍不免心中难安,不知道今夜何若风又会搞什么把戏。连着几日的夜战,守军们几乎都调整成了白日昏沉,夜晚精神的颠倒作息。
叛军之前也是战功赫赫的西疆边军,打仗并不比何家麾下的东疆边军差,这几日交锋,也看出了一些端倪。
南门外太过开敞,并不适合进攻,几里外的动向,城墙上的守军都可看得清清楚楚。攻城方没有先机,何若风的这些小套路还没使出来,就先漏了馅,确实适合做围师必阙的口子。也因为开敞,从此逃出的人,根本藏不住形迹,到时候就算攻方不追杀,守军也不会放过叛逃之人。
甚至有人怀疑,讨逆军会故意给从南门逃走之人让路,等守军人心动摇之时,若从南门逃出者众多,从内冲破城门,倒成了讨逆军捡便宜的地方,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进城。
而何若风故意在西南门示弱,只怕是故布疑阵,他日必将以此门做突破猛攻,因而叛军对西南门尤为留意,不敢懈怠疏忽。
西南门攻城的主将是宫芸,宫琼唯一的义女。宫琼之前对这个义女也算得上疼爱,可世事难料,此时她却大义灭亲,来攻义父的城门。
按理说宫琼应该派人站在城墙上,指着鼻子大骂宫芸不孝,忘恩负义,骂得她没脸攻城。可实际上,他却对下属吩咐,宫芸已出嫁,是萧家妇。萧家效忠大泽皇帝,攻城是奉命行事,宫芸无错,莫要羞辱她。
宫承义更是对这个阿姊挂念,暗自嘱咐西南门的守军将领,迎敌时注意分寸,别伤了宫芸。而他几日来,亲率机动部队各个城门驰援,唯有西南门却始终不敢上去。他一想到宫芸,心里就不是滋味,不知该如何与阿姊敌我相对。
西南门守将向宫芸喊话:“小姐,侯爷说了,与您恩断义绝,从此再无瓜葛。您尽管攻城,莫要犹豫。”
宫琼虽然反了,却还掩耳盗铃地给自己留了条后路,打着莫须有的“除奸佞,清君侧”旗号,还沿用着大泽分封他的延恩侯名头,倒是没急着自立为王,故而叛军仍以侯爷称呼宫琼。
宫芸磊落应答:“我是大泽将领,受命皇谕,忠君不二,攻城当然不会犹豫,更不会手软。你不用搞这些施恩言情,扰乱人心,留下口实的把戏,大方对战就是了。”
守将不再多言,但连着几日却打得颇为消极,只是应付着回击城墙上正攀爬或城门旁正冲撞的讨逆军,放水的架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宫芸手下以女兵为主,体力有限,很难像其他城门一般猛攻整夜,往往开始时气势颇强,渐渐后劲乏力,下半夜就明显精力不济了。宫芸随即调整,将人分成三波,轮流上前,轮流休息,体力问题得到缓解,却始终没有对守军形成有力的威胁之势。
史无敌和阿原虽在宫芸麾下,两人功夫一流,却也难以施展。即使二人上了城墙,但后面其他人攀不上墙,二人孤立无援,也难以长久制敌。何若风也特意提前吩咐了宫芸,暂时先别让二位高手亮相,他后面自有其他安排。
宫拜随着宫芸攻城,难得老实,将守城将领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得尤为仔细。但用不着他说,宫芸也都清楚,然而念他降将的身份,此时需要表现,证明忠心,也不拦着他,只当不知,随他讲。
第四日,一切皆如守军所料,夜幕降临,战事再度开启。守军前两日接连被火攻,烟熏火燎,炙热难耐,甚至还臭气熏天,此时心里发怵,没敢在城墙上布置可燃之物,干柴、油料都没拿。
可一交锋,守军不禁当即后悔,今日对方攻城竟然没搞花哨动作,直接利落地架云梯,上攻城车,只是攻城的劲头非比寻常的猛烈,让被折腾多日的守军有些难以招架。
其实,白日里何若风也没闲着,他眯了不到半晌,豁然睁眼,眸光明灭变幻,让人看不出虚实。
他亲自筛选了一千人的敢死队做攻城先锋,第一个冲上城墙的赏千金,凡是登城者皆获百金。
敢死队出征前,何若风亲自动员敬酒,话说得豪情万丈,赏金黄澄澄地摆在他帐前,只要攀上城墙,攻下城门,回来立时就拿金子。
安府接连几日,夜晚比白日喧嚣,但今日的攻势虽猛,城内的宫琼却脸上有了笑意。
攻城最忌急攻,攻方是仰攻,难度颇大,伤亡远大于守方,这几日守军损兵折将,但讨逆军比之更甚。攻城若想减少伤亡,最佳的方法就是围。
只要时间够长,没有围不下的城。
但从连日来何若风的表现看,他显然是个脾气急躁,更急于立功的毛头小子,今日已是黔驴技穷,按他现下的打法,再过几日讨逆军必将伤亡惨重而退,安府之困,指日可解。
宫琼想到此处,脸上的笑容愈甚,下令扛住今晚的攻势,皆有重赏。
另一边,何若风却一改往日各处溜达的招摇作派,安坐在主帐内,陪吴总督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似对战场上的情况不甚在意。
吴总督对何若风颇有不满:“城内叛军有三万余人,我方不过五万人,尚不到对方的倍数,此等差距怎可急攻,如今围城才是上策!”
“姓宫的早有打算,城内粮草充足,咱们五万多人在城外只围着,少说一年也困不死他。吴总督,你说圣上会让咱们在这呆一年吗?我看,你莫不是怕了那宫老头吧?”何若风眉头挑得桀骜,话说得更是不敬。
监军叶御史冷脸瞥了何若风一眼,懒得斥责他的出言不逊,只针对近日战况,颇为忧虑地开口:“不过三日,就死伤了千余人,按这个速度耗损下去,不出两个月,城没攻下来,人倒是死没了。何提督,若真如此,到时候只怕圣上不治罪,在座的诸位也没脸苟活了吧?”
何若风不以为然,当即驳道:“安府只靠围是定然拿不下的,既然迟早要攻,何不趁现在气势正旺,一鼓作气将其拿下。若真围了一年半载,粮草辎重没少消耗,人却都养得懒散了。到时候,若城依然没攻下,难道诸位就有脸苟活了?”
帐内一时寂静无声,众人虽垂目不语,但并不信服对方的观点,心中各自有着盘算,却都不再贸然开口。